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的重担

  伊恩王庭动作迅速,命令下达后的第二天,坤沙便带着给希尔的“赔礼”去探望他。陪他一起前去的,还有跟少年关系还凑合的达斡尔。
  “赔礼?”
  希尔斜了眼坤沙宝贝样的捧在手里的白色木头盒子,忆起曾经在特雷利亚斯那儿见过,后来又被黑泽尔强塞到他手中的那个类似的盒子,暗暗皱眉。
  “我不需要,谢谢。”
  坤沙直直的看着少年,沉默不语,达斡尔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跟少年说好话,言明这是他们尊敬的圣王陛下在听说了少年的严重伤势后,特地赏赐下来的宝物,可以让少年受创严重的精神体更快的康复。
  少年这才拿正眼看了看那盒子(不看坤沙),颇感意外。
  达斡尔见少年神情有所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顾不得客气,劈手从呆呆立着不动弹的坤沙那儿把盒子抢到手上,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礼物亮出来给少年看。
  少年瞄了眼那放置在深蓝色绒布上的模样精巧的环状开口金属物件,有点好奇。
  “这是什么?”
  达斡尔回道:“这是额冠,上回过来帮你治疗的维玛祭司头上就戴着一个,你还记得么?”
  少年点点头:“记得,但我不是祭司,也不需要这种多余的装饰品,请阁下代我向陛下表示感谢,礼物就免了吧。”
  达斡尔急道:“这怎么行呢!”
  希尔依旧摇头拒绝,显然根本就不想承他们的情。
  达斡尔不善言辞,更不擅长骗人,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坤沙。
  坤沙撇撇嘴,伸手从木盒中取出那精致的额冠拿在手里,上前一步发话。
  “这是由秘银制成的珍贵额冠,被称为银星之冠。”
  希尔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只觉得很无趣,表情是(﹁﹁)的 。
  坤沙顿了顿,继续道:“秘银是唯一一种能够稳固精神波动的稀有金属,据我所知,繁星世界是没有的。”
  希尔无动于衷:“哦。”
  坤沙咬牙,抬手轻点额冠正中央镶嵌着的水滴形绯色宝石道:“这是治愈系魂晶,极其稀有,陛下特意将它从国库里取出来作为这幅额冠的中枢——为了你。如此,你仍然坚持要拒绝陛下的心意么?”
  希尔这才露出惊讶的表情来:“魂晶?!你们确定要把它给我?这完全是在浪费!你难道忘了我现在伤势未愈连丁点儿力量都使不出来?”
  说罢,少年还毫不客气的刮了坤沙一眼。
  达斡尔仰头望天。啊,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坤沙:“……”
  罪魁祸首坤沙当然没有忘记这件事。但是,这副由王庭御用炼金大师坎伯顿亲手打造的额冠,作用可不仅仅是疗伤并宁神这么简单。
  它其实就如同一个便携式的微型监控、枷锁和利刃,除了能够实时监测佩戴者的精神波动之外,还能随时将有异动的佩戴者的精神体禁锢乃至摧毁。
  不过当然了,坤沙可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眼前的少年。反正这个额冠在没有□□控者刻意发动之前,的确是只有疗伤和宁神作用的。
  说白了,坤沙只是为了那个试探的目的,向面前这个不知是友是敌的少年隐瞒了部分实情罢了.
  面对这样不明不白的放走自己心仪样本(是对象)的希尔,坤沙可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
  毕竟连陛下都准了不是么?坤沙现在可是师出有名又有因。
  如果少年真的无辜,那额冠就只会是一个真正的疗伤用额冠;只有少年如他所怀疑的那般做出什么损害王国利益或者伤害王庭中人的恶事来,这额冠才会成为确保安全的枷锁,或是斩除敌人的利刃!
  坤沙心中锃亮,为了劝服少年接受并始终佩戴着这个被命名为银星的额冠,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
  他绕过达斡尔,直直走向少年,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探手捉住他的后颈微一用力,迫使他低下头来,嗖的一下就把那额冠给他戴了上去,并迅速将后部接口处的尾链收紧固定。
  希尔目瞪口呆:“你……你干什么?!”
  达斡尔不忍直视,别开脸去望花丛里的花朵。
  坤沙得逞,及时收手后退,这才免于被震惊后盛怒的少年用轮椅二次压到脚。
  真是想想就觉得疼呀……
  希尔被坤沙强|盗|般的举动闪昏了头,气恼的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头上的东西,啧了声后,抬手便想把额冠取下来,却发现那额冠环状主体构架四周环绕着的藤蔓状装饰竟然……竟然不知什么时候顺着那环状架构缠缠绕绕上了他的脑袋,将他的脑袋跟这额冠捆绑固定在了一起。
  希尔气急:“拿掉它!!”
  少年一面吼,一面抬手去扯那些藤蔓似的金属丝,却不料那些纤细的金属丝的柔韧度和硬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越拽缠得越紧,气得他快吐血。
  偏偏这额冠的效用还真的如同达斡尔方才的介绍一般好用,希尔这才刚戴上,这些天来因为精神层面的伤势而不时抽痛的脑袋瞬间就感觉舒坦了不少,连带着整个人精神放松,倦意上涌。
  希尔按着额角,只觉眼前一片恍恍惚惚的直犯晕。
  坤沙见少年在轮椅上摇摇晃晃的脑袋往下耷拉,知道额冠这是起效了,心情顿时好了几分,转头让达斡尔把少年推回去,好生照料,他过几天再来探望,然后便开开心心的溜了,留下达斡尔尴尬的立在少年跟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希尔只是有些迷糊,人根本就还没失去意识呐好嘛!人家今天可是跟隔壁哈萨殿的卡瓦和西亚两只约好了要去窜门的,如果不是坤沙着急过来把那额冠给希尔戴上以方便监视,达斡尔才不会同意让他今天就来,更不会放他随便靠近少年。
  现在……现在可怎么办?!
