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二章

  林轩辰离开的第二天,三月廿,京城终于传来消息,病重的隆庆帝颁下诏书,过继周元辰,记在刘皇后名下,并封周元辰为赵王。
  此诏一出,朝野震动。
  固然有一部分臣民放了心,毕竟皇帝有了继承人,即便皇帝病重不治,也不必担心皇位空悬,导致天下大乱。
  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期望落空,甚至是,谋划了多年的事情落空,不甘不愿不满,导致愤恨恼怒……
  就比如之前隆庆帝登基时诏进京成的另外两位,这几年可没少暗地里收买人心,多方筹谋,没想到,连正经的小皇子也没能活下来,却又突然多出一个周元辰。
  比起周元辰隔了三四代的关系,那两位可都是隆庆帝的堂侄子,血缘关系比周元辰近了好几层。并且,那两位之前就承了王位,而平静的安王府,之前已经降到了国公……论起尊卑来,也没法比。
  如此种种,那两位又怎么能甘心?!
  于是,继周元辰过继之后,隔了两天的邸抄上,数十位宗室朝臣在宫门前长跪请愿,请求皇上撤销赵王封号,理由一二三,无非是周元辰年纪小,偏居平京,不知朝中之事,甚至挖出周元辰生母出身卑贱,是犯官之女,至死也不过是个王府中的侍妾,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些人长跪宫门前,宫里打发了人在宫门口盯着,却不赶不劝,只等着有人跪的撑不住了,这才架起来,送回府去。
  隔天,邸抄上又有新消息,新鲜出炉的赵王周元辰,用大驾卤簿,出光华门,趋南郊大祀坛,为隆庆帝斋戒祈福三天。
  宋玥拿到这份邸抄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个时候,不论成败,都是大势已定。
  她默默地把看完的邸抄交给青桃,让她放到书房中,专门放邸抄的书架上去。
  然后,振了振衣袖起身,面色淡然地出门,往西院去了。
  四月,天气晴暖,雨水还不算太多,又是万物迅速生长的季节,也是一年里制作酱油、豆酱最好的季节。
  秋天制作的酱油和豆酱经过一个冬天的收藏发酵,开了春之后的通风晾晒,品质极佳,也到了开缸分装出售的时候。
  作坊里的工人已经增加到了八十多人,比最初时多了近一倍。而且,娘娘庄那边还办了一个作坊,去年秋冬季的泡菜腌制,今年夏秋的剁辣椒制作,还有之后的酱油熬制、晾晒,都会挪到庄子上去。
  西院的作坊里只剩了黄豆的发酵过程,这个过程是酱油和豆酱的基础,也是灵魂,只要发酵工艺到位,不出错误,制作出优质的酱坯子,后边不论是制作豆酱还是熬制酱油,就相对容易得多了。
  宋玥来到西院,一溜儿大缸已经揭开盖子,工人们把移动的棚子搭在开盖的大缸之上,然后几个人一组,汲取、罐装、封口,搬运。
  另一边,前来提货的管事和他们带来的马车已经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一批批酱油分装成十斤二十斤的大坛子,运到大门那边的一座大棚子底下,有条不紊地装车、固定、填充稻草防震……装满一车,又上来一辆空车,如此流水一般,一辆辆空车赶进来,又装满了酱油,欢天喜地地离开,作坊的工人和提货的人,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充斥着洋洋喜气。
  这种由衷的欢喜之色,宋玥看着有点儿眼熟,嗯,就像庄户们收获了庄稼时的样子,充满了希望的喜悦,另旁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开来。
  看到宋玥走过来,正在带着人检验成品质量,以确定开缸分装与否的张勇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快步迎了上来。
  宋玥笑着道:“这一批货,几天能出完?”
  张勇满脸喜气抑制不住,声调都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飞扬之意:“咱们去年收的黄豆多,制作的这一批酱油也多,嗯,据俺估算,分装发送完毕,怎么也得七八天。”
  宋玥垂下眼一瞬,随即轻笑着点点头,抛开这个问题,走过去,查看刚刚打开的一口大缸,并伸手在取样的探子里蘸了一点点酱油品尝。
  这里没有现代化的化验质检仪器试剂那些,品控管理,靠的都是人积累的经验。
  就像宋玥,现代时她最多也就知道生抽和老抽的区别,来到这里,摸索着制作生产了三四年酱油之后,她已经可以通过品尝来明确区别酱油的发酵、晾晒诸般工序是否得当,鲜度如何、糖分和盐分是否合适等等。
  张勇脸上带着笑,眼中压着小得意,看着宋玥。
  宋玥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嗯,这一批比去年春上那一批更好了。有进步,要再接再厉,晚上,让厨房里给大伙儿加个菜。等货出清了,我请大伙儿喝酒。”
  张勇和旁边的几个小管事立刻道谢,四围的工人们则笑着欢呼起来。
  欢呼声从宋玥身边,一圈圈向外蔓延看去,一直延伸到工棚和车间里去。
  一片欢呼声里,那些来提货的管事和车夫们也跟着笑着,满眼满脸都是羡慕。
  宋玥从晒场走到工棚和车间里,逐一看过去,入眼都是井井有条的工作场景,工人们的脸上都挂着满满的笑容。
  她也一路含笑走过来,从车间里出来,宋玥没再用张勇跟着,打发他去忙,她则带着青玉缓缓地走着,从晒场上的一排排大缸中间穿过来,没走连接外院的侧门,而是一路走到出货的大门去,看着一辆辆进来出去的马车,看着大门外排成长队的等着载货的车辆,还有棚子底下凑一块扯闲篇打发时间的车夫们。
  来提货的管事大都是认识宋玥的,见她过来,纷纷见礼问候。车夫们虽然也认识,但却自觉隔得太远,不敢冒昧,只远远地用行着注目礼,注视着这个颇有几分传奇色彩的,从逃难的难民走到如今的将军夫人,满眼崇敬,满心叹服。
  当然,也不乏有几个心里嘴里发酸冒酸话的,酸葡萄心理,也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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