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周氏对往昔的回忆,让江锦娘想起了年少时,主仆相伴长大。嫁入林家后,曲春家的又忠心不二地跟在她身边,尽心伺候,尽力维护……最后落得被打板子发卖的下场,她这个当主子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都不能救上一救!
  她又懊悔、又无奈、又恐惧、又慌张……种种情绪压抑太久,一旦被人几句话牵动,就控制不住了。
  江锦娘浑身颤抖起来,看着对面一脸关切焦急的母亲,突然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叫一声:“阿娘……”
  一声阿娘叫出口,憋了太久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如滚珠般纷纷而落,扑簌簌打在衣襟上,只眨眼,就湿了一片。
  周氏虽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才单独找女儿说话,但看到江锦娘突然情绪崩溃哭成这样,也难免有些焦急着慌,俯身握住女儿的手,焦急问道:“怎么了?到底出啥事了?”
  压抑太久,就像蓄积的洪水,一旦决堤就是洪水滔天,一发不可收拾。
  江锦娘的情绪就像洪水,一下子甭溃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齐流……感官感觉思维通通崩溃,根本忘记了身在何处,听不见周氏的询问,更顾不上理会、回答了。
  周氏连着追问了几声,看江锦娘哭得太厉害,担心和心疼代替了焦虑,于是,像女儿小时候一样,伸手把江锦娘抱进怀里,用手拍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地顺着气,嘴里温柔地轻声安抚着、哄着……
  好一会儿,江锦娘哭累了,哭得脑子似乎都空了,心中积聚十余年、压抑了十余年的种种,似乎也随着泪水宣泄干净了,整个人空空的、木木的,竟然伏在周氏怀里,没了声息。
  周氏察觉到女儿没了声息,觉得不对,连忙俯身查看,这一看就着慌地出声唤人:“来人,来人。”
  江锦娘一哭,徐氏就知机地拉着青梅又退远了一些,此时,听到周氏唤人,不敢怠慢,两人慌忙跑过来。
  “赶紧唤人!”周氏看见两人跑过来,连忙又吩咐,“锦娘昏了!”
  徐嫂子却没有听命行事,而是跑上来道:“老太太,俺气力大,俺来背大姑奶奶回去吧。大姑奶奶耽搁不得,咱们尽快回去才好。”
  周氏听徐氏说的有理,于是就和青梅一起,帮着徐氏把江锦娘背了起来。
  徐氏并不算高壮,甚至有些偏瘦,刚刚背起一个人来,还是稳了稳,才开始迈步行走。
  走了两步,她就觉得略略适应了身上的负重,心思也转起来,于是吩咐青梅:“恁赶紧跑,给掌柜的禀报。”
  青梅小丫头慌得脸都白了,听徐氏吩咐,哆哆嗦嗦应一声,拔脚就往前院跑。
  徐氏又走两步,才想起来给周氏解释:“老太太,赶着给掌柜的送信儿,也好尽快请郎中来,大姑奶奶这样儿不能耽搁。”
  周氏颤颤地应一声,片刻才道:“是恁考量的周全,若是锦娘无碍,徐嫂子是头功。”
  徐氏已经开始有些气喘,听了周氏这话,连忙道:“不敢邀功,都是俺的本分。”
  等徐氏背着江锦娘走到花园门口,宋玥已经带着人快步迎了过来,两个婆子直接抬了一张竹制躺椅来,宋玥伸手探了一把江锦娘的脉搏,脉搏虽然虚弱,却还算平稳,也就略略松了口气,指挥着把徐氏背上的江锦娘转到躺椅上,一路匆匆抬回荣熙堂东厢。
  这一路上,宋玥也从徐氏口中了解了前因,知道江锦娘是哭的太狠,暂时厥过去了,基本已经放了心。
  如今,回了房,让婆子把江锦娘抬上床安置好,宋玥才得空回来关怀安慰周氏:“阿奶别急,我刚才就让戚风兄弟骑马请郎中去了,很快就能到。恁先坐下缓一缓,恁自己个儿得先保重,若不然,大姑醒了也会难过自责。”
  周氏用力地握住儿媳妇的手,点头道:“俺知道,俺知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仍旧关注在江锦娘身上。
  宋玥见她这般,也不狠劝,毕竟母女骨肉做不得假,担心、焦急、害怕都是难免的。
  她命人斟了杯茶来,捧给周氏一杯,正想打发人去前门看看郎中可到了,林轩辰跑的一头一脸的汗,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阿娘……”林轩辰一脸急慌地叫着冲进门,宋玥毫不迟疑地迎上去,伸手握住他的胳膊。
  “辰哥儿,别急,别急,恁娘就是一时哭得狠了些,背过气去了,如今气息平稳,大抵是无碍的。”宋玥语速很快,语气却很平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林轩辰的耳朵中,又走进他的心里。
  他惊慌、无措的眼神略安稳了些,转眼看向面前清理白皙的面庞,就见眉眼温润、眼神清亮,仿佛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他本来火急火燎的情绪,也明显缓和下来,稳住了心神。
  退后一步,林轩辰拱手一礼:“多谢舅母。”
  宋玥温声道:“不必如此。恁擦擦汗,再进去看看恁母亲吧。”
  林轩辰再次拱拱手,接过林氏递上来的布巾子,匆匆擦了把脸,就抬脚往里屋去了。
  林轩辰刚刚进屋,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是韩戚风引着郎中匆匆进来。
  郎中看诊之后,所言与宋玥的判断基本吻合,没有什么大的出入。
  “……病人只是情志所伤,心虚气短,一时无力温养心阳,以致昏厥。不用急着将其唤醒,安稳睡一觉,反而对她的心阳恢复有益。另外,不才再开两副药,等病人醒来即可服下,连服两日后,不才再来复诊,届时就可以换成长期调养补益的方子,慢慢调理着了……”
  周氏连忙答应着,又问:“这病可有妨碍?能不能去了根儿?”
  江家刚刚搬到这边,郎中不了解这家里的人和事,说话难免比较含蓄,沉吟着道:“这个……病人心思比较重,心气郁结,导致饮食无味,寝卧不宁……长期耗损下来,以至于心气虚损、耗液伤津,进而又伤及心阳,种种诸般,皆由所起。以后,还要多多宽慰着些,放宽心胸,药石方效、病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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