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张敛点了下头。
  陈姨本不打算干涉两个人的事,但想到自己女儿,还是关心了一句:“是不是跟谧谧吵架了啊。”
  张敛眉梢略挑:“算也不算。”
  陈姨又叹气:“女孩子还是多哄哄咧,尤其谧谧这么年轻,容易死脑筋。”
  张敛不置一词,坐下用餐。
  —
  打包了一份煎饼果子来到公司,周谧狠咬了一口,归属感如酱汁满溢。她果然还是更爱这些俗物,而不是张敛家那一桌随时能摆拍放进美食频道的珍馐美馔。
  周谧绕路去打了水,强令自己别再想东想西,专注忙起工作。快十点半时,同部门一个叫许茉的am忽然过来通知她去开会。
  周谧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邻座:“yan今天有事出去了吗?”
  许茉说:“她请假了。”
  “啊……”周谧发出一个诧异的气音:“她怎么了。”
  许茉说:“最近一直休息不好,昨晚在家晕过去了。”
  周谧瞪大眼,急切问:“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贫血,”许茉有条不紊地吩咐:“我带你们几天,明天我会出一版brief给你们跟创意那边,记得查收。”
  周谧点点头,目送她远走。
  许茉并非快消类的客户经理,她平时负责的汽车品牌较多,而且几乎跟retainer客户打交道,估计这次也是赶鸭子上架被临时请过来救场的。
  然而她看起来很有底气,对接触甚少的短期项目似乎也能镇定自若地上手,周谧对此很是钦羡。
  担忧起叶雁的身体状况,周谧赶忙低头发微信给她,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叶雁几乎是秒回:安啦,没事。
  周谧说: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多补充营养,保持充足睡眠。
  叶雁说:你这孩子怎么跟我妈说话一样。
  周谧笑:今天听说你晕倒我快吓死了。
  叶雁很是无所谓: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晕一下?就是到手的鸭子飞了,帅哥要让给许茉对接了。
  周谧说:所以你得抓紧恢复,回来了还能再联系。
  叶雁呜呼哀哉。
  难怪都说忙碌是最好的情绪调节器。
  今天是焦头烂额的一天。leader因病休假,三个项目团队如被抽掉一根粗壮的主心骨,原先稳固的结构开始摇晃,大家一时间都断了节奏乱了方向,不是在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接下来的安排,就是上午下午都在开会商议调节各人担负的工作。周谧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有闲心去激发自己的文艺癌和少女病。
  晚上七点多,她才喝上一口热乎的牛肉粉丝汤,同时还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先是一通衣食住行方面的嘘寒问暖,再者就是关心她跟张敛这几天来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得如何。
  提起他来周谧就心生烦躁,双目死锁着电脑里的图表,嗯嗯嗯好好好地应声
  见她这般敷衍,汤培丽兴致骤降,又猜测她还在加班,就不多打扰,叮嘱说同城快递给她寄了些东西,昨天下午就到了,让她下班记得去物业拿。
  “知道啦,”周谧这才集中精神答话,还新奇:“你居然没有亲自送过来?”
  汤培丽没好气:“我怕我亲自去了你又怪我我打扰到张敛还有你们小两口了。”
  周谧哑口无言。
  临近九点多,周谧得空瞄了眼微信,她跟张敛的聊天记录还戛止在昨晚那句快气炸她的“睡觉吧,晚安”上。
  周谧突然有种搞砸了又烦透了的憋闷,像被强塞进空间逼仄的密封罐头。
  她一天都没有看到他。
  他也一天都没来找她。
  他们的关系真是比她想象中脆弱易碎多了,实感薄弱,前路随机,从沸点降至冰点,只需要不到二十四小时而已。
  鼻腔略微阻滞,周谧极轻地吸了下,把涌上来的多愁善感咽回去,收拾好东西,她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走出大厦。
  只是,等电梯时,进地铁站时,出地铁站时,她都会在这些短期内被标上过粉色记号的地点停顿一下,东张西望,像是生怕会错过什么奇遇或彩蛋,就只因为那一抹耻于表露,但又油然而生的期盼。
  魔法又消失了。
  周谧一个人溜达回了小区。
  华郡高耸入云的玻璃城堡,变得像几道牢不可破的诅咒,长发公主一辈子都别想下来的那种。
  可能是最近几日都有出入这里,她在保安面前成功混上脸熟,这个看起来像是ai套着蜡像皮的制服男,终于会冲她有一丝人味儿地颔首。
  周谧也点了下头,道句“晚上好”往里走,想想又调转回来:“请问您知道取快递的地方在哪吗?”
