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对, 灵符, 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的程成, 终于把来龙去脉全部都想起来了。这对穿着富贵的中年夫妇一个月前来过他的道观, 其中的男士还是本地一个著名的企业家。
  这位民营企业家跟大城市的霸道总裁们没法相比, 但是在他们这个三线小城市, 偶尔也能上上地方新闻, 可以作为地方纳税标兵,戴上小红花,和市领导们站在一起拍照留念了。
  两人当初来的时候, 妻子一脸苦相,丈夫一脸不耐烦,不过面上还算客气。将来意说了一遍, 大概就是最近诸事不顺, 事业上的事就不说了。生活上平时喝水塞牙缝,平地摔算是轻的了。
  更重要的是走在路上都能遇见高空抛物, 还不止遇到一次。一次还好, 再来一次, 简直像是死神来了, 这可是要命的事。
  这位民营企业家的妻子信佛信道, 感觉哪个灵就拜哪个,特别的不虔诚。她认定家中犯了小人, 把本市的道观、寺庙都拜了一遍,并没有起效果。丈夫不信这个, 可奈何妻子就觉得是因为丈夫没有跟着一起拜, 才会不灵验,于是拖着他从头又拜了一遍,连这个破败的小道观都没有放过。
  也许是环境带来的影响,当时不止是丈夫,连妻子都觉得这处道观,可能是不太灵的那种。哪有灵验的道观像是待拆的违章建筑一样,差一点转头就走了。
  没想到最不灵的偏偏就灵了,当初一千块钱请回去的两道符,比之前请的那些动辄七八千的好用多了。为什么觉得好用呢,因为自从身上佩戴了这两道灵符,不说再没遇见过高空抛物,连平地摔都没了。
  程成陷入了回忆。
  一个月前的某天,他正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准备打完一盘之后再去念念道经,或是打扫打扫道观。虽然打扫这一项日常至今都没很好的完成,不代表他没有一颗爱干净的心啊。
  不想游戏还没打完,两位居士就上门了,念经、打扫什么的,自然没有接待客人重要。但他听了描述之后也忍不住同情这位了,高空抛物这种小概率的事都一连遇到两次,一般来说人也不会一直这么倒霉,怪不得他们要找个道观拜拜了。
  不过,他认真的问:“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高空抛物,报警了吗?”
  报警……,中年男子没有回答,他的妻子道:“报警了,第二次就报警了,但是吧,那一片的楼没有低于二十层的,一连好几幢楼,警察来了也没发现是哪个地方扔出来的。”
  “那怎么不换一条路走啊。”程成真诚的建议,“换一条路走肯定会安全很多。”不过他经营着这个小破道观至今没有饿死,在淘宝开的店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是平时也是有点技能的,比如察言观色。
  他看得出来,这两人没什么耐心,于是准备应所求的,画两道符给他们后打发走,只是当时但朱砂刚好用完,原来准备的符纸又没存货。要是他说一句你们等等,我调好朱砂再给你们画符,大概一个小时就行了,说不定两人能转头就走。
  于是他故弄玄虚的说了一大串话,又对他们说了一句稍等,就在后殿的书桌、抽屉里四处翻找,看看有没有存货,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金属制的喜糖盒。
  即使过了多年,他依旧对这个盒子印象深刻,毕竟差点坑了他二十万呢,虽然最后退款了,但是差点损失二十万还是能让穷人心有余悸的。
  机智的程成道长就用这两道符拿出去对付两人了,在问多少钱的时候,还特别心虚的报了一个一千块,心想要是他们还价的话,五百三百也是能够成交的。
  没想到两人压根没有还价,请了符就回去了,程成也很高兴,这算是小赚一笔了,连续好几天叫了丰盛的外卖。就是他这里距离配送范围有点远,需要比别人多付几块的配送费。
  没关系,他出得起!
  回忆就此结束,程成觉得自己需要睡一觉冷静一下。但这对中年夫妻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那位女士再一次提醒着面前的观主:“道长,那个灵符,灵符我们能再请几道回去吗?”