  最后,达斡尔见希尔确实是迷糊到不行,唤了他好几声都没什么反应,只撑着一双雾气氤氲的眼眸迷迷茫茫的望过来,人也浑浑噩噩的不太清醒,索性替他做了回主,直接推他回房休息,然后转头亲自去隔壁哈萨殿帮他向卡瓦他们打了声招呼,留待希尔病体安康,改日再聚。
  卡瓦当然是……不信的了!不过被机敏又稳重的西亚拦着,没有当着达斡尔的面责问他,而是在达斡尔离开后,暗搓搓的借着去皇家花园散步的机会,偷偷摸摸溜到亚瑟殿附近晃悠了几圈查探情况。
  遗憾的是,他们两除了从守卫的闲聊中得知上午那北神将坤沙又来探望过希尔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查探到。
  但是,就这么一点,也足以让卡瓦将坤沙恼上了。
  卡瓦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第二天前去探望希尔,得知少年还在昏睡当中,没吭声,转身就去求见圣王,将希尔的情况禀报上去,请求圣王的关注与垂怜。
  “就算希尔脾气再怎么不好,也不能这样吧?”
  卡瓦期期艾艾的扒着圣王衣角怨道,
  “希尔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来王庭之前又受过重伤,不给好好医治也就算了,还总拘着他,不让他出门,也不许我们过去和他亲近,这也太过分了吧陛下?您可得替他做主啊陛下!不能任由北神将大人这么欺负他啊!”
  卡瓦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看得他伴侣西亚嘴角直抽抽。
  喂喂!适可而止!装得太过了!
  好在,英菲托陛下并没有在意卡瓦的夸张表现,而是在听完卡瓦的哭诉后,按着额角长长叹息。
  “我知道了。”
  圣王英挺的立眉紧紧皱着,
  “那孩子的事情坤沙已与我提过,疗伤的额冠昨日便已经给他送了过去,只要他一直佩戴着,想必过上几日就能恢复些许,我便可以将他招来见见,若能确定情况与你相同,倒不是不可以将他送回故土。你……无须太过担心。”
  卡瓦得了圣王保证,眼睛一亮,得寸进尺:“那陛下能否准许我与西亚常去探望他呢?”
  圣王表情略苦:“还是待他身体康复之后再说吧。”
  “陛下~~”卡瓦软着嗓音央求道。
  圣王的金眼微暗,视线在卡瓦秀气的面上绕了圈,转向后方西亚。
  西亚被盯得后背发毛,知道伴侣越界了,连忙上前把他从圣王脚下架起来,告了声罪后,直接拖走。
  英菲托遥望着两人背影,搭在王座上的手攥紧到发白。
  “你到底在哪里,弟弟……”
  圣王喃喃低语,低垂的眼帘之下,鎏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痛苦。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出重伤被围的他,拉维亚也不会不顾危险,冲动的跟随先锋救援部队第一批赶到,落入敌方陷阱,失手被擒,以至于在其他被俘者都被灭口、只余下他独自一人几乎毫发无损的被释放回来之后,陷入被众人怀疑他通敌叛国的深渊不可自拔,最后被极度痛恨黑暗帝国到失去理智的先王,那位被称为铁王、血腥之主的摩帝沙陛下、拉维亚和英菲托的父王、亲生父亲,安上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的罪名驱逐出境。
  铁王亲自对幼子拉维亚施以封禁之刑,而后开启空之门,将他孤零零的投入未知的世界,永久性的驱逐,并责令他有生之年,都不得再返回故土。
  这个建立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怀疑和敌方泼来的脏水基础上的判决实在是量刑过重,更何况是出自犯罪者本人的亲生父亲、国王陛下之手?一时间,震惊了整个伊恩王国。
  而当时唯一有可能扭转这一局面、改变铁王想法的英菲托,因为重伤被送入圣山疗养,等他接到消息拖着未愈的伤体赶回王庭的时候,他心爱的弟弟已经被施过刑罚,眼看着就要被放逐了。
  英菲托一向将他这个继承了他去世的君父涤魂一系血脉、能力极强且样貌酷似星君洛伊登的弟弟视作珍宝,如何能坐视无辜的弟弟落到这般境界,自然是一力反对父王的决定。
  奈何铁王自打洛伊登被黑暗帝国的刺客暗杀身亡后,对一切与黑暗帝国相关的事物痛恨到了疯狂的境地,无视臣下的谏言、长子的请求以及幼子的申辩,一意孤行,亲手开启空门,将幼子流放。
  英菲托当时被铁王亲卫挡在台下,眼睁睁看着父王将被处以封禁之刑后脸色惨白的弟弟从高台上推下去,直直坠入空之门开启的门扉后那深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心口仿若被弟弟最后望过来的那绝望空茫的眼神撕成了碎片,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从那以后,除了公务事宜,英菲托再也没有和他的父王说过一句话,直到他战死沙场的前一天。
  这位满心仇恨的血腥之主,在预感到自己的死期将至之后,才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在去世前一晚传唤长子到跟前,承认了自己在有关幼子的罪行判决方面所犯下的错误,请求长子的原谅和逝去伴侣的宽恕,将王国的未来和寻回幼子并洗清莫须有罪名的任务,通通交到了英菲托手中,而后在第二天毅然踏上决胜的战场,再也没能返回。
  英菲托是如何度过父王战死后的那段纷乱日子的,他现在已经不愿再回忆了。如今,英菲托只希望战后他为了寻回弟弟拉维亚所付出的努力能够有回报;只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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