  保安指了个方向,并告诉她如果自己不想拿,也能联系物业那边配送上门。
  周谧道了声谢,顺着走过去,果然有间专为业主开设的物流中心,规整的长方体银色大窗屋,跟间灯火通明的小号市政厅似的。
  周谧走进去,在前台出示身份证明,又报了手机号码,稍适等候,工作人员就搬来了几只大小不一的纸箱。
  周谧没想到老妈竟给自己寄了那么大件的东西,外加她网购的一部分零碎小物,垒起来像座纸箱山。
  对方可能见她惊悚地瞪了下眼,友好询问:“需要我们派人送回去吗?”
  毕竟不是这里的真·业主,她也没有那种热衷麻烦人的习惯,周谧就摇了摇头。
  周谧将它们从小到大由上到下重新叠好,一鼓作气抱高走出门去。
  比较不爽的是她今天把电脑带回来办公了,有一边胳膊挂着14寸的笔记本,难免吃力。
  妈妈可能还给她寄了些她上次随口一提的书籍和特产,中间有个纸箱重到不可思议。
  周谧不得不微仰起上身,动用腹部帮忙支撑。
  下第一级阶梯时,因要注意脚下,她重心倾斜,上方最小最轻的那只纸盒脱离组织,滚掉下去。
  周谧“哎”了声,目光急慌慌追逐过去。
  纸盒在剩余石阶上弹跳几下,跌在最底层一双鸳鸯尾的全白板鞋跟前。
  一只手随即将它捡了起来。
  相当吸睛的手,手指乃至手型都极为瘦长、白皙,微带点骨感,感觉得安在钢琴家或电竞选手的躯体上才算恰当合理。
  周谧微怔,停在原处,忍不住循着这只手去看它的主人。
  她双眼圆了一圈,无法抑制地愕然。
  阶下的男人看了过来,面色平静:“是你掉的吗?”
  周谧回过神来,忙将其他快递和笔记本包搁到地面,快步跑下去接过来:“对,谢谢你。”
  男人往这边走过来,视线滑过她脚畔的快递:“你东西有点多。”
  周谧说:“啊,是有一点。”
  周谧双手攥着那只小盒子,又去看他,辨认:“你……”
  男人被她躲掩的打量和欲言又止弄得有点莫名:“怎么了?”
  周谧无来由紧张,支支吾吾:“你是不是k记的……”
  男人意外地扬了下眉。
  周谧吸了口气,有点不敢看他正脸,视线就停留在他上衣的图案上。像是小孩用红色马克笔随意画下的涂鸦,有花朵,有法语……kenzo的标志也诙谐地融在里面。
  它们的童趣感让她心跳放缓了点,她接着说:“我leader昨天刚加上你。”
  男人问:“你leader是谁?”
  周谧说:“微信名叫yanyan那个。”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到大客户本尊,她脸微微蒸热,后知后觉想起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奥星……我在奥星实习。”
  男人领会过来,若有所思:“哦……”
  “我昨天——”这般“相认”似乎有些唐突,周谧微微结巴着解释:“看到过你朋友圈照片,不是,就我们组都看了。照片里你也穿的白t,跟今天一样,就有辨识度……嗯……”
  越描越黑,她有点无语伦次了。
  他笑了起来,真的很好看,是跟照片里别无二致的烂漫感,不,比照片里还更清透,似秋日的晨气。
  “谢谢你。”周谧拘谨地点头哈腰,就差深鞠躬,接而才退开两步,将那只几乎没有重量的小盒子累回最高处。
  刚要屈身,男人忽然在上方问:“你住这吗?”
  周谧抬眸,顿了下:“算吧。”
  他说:“等我一下吧。我就一件东西,待会帮你一起。”
  —
  周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与甲方爸爸的正面交集竟然是让他帮忙搬快递。
  走在他身畔,她忐忑到一个字都不敢说。
  男人问她:“你住几座?”
  “六座,”周谧生怯地瞥去一眼:“你呢。”
  男人说:“四座。”
  周谧“喔”了声,又轻声轻气:“我快递是不是很重……?”
  他说:“还好。”
  他人很好,只给周谧留了俩体积最小的,其中有位就是她刚刚才无意掉下去的那一只,周谧一手一个,像握着两坨硬邦邦的,无处安放的尴尬。
  她注意到他自己的那只深蓝纸盒的快递,包装上是ziwi的logo,那是一个宠物食品品牌,就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养了只比格犬?就……也是在你照片里看到的。”
  男人侧来一眼:“你认识比格犬?”
  周谧小心翼翼地慢语速发言:“嗯,你知道微博上有个账号叫比格犬受害者联盟吗?”
  男人心领神会地笑出声音:“当然,我还关注了。”
  周谧说:“那个博很有意思,我的快乐源泉。”
  男人“嗯”了下,问:“你看过之后觉得它们可爱还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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