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天下大势
“王妃，到了。”深夜时分，从长郅坊开出来的这辆马车在殷红林的驾驭之下，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缓缓来到大理寺后院门口之后，也快速传来了戴胄的声音。
为了今晚，大理寺这边也做了周密的安排，戴胄亲自带人守在门口，将里面所有心腹人手全部集中到了这里，严防死守，避免走漏风声。
“王若弗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动静？”楚梦溪只带了瑶姬随行，甚至于除了三头雪狼护卫之外，更是只有殷红林一人驾车，轻装简从之下，连戴胄都有些吃惊。
“旁敲侧击了下官几次，想要打探我大理寺到底抓了他们王家多少人。”戴胄反应过来之后，咳了一声转而边走边道：“按照王妃吩咐，我们只给了她自己能掌握的消息，其余的并没有透露。如今的她应该是写好了申诉状，只不过不曾交给下官。”
“她在等我上门呢，自然不会轻易交出来。”楚梦溪点了点头，她知道王若弗的心思，所以扫了一眼周围，转而道：“把她带到密室吧。”
戴胄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包括大理寺用来密审刑犯的密室也都腾空，只不过在见到王若弗被带进去之后，连瑶姬走走到了一边，顿时有些迟疑道：“这密室不用看守吗？”
“少卿你看！”瑶姬站在远处，指了指门口青儿它们微微一笑道：“有它们在，比你的人更能保密。”
“王妃是真的准备周全了。”戴胄眼前一亮之后转而也跟着离开，让这里快速恢复了平静，如此一来，只有瑶姬和殷红林一明一暗守在了密室附近。
“几日不见，你倒是变得格外有精神了。”楚梦溪在里面看着王若弗走进来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对方的精神头甚至于比之前要好多了，而且看架势，似乎比之之前也恢复了冷静。
“那是自然，王家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我大意。”王若弗声音有些嘶哑，目光死死地盯着楚梦溪，只不过在见到对方没什么反应，只顾着低头调弄怀中的雪儿之后，忍不住脸色有了些变化。
“楚家当真是得天眷顾，家族残灭之后，居然还能出你这样的人物。”这种淡然的态度让王若弗良久之后终于是叹了口气道：“若是知道你的实力，当日我定会劝说兄长莫要搅动京城的这趟浑水。”
“可惜晚了，王城虽然也算是一号人物，但是豪门争斗，他却并没有你擅长，王家如今，算是保不住了。”楚梦溪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对方转而道：“你如今想的怎么样了？”
“我要确保我王氏族人的安全。”王若弗目光一瞬间变得凌厉异常，语气也变得格外的有杀意道：“否则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合作，太危险了。”
“你知道王氏族人被我控制住了？”楚梦溪走到对方跟前，似笑非笑道：“焉知不是被那些并州世家灭口了呢？”
“这是我的底线，也是你的筹码，你觉得自己还不如李明浩那些糊涂蛋吗？”王若弗对于这种语气显得有些不屑一顾道：“我能想到的事情，你若是想不到，那么此次来京城，我算是所托非人了，就算是那些王氏族人能够暂时逃开官府的追捕，时日一长，也必然无法善了。”
“倒是对我很有信心，也罢，今日我也拿出我的诚意。”楚梦溪点了点头，随即自顾自道：“王氏族人中，除了被大理寺抓捕的并州一系人手之外，只要外边没有公开发布文告说是丧命的，都在我手上。你也可以放心，他们现如今还很安全，虽然并州世家和京城豪门都在寻找他们的下落，但是我有的是办法避开他们的搜索，将你的族人送到一个你指定的安全之地。”
“现如今这天下，到底哪里才是安全之地呢？”这是开门见山的承诺，所以这一瞬间王若弗的脸色也变了，有些颓然道：“天下之大，只怕未必有他们的容身之地，这些时日我筹谋良久，也未曾想到有什么地方合适。”
“真没想到吗？”楚梦溪目光一凝，随即看着对方摇头道：“这件事只要被挑开，便是我有十倍的本事，也挡不住这天下所有的世家联手，所以——”
“你有地方吗？”楚梦溪的话还未说完，王若弗忽然开口问道：“你若是觉得什么地方好，可以直接做主送他们过去。”
“不怕转头将他们送回并州吗？”王若弗的这突然一句话倒是让楚梦溪微微一愣，但是随即摇头道：“这中原天下是难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了，而北方草原更是汉室宿敌，你们过去，那就真的自绝于整个天下，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地方，往南或者，往西。”
“你是说西南蛮荒之地和西北安西旧地？”王若弗只是一瞬间的迟疑，随即摇头道：“西南蛮荒之地我王家不曾去过，若是让这些族人过去，只怕是十不存一。”