  程成因为多年来的独自经营着道观,事业的打拼(?)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沉稳了很多,至少他没让人看出他的内心是崩溃的。他问面前的这对夫妻:“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是这个符起的作用?”
  中年男子将符特别慎重的从脖子里拎了出来,递给程成,他接过来之后直接将折成三角形的符拆开,夫妻两人看的欲言欲止,差一点就要忍不住让他轻一点。
  然后程成看着面前的符沉默了,中年男子说道,“带上之后起了效果,特别是一周前,要不是它提醒,我过马路的时候差点就被车刮了。”
  居然还差点被车刮了?这人生经历够丰富的。可概率的事谁能弄的清楚,世上这么多人,总有个别显得特殊,比如说世上就有那种抽什么都能中奖的锦鲤体质,别人转发多少遍都没用。
  “它是怎么提醒你的?”
  “当时我只觉得腰部的地方一痛,脚步就慢了一些,然后前面的车就追尾了。要不是我停下了,我就要被撞了。”他一脸后怕,“我后来觉得不对,好端端的怎么会腰痛呢,我腰从来都没有毛病的。”
  妻子在一边附和,表示丈夫说腰的没毛病是真的。
  “但是后来我发现,痛的地方正对着西装口袋,道长你给我的符,我平时就是放在那里的。”他没说的是,当时他口袋里不止放了这个道观求的符,还放了其他道观的,手上更是带了佛珠。
  可是其他道观的符依旧好好的,只有这两道的颜色暗淡了很多,其中一个更是已经看不出来是用朱砂描的了,一看就觉得是使用之后快要失效了的样子,这是为他挡了灾啊。
  他细致的说着自己的感受:“我回忆了一下,那个刺痛好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这灵符也太灵了,而且之后我只带着它们,也一直没遇到过什么意外。”
  程成悲伤的想,根据你的倒霉相,这听上去的确很灵,可这符不是他画的啊。此时,他看着手中的两张灵符,觉得自己当时脑子里肯定进了水,才会把它们送出去。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这对夫妻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道长,您这是?”
  男人流血不流泪,程成擦了一下眼泪,又成了那个古道仙风的道长。他特别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大段文言文夹着大白话的词,意思大概就是:这个符也不是人人都能得的,还是要看缘分,你有幸请回去这道符,就是缘分,它本身的价值也不是一千块就能搞定的。
  虽然前面的话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后半句话说的两人连连点头,一千块的确白菜价。
  现在知道它如此灵验,不要说一千,一万也是愿意付的,谁知道程成道长话锋一转,又说:“居士现在已经躲过了生死劫难,这两道灵符也算是很好的完成了它的使命。至于之后,缘分未到,就不要强求了。”
  还特别善良的提醒:“以后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之前那条遇到高空抛物的街就别走了,过马路要前后看好。”
  男子连忙道:“您上次已经提醒过了。”只不过他上次听到这些像是对小朋友说的话,特别不耐烦,这次却特别感激,道长真是好人啊。
  程成点点头,接着干脆利落的将夫妻两个请了出去。
  夫妻两人一脸懵逼的看着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妻子对着丈夫问:“道长这是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们缘分未到。”
  “我们付钱的。”
  丈夫不想得罪道法高深的道长,扯了妻子就走:“你觉得之前的灵符一千块值吗?”
  “值,”妻子道,丈夫又问:“一万块值吗?”
  “值!”
