三三〇 谥号

  虽然符彦卿近年来因为年老体衰,已逐渐不视事,但其六子四婿个个皆在朝廷担任要职。
  其女贵为太后,孙女贵为国母,所以丧事极尽哀荣。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谥号,这代表了朝廷对他的认可。
  礼部一帮官员自符彦卿薨逝当日,便遍翻典籍,希望能找出一个最为恰当的谥号。
  恰逢曹翰因要前往吊唁,无法顾及到秦阿丹兄妹,路过礼部衙门时,便打算托刘以铭照拂一下,暂时别让阿巴斯受罪,待他抽出空来再行援救。
  找了一圈,终于看到刘以铭正和礼部一帮官员在讨论。
  “照本官看,魏王一生对朝廷忠心耿耿,且一直在北边抗辽,鲜有败绩,才保得我中原安定繁荣,谥‘忠武’再为合适不过。”刘以铭大手一挥,就要做决定。
  “大人不可,”礼部员外郎劝到:“倘谥号名不副实,恐当世皆会嘲笑我礼部无人。”
  “谁敢嘲笑?”刘以铭说到:“本官觉得魏王就该谥忠武。”
  员外郎直接点破刘以铭的心思:“大人,倘因当朝太后和皇后的缘故,谥魏王为忠武,流传后世恐有伤皇上圣德。”
  曹翰虽恶补文化知识,但对谥号这种专业性的事情还未涉猎到。不过听员外郎一说,就明白刘以铭是要拍太后和皇后的马屁。
  刘以铭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本官提议魏王谥号忠武,完全出于公心,岂是因太后和皇后娘娘?”
  “若无魏王镇守北境,还中原以安定,我朝岂能如此稳定发展?”
  “至于魏王之忠武事迹,实是多不胜数,需要本官一一列举么?即便回到汴梁,魏王也曾主持朝廷财政多年,令朝政安稳运转,难道当不得忠武?”
  “大人,”员外郎倒是个忠正之人:“典籍云: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克定祸乱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名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夸志多穷曰武。魏王武则武矣,但当不得忠武。”
  刘以铭一下抓到毛病:“你竟敢影射魏王不忠?”
  “下官不敢。”员外郎慌忙跪了下来。
  刘以铭淡淡到:“方才本官听得真切,你们听到没有?”
  刘以铭虽是侍郎,但括号署部事,又是赵匡胤的铁杆,虽然礼部官员对他多有不满,但也没有谁敢于明着得罪他,在场所有官员均低着头,不敢答话。
  “来呀,”刘以铭喝到:“将此犯官押下,待丧仪后交有司议罪。”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只见曹翰推门进来:“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虽不欲得罪曹翰,但这么多人看着呢,刘以铭哪能掉这个面子:“曹大人不去都察院,到我礼部作甚?莫非管闲事有瘾?”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管闲事,曹翰就想起馆驿时刘以铭面对大食人软弱的样子:“没办法,本官骨头硬,不似刘大人谦谦君子,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刘以铭脸上挂不住:“曹大人是否连下官处理礼部内务也要干涉?”
  “本官似乎还真有这个权力干涉。”曹翰嫉恶如仇,当然不怕得罪刘以铭。
  都察院主管监察、弹劾,以及建议,莫说礼部,中书省尚书台哪里都可以管。
  刘以铭脸色一转:“莫非曹大人也觉得魏王不配忠武?”
  如果曹翰回答配,那就真是多管闲事;回答不配,那就是直接得罪太后皇后。
  曹翰并不知配不配,只转头问员外郎:“本朝未有谥号忠武之人,前朝谥号忠武的都有谁?”
  “回大人,”员外郎说到:“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忠武侯,还有再造大唐的郭令公。”
  曹翰顿时了然,倒也没直接回答,只又问刘以铭:“刘大人,倘魏王谥号忠武,则曹太尉、杨令公等百年之后,该上何谥号?”