“那就去河西四郡。”楚梦溪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而道：“那里是汉家天下，虽然中原式微，丢了河西屏障，但是河西，终究是汉室的地盘。”
“那就河西。”王若弗点了点头，并州世家对于河西四郡并不陌生，只不过过了贺兰山之后，那里已经被西北蛮族占据百年之久，所以世家大族基本上都断了西进的念头。但也正因为如此，在如今的两人看来，这里正是一个合适的避难之所。
“这是我以王家的名义写好的申诉状，里面我能想到的所有事全都写上了，包括证据都在里面，你看一下。”王若弗从怀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条陈递给了楚梦溪，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之后才叹息道：“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数年时光，我已经老了，这天下，已经没有我存在的价值了。”
“这份申诉状需要你自己递上去，最好去敲登闻鼓，或许还能为你自己求一线生机。”王若弗写的很详细，从王城登上并州大都督开始，王家一系列的谋划，全都一一写明了，上面甚至于很多隐秘连楚梦溪都是第一次听说，所以等她看完，忍不住摇头道：“世家霸占权势日久，已经彻底败朽了。”
“王家虽然败了，但是你若是想逆天改命，只怕是难如登天！”王若弗同样摇头道：“去了一个王家，还有李家，陈家，中原五大姓，并州八大柱国的后裔，如今都是执天下牛耳之人，便是皇族也是讳莫如深，楚家在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最鼎盛之时都无法奈何他们，如今靠你一个孤女，我看你没有成功的希望。”
“靠一家一姓之力，自然是螳臂当车，不堪于豪门一战。”楚梦溪看着王若弗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道：“但若是全天下的寒门和百姓一起联手呢？只要打破了规则，靠着人数优势，穷一代人之心血，足以彻底消弭你们的优势，往后，世家泯然于众人之期不远矣。”
“他们，会让你得逞吗？”王若弗喃喃自语，以她的心智，楚梦溪这随口的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快速猜到对方的心思，但是却一瞬间变色道：“这是在掘世家的根基，我不会——算了，如今王家都快覆灭了，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便是经此一变，王家能够幸存下来，如你所言，已经泯然于众人了，我还管什么根基不根基？”
“所以与其抱残守缺，和滔滔大势对抗，不如着眼于将来，或许，一个人人向上的时代中，家中子弟有才学之人，还是会脱颖而出。”楚梦溪点了点头道：“这是我父亲的遗愿，他没有要消灭世家的意思——”
“这是诛心计，和消灭世家没有区别。”王若弗断然摇头，不过看向楚梦溪的目光却不再如之前那样，反而带着一丝由衷的感慨道：“都说楚家人性子倔，不撞南墙不回头，看起来确实如此，从你父亲到你，楚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没想到的是，你如今还是如此！”
“楚家是天下寒门之望，不论是不是我性子倔，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大势所趋，容不得改变。”楚梦溪声音变得昂然起来道：“这与其说是宿命，还不如说是，天下需要这样的楚家，需要这样的楚梦溪。”
“祝你成功吧！”王若弗叹了口气，转而缓缓道：“我此去只怕不会有任何生机，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前路漫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莫要误信他人，这条路上，你可不会有什么盟友，即便是我，若是得有一命归来，也会阻止你！”
“你能说这句话，今晚我就已经不虚此行了。”楚梦溪摇了摇头，身形卓然而立，声音也开始变得肃然之极道：“我不需要盟友，有我一人在，自当砥砺前行，不改初心。”
“也好，如此我也算是输得不冤了。”王若弗放声一笑，随即点头道：“你走吧，明日清晨，我会在早朝之前抵达皇城宣武门，敲响登闻鼓，助你打开一条新路。”
“我等着。”楚梦溪将申诉状收起来之后，走到门口，回身看了一眼王若弗，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好保重自己吧，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绝灭之后会有另外的际遇，一切都在你自己手中，靠的，也只能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