  这位本市著名的纳税标兵、民营企业家深沉的说道:“所以说道长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啊,他说缘分未到,就说明缘分真的未到,不然为什么不给我们呢?这才是高人!”接着他又小声道:“像现在,骗子多,这样真正有本事的少,我们还是听道长的话。”
  “那两道旧符还在里面呢?。”
  “那两道符看着就失效了,而且道长就是画符的,就留在那吧,至于以后?这道观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以后再来就是了。”
  妻子心悦诚服,觉得丈夫说的很有道理。
  两位口中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的程成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两道差不多失效了的灵符,连游戏里经常组队小伙伴们深情的呼唤都没有理会。
  想当年,他也曾经试验过这个符,当它变得稍显暗淡之后,还背上了包裹,踏上了漫漫的拜师路。但淘宝店主是个小姑娘就算了,那个小姑娘还跟他说,变黑有效什么的都是他的错觉,这一切都是氧化反应。
  见鬼的氧化反应,面前灵符都快龟裂成碎片了,也是氧化反应吗?就算是,符纸是他卖的,他的符纸他自己清楚,放上十年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除非天天风吹日晒雨淋的。
  所以当初说的没用,是在驴他吧,明明是有用的。
  一周后,燕京一处安静的画室里,黎素看着宋如一两次拿出手机,对着她问:“是有什么事要做吗?你最近信息总是很多。”
  宋如一将手机调到静音,继续拿起了手中的画笔补上最后几笔:“没有,是提醒我淘宝店有留言的信息。”
  “淘宝店?”既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黎素也继续手上的动作了,但是听到她这么说还是顿了一下,问:“你的淘宝店还在啊?”
  “恩,关闭好像需要注销,等我回去把它注销了,现在先不管。”
  相比黎素是系统的学了水彩画,宋如一就杂乱多了,她水彩、油画都略有涉猎,学的广却不精,糊弄糊弄外行人是足够了。在专业人士的眼里,她就是在学着玩。
  其实宋如一也的确是在学着玩的,她平时在网上发植物的信息,除了语言描述偶尔还会简略的描几笔,那种程度,用上素描就足够了。而黎素,她的美术老师原来想让她试一试考美院的,以她的水平,最好的那所有点难,但是要求低一点的话,分数还是可以够到的。
  没想到黎素早就被清华大学的数学系录取了,美院再厉害,也不敢跟清华比,而且能够提前录取,可想而知她的数学有多好。于是老师也不再提这个话题,按部就班的教,黎素也一直认认真真的学,犯过的错误说了之后很快就能改正,一般没见过超过两次。
  这种虔诚的态度和快速的进步,也难怪老师开始要建议黎素试一试考美院了,她原来还以为黎素这么认真,本来就是在为考试作准备的呢。
  宋如一偶尔也会来蹭一两节课,当然是按课时付费的,她看到了老师脸上的表情,就说:“素素平时是个很认真的人,做什么事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都会用心的去做,而且她总是很专注。”
  莫名其妙受到表扬的黎素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虽然不知道宋如一为什么夸自己,但是被夸了还是很高兴的,她开心+1,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老师想着自己的想法有那么明显吗?不过她还是认同宋如一说的话的,“是,先不说天分如何,认真专注的人总是比一般人容易成功。可惜往往很多人就看到了成功人士的成就,没有看到他们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付出的心血。”
  说着她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宋同学你就应该像黎素学习,你画画的天分不错,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画画对你来说连一个爱好都称不上了。”
  接着她看到了宋如一今天画的画,愣了一下后又道:“不过你很有想象力,我经常都看不出你画的是什么,好在今天这一幅,我还是能够猜得出来的。”
  “如一很厉害的,”黎素口中说着还凑过头来看,接着她很快也抿起了嘴,“这是狼吗,银狼?”
  宋如一这幅画用的色彩极少,基本是白色还有调制出来带着的一点银灰色,就颜色来说,称呼为银狼没毛病,于是她道:“是的。”
  “为什么它的背上有翅膀?”黎素问,可惜她只听到宋如一用一种慢悠悠的语气说道:“因为它会飞啊。”
  美术老师和黎素:“……”
  “它看上去要摔倒了,是因为跑的太快了吗?”黎素又从那头带着翅膀、会飞的狼的动作上这样猜测道。
  “不是,因为它中毒了。”
  黎素不理她了,继续手中那幅未完成的画,老师倒是说了一句:“这听上去像是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还得是玄幻故事。”
  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身上有什么故事谁也不知道,甚至都没人见过,除了宋如一,所以老师会说,她很有想象力。
  其实她一点想象力都没有,不过是以前的记忆而已。但是顾南祈很喜欢她画的这幅画,要不是王姨阻止的快,凭借他激动的样子,说不定就能把画撕成两半了。
  王姨是看不出这需要她戴上老花镜看才能看清楚的画哪里值得喜欢了,但她知道,自己是老一辈思想,不理解年轻人的喜好。
  而且这是宋如一画的,宋如一这么聪明,怎么会画的不好呢,肯定是画的很不错的那种。
  宋如一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豆丁提醒他,“你要知道,这是我的画,我还没有说要给你。”
  顾南祈不高兴了:“可是我很喜欢啊。”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喜欢的每一个东西都应该是你的吗?”
