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带雨晚来急(一)

  手已然来到湿泞处,抵在粉口上即将入内,外头传来通禀,说女帝有事,要宣颜倾辞进宫。
  “时机倒挑得挺巧。”溪岚抱着颜倾辞不撒手。
  颜倾辞向她求饶,说回来再续上,理了衣裳就去开门。
  溪岚几步跟上去,按住她要开门的手,将人压在门窗木格上,身子贴紧包裹她。下人还等在门外,与她们相隔只一扇门的距离。
  “急什么?”溪岚逗她,往她粉粉的耳尖儿上吹气。
  颜倾辞鸡皮疙瘩被她吹得一立,反手去推她:“方才做什么去了?现在倒殷勤。”
  “你知晓我这人不爱被动。”溪岚的唇离她脸颊很近,温热的唇仿佛就在半寸处,但吻却迟迟不落下。
  颜倾辞转身,双臂挂在溪岚脖子上,笑着揉她道:“莫耽搁我,我还要想法子救墨月华年她们出来。”
  听是正事,溪岚也不再缠她,低头亲一口芳泽,就将人放走了。
  “若有难处,寻我。”她道。
  颜倾辞促狭一笑,反问:“你自己的事就忘了?”又领她到了薛娘子跟前,将薛娘子荐给她,说她要琢磨什么事,问薛娘子就好。两人见过后,颜倾辞才走。
  薛娘子观二人似亲密无间,是故也对溪岚不设防,直问她需要自己帮何忙,溪岚照直说了,薛娘子翻出一张册子,指着上头皇城内的三十二家铺子与分散各州的总计三百四十家分铺,道:“这些就是姑娘要的药铺与粮铺了,上头还写着每地的掌柜是谁如何调用,姑娘是自己联络还是想我替你联络?”
  “劳烦薛娘子了,我自己联络就好。”
  ……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来到殿前,暮色已深,殿内亮起烛火,便见墨台揽月高坐台上,不动声色地欣赏着阶下歌姬起舞。
  “颜卿来了,坐。”墨台揽月朝左边一指,宫奴迅速搬来席案与酒菜,请颜倾辞入座。
  近得台前,入了座,抬眼定睛处,那慕尘珏着一身伶人乐服领舞于十余人中央,一双清眸盯过来,似怨似恨。颜倾辞这时方明白这支曲子的用意,她是借这诗经在讽她薄情负心。
  颜倾辞冷笑着饮了口热酒,心里却道这曲子确实是合宜,不过不是合她慕尘珏,而是合自己当时被她弃若外人的心境。
  曲停,慕尘珏站在舞姬中央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颜倾辞。
  墨台揽月对调解个人情感私事没兴趣,无奈慕尘珏苦苦哀求,她又确实帮自己带回了华年,君无戏言,应她的自然会尽可能给她,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还好说,不过这活人的意志却是控制不得,况且还是她寄托夺权厚望之人,则更是强迫不得,所以人是请到了,但她俩的事,还是教她俩自己谈个清楚罢。
  “陛下传臣过来,不会只是让臣看个歌舞这么简单罢?”颜倾辞主动发问。
  墨台揽月笑着一指慕尘珏,道:“吾听闻你与表姊从小要好,这便将她带给你,你不高兴?”
  “臣岂敢。”颜倾辞嘴巴还欲再动,念及对方地位,于半道儿生生止住,将毒辣的话全咽回了肚里,不再说。
  “你这位表姊蕙质兰心不可多得,颜卿可要多加珍惜才是。”
  “谨遵陛下教诲。”
  “你回府时,将她也带去罢。”墨台揽月当然能听得出颜倾辞的不满,她却佯装不知。对于有些事,装糊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颜倾辞抬头与慕尘珏对视几眼,对座上人道,“臣有要事想与陛下单独商谈。”
  见她执意要单谈,墨台揽月遣退了殿上其他人,问她是何要事。
  “臣有一发小玩伴对臣来说格外重要,还请陛下将她还给臣。”
  “何人?”
  “墨月。”
  墨台揽月眼睛眯了起来,笑容变得有些深不可测,“颜卿非要她?”
  “望陛下体谅臣的念友之心。”
  “吾要是不给呢?”
  “那臣,便不会带慕尘珏回去。”颜倾辞道,“要么她与墨月同臣一起回府,要么臣一人独归。”
  “好啊,你敢威胁吾?”墨台揽月道,“那同墨月一起的人,你是不救了?”
  “并她的两个小丫头,也请陛下还给臣。”
  “再无人了?”
  “再无人了。”
  颜倾辞话落,墨台揽月放下心来,深怕她与华年有什么私情,不然若让她选华年或是选天下,她一个都舍不掉。
  三个丫鬟换一个能臣,怎么算都不太亏。
  “准了。”墨台揽月道。
  马车回府时陡然变得拥挤许多,墨月和绮梦流绥坐左侧,慕尘珏坐右侧,颜倾辞位中央,气氛诡异,一时无话。
  “你缠着我家小姐到底有何目的?”墨月厌恶慕尘珏并非一日两日,从她勾引她家小姐那日起,她就左右看她不顺眼,自己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就罢了,怎样的为人才会拉着旁人一起跳进明知是与世间为敌的火坑?果不其然,后来她抛弃了小姐,迅速如当初她千方百计乘虚而入一样。
  慕尘珏面不改色:“我爱她,这就是我的目的。”
  墨月冷哼:“谁知道你以后又会为了什么抛弃小姐,你是爱她,但这远远比不上你对自己的爱。”
  马车内气氛霎时剑拔弩张,两个小丫头吓得大气不敢出,没见过墨月姑姑发这么大脾气的她们缩成一团躲到了闭目养神的颜倾辞身旁,挨得紧紧的。
  “你怎知我不是爱她甚过自己?”慕尘珏反问。
  “哼,我倒头回听说爱别人甚过自己的人会连自己的难处都不告诉对方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样做是为甚。”墨月呛声道,“你不就是想逞英雄却害怕失败?你不告诉小姐,是打心里就认定小姐帮不了你,你像俗人一样将她看成弱不禁风的寻常女子,你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不告诉她是为她好,这样你就能在心里催眠自个儿说你自己很伟大很英雄,好让旁人来歌颂你忍辱负重你了不起——实则在我眼里,你就是根傻得挂汤的蜡烛,如今被自己的自私自利烧成灰了才想起来掐掉火捻子,晚了。”
  二人的吵闹颜倾辞没插嘴也没有留意,随她们辩驳,她睁开眼,揽住两个小丫头,问她们在宫里头有没有被欺负。
  绮梦流绥摇头:“没有人欺负我们……”她们想到什么,凑过去,脸靠在颜倾辞膝盖上,问华年为什么没跟她们一起回府。
  这话问到关节上,吵嘴的墨月停了下来,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不再说话。
  “她啊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她就回来了。”颜倾辞骗她们道。
  “真的么?”
  “当然了。”
  随后抬头,看着墨月又说了一次,似是许诺。“她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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