  刘以铭说到:“曹太尉杨令公正值盛年,待到将来必有能人能选上合适的谥号。”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别影响我这时候拍马屁。
  “危身奉上曰忠,”曹翰说到:“那我倒要问问刘大人,皇上开疆拓土,御驾亲征四方,魏王可曾有一次从征?这也就罢了,魏王一生,历仕唐、晋、汉、周四朝,你若谥上忠武,岂非指着魏王鼻子骂其不忠?依本官看,该下狱的是你吧。”
  刘以铭遭了一顿辩驳,恼羞成怒到:“曹大人,礼部奉旨为魏王上谥号,下官目下正在部议,倘都察院实证魏王不忠,可上折弹劾,无须在此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曹翰可不像那些文官喜欢扯皮喷口水,他撸起袖子到:“好,指手画脚,本官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指手画脚。”说罢上去就要打刘以铭。
  刘以铭慌忙后退,一干礼部官员赶紧拉住曹翰:“曹兰宪息怒,息怒,倘有政见不合,可在朝堂上辨明,无须如此动粗。”
  眼看刘以铭越跑越远,曹翰挥挥袖子:“也罢,下次别再撞本官手上,否则本官绝不轻饶。”
  刘以铭怎能忍得了这种酸气,急忙跑到宋王府上去诉苦,哪知道赵匡胤也去了魏王府吊唁。
  要是这时候冲去魏王府,必又遇上曹翰。挨一顿打事小,事情传扬出去,可要贻笑整个官场。
  可刘以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辗转半天,干脆写了封折子要辞职。
  柴宗训此时正等着谥号呢,哪能容许刘以铭辞职?再说他的折子里满是酸气,其中必有隐情。
  “速召刘以铭到文德殿见驾。”
  刘以铭神色如常的进了文德殿,见礼之后却不发一言。
  柴宗训也不提他要辞职的事,只问到:“刘卿,魏王的谥号选好没有?”
  “皇上,”刘以铭对到:“恕臣才浅德薄,无力署理礼部,还请吾皇将臣放逐,另择贤能。”
  “朕养了礼部一群官员,莫非连个谥号也选不出来?”
  刘以铭只是低头不说话。
  “刘卿,朕问你话呢。”
  刘以铭仍是低头,露出一丝委屈。
  “刘卿,”柴宗训又说到:“其中可是有何隐情,你且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刘以铭对到:“回皇上,确因臣才浅德薄,并无任何其他隐情。”
  “倘无隐情,你即便要致仕,也不在这时候,速速将谥号选出来再说。”
  “皇上,臣实是无力署理部事,还请皇上领择贤明。”
  柴宗训有些不耐烦:“可是有符家人对谥号不满意,对你指手画脚?”
  “回皇上,”刘以铭赶紧说到:“符家从没有人去过礼部,也未与臣照面,更不知魏王谥号。”
  “那倒奇了,卿署理礼部多年,一向端正,况你正值盛年,怎地突然就要致仕?倘说不出个真切的理由,就给朕赶紧回礼部选谥号。”
  刘以铭又低着头,像个小媳妇。
  柴宗训一拍龙案:“你倒是说话啊。”
  刘以铭慌忙磕头:“回皇上,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就给朕滚回礼部去。”
  “臣才浅德薄,不配署礼部。”
  “召礼部官员前来,”柴宗训喝到:“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倘礼部官员前来,很多话就不由刘以铭了。他慌忙说到:“皇上无须召见礼部官员,臣实话实说就是。”
  “还不快说。”
  “回皇上,礼部议为魏王上谥号‘忠武’,但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极力反对,直言魏王不配。”
  难怪这刘以铭这么委屈了,原来是谥号被曹翰驳了回去。
  其实柴宗训也不懂‘忠武’是个什么样的谥号,每每遇到这种事情,他都是照规制下旨礼部‘仿前朝故事’。
  “前朝谥号‘忠武’的都有谁?”
  “回皇上,”刘以铭对到:“有唐之韦皋,南齐柳世龙,晋之徐嵩等。”
  这都是些什么虾兵蟹将?除了韦皋略有耳闻之外,另两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怎么说符彦卿也是柴宗训的外公,符昭的爷爷,太后的父亲,难道连这些虾兵蟹将都不如?
  但曹翰不是科场出身,对谥号这些也不了解,他应当不会无缘无故指摘符彦卿不配。
  “传曹翰。”柴宗训喝到。
  曹翰进殿看着跪在一边的刘以铭,冷冷到:“哟呵,这是告了本官的御状?”
  “曹卿,”柴宗训问到:“你可是驳回了礼部为魏王上的谥号?”
  “回皇上,”曹翰说到:“臣方才回去仔细查阅了典籍,‘忠武’之谥除南北对峙之时朝代更迭频繁有些滥用之外,终唐一代,仅有尉迟敬德、郭令公、浑瑊、李晟、韦皋五人。两汉时更为严苛,仅有莎车王延和诸葛孔明二人。刘以铭为魏王上此谥号,必是居心不良。”
  当然居心不良了,先前奏对时,他特地选了韦皋柳世龙这两个不太响亮的名字,而故意忽略诸葛亮、尉迟敬德、郭子仪。
  柴宗训淡淡到:“刘卿,你还有何话说?”
  不待刘以铭开口,曹翰说到:“皇上,臣有本奏。”
  “曹卿奏来。”
  “刘以铭不仅媚上,更是媚外,对大食使团极尽吹捧,以至于我大周有大功之人身陷囹圄,饱受折磨。”
  “谁?”
  “回皇上,因轮船采买失败,大食使团囚禁了玉黍姑娘的父亲阿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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