  顾南祈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然后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宋如一轻笑,然后从他的手中将画抽走了,离开前还点了点他的鼻子,“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你不可能得到你喜欢的每一样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
  顾南祈双眼含泪,目送着姐姐上楼走了,以前假哭就算了,现在看着他掉眼泪,王姨心疼的把他抱起来哄,“不哭不哭,姐姐跟你开玩笑呢?”
  他抽噎着,不断蹬着腿:“我要那幅画。”
  “好,要那幅画,那我们再去跟姐姐说,让她把那幅画给你好不好?”
  直接当着宋如一的面,顾南祈未必敢这样任性的大吵大闹。顾南泽面前更加不敢了,他心里还是很喜欢大哥的,但是大哥好像一直不喜欢他的样子。
  至于在像王姨还有已经离职的早教老师面前,他自然是随着自己的性格来,怎么都没关系。
  在越包容自己的人面前,总是越任性的,这对很多人都适用,更不要说顾南祈还是一个小孩子,而王姨对他又有那么一些溺爱。要是早教老师在,还会引导他,可惜她在顾南祈上学之后就离职了。
  三天后,宋如一接到了顾南泽的电话。
  顾南泽依旧在浙东省拍戏,目前还没有回燕京,他的语气里有着幸灾乐祸,“听说,你回家住了几天之后,就因为那个小鬼灰溜溜的搬出来了?”
  宋如一接电话前正准备注销自己的淘宝店,系统跳出来提醒她,店铺里有未完成订单,请完成或是取消订单后再进行操作。她去后台一看,果然又多了两笔订单,一个低级聚灵符,一个低级护身符。
  不用说,拍下宝贝的依就是几年前拍过的那个道长,而且这几天他不断的在上面给她发送信息,每天都99+,宋如一都懒得翻到上面去看,更加没有去回复。
  既然暂时注销不了,她没有再去管,反正一直不发货,那边自己会选择退款的,或是系统也会退款。宋如一关了网页,对着手机那端说:“哈,你好像是专门打电话过来嘲笑我的。”
  顾南泽的语气低沉了一些,他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个孩子以后会将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部都夺走的,现在只是一幅画而已,以后会是什么?他才五岁,就已经逼得你搬出来住……”
  “打住,”宋如一看着面前的笔记本出现了屏保时才有的泡泡,按着额头说道:“我搬出来住不是因为南祈,而且我早就搬出来了,之前只是应要求回去住几天而已。”
  “呵,”顾南泽冷笑:“那你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搬出来的?”
  宋如一没有回话,她站了起来,到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你刚才说是因为一幅画?所以我倾向于,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是王姨,她觉得自己当时说的有些过分了,不应该对你说你是姐姐,应该照顾弟弟这样的话,她觉得是因为这么说了,你才会搬出去的。”
  顾南泽说着冷哼了一声,“她想要我打电话劝解一下你,但是宋如一你记住了,不要说是一幅画,就算是自己不要的一张纸,不想给别人,撕了都别给。”
  宋如一的视线越过了河流,落在了不远处有几只白色的水鸟站着的浅滩上,“王姨想的有些多了,我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
  “不管如何,她说这话的确不合适,而且我想,他们两个也许也对你这么说了。”宋如一自然听出了顾南泽口中的他们两指的是谁。
  顾南泽是想安慰一下宋如一的,没想到她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很平静的。
  “不管是王姨,还是他们两说这话,对我来说都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宋如一道:“而且南祈是个小孩子,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她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笑道:“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过你这么说倒不像是劝解我,而是准备给我出头了一样。”
  顾南泽干咳了一声,“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反正你知道,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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