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不见一丝犹豫,是出乎意料地干脆与果决。
汤倪抬眸,勾唇看向自己的父亲。
她眼神足够澈亮,仿佛那里未曾沾惹分毫的世俗,仿佛她的心思也如此一般干净,和澄清。
可她却笑着说:
“但如果不是您现在的位置,我就不考虑了。”
*
段家。
饭后,段伏城正帮着父亲收拾桌子。
段母从楼上快步走下来,将旁边整齐摆放着的手帕、扇子等一股脑儿地收进包里,边朝正在厨房洗碗的段父喊道:
“诶呀老段你洗好没有啊,这都几点了,等会儿过去又抢不到好位置了。”
“快了快了。”
段父在里面有条不紊地洗涮着碗筷,“要不先让阿城陪你过去,等下我洗完收拾好就过来找你们。”
段伏城回国以后没有搬去自己的别墅,而是选择跟父母住在一起。
除去平日里的工作忙碌以外,每天的日常便是听段父与棋友之间的闲文趣事,以及段母与广场舞老姐们儿的c位争夺赛。
哦对了,还有一个时刻被段母挂在嘴边儿上的麻将牌友。
据段母描述,那姑娘可是年轻又有实力。
懂通情懂世故,高学历明事理,而且还漂亮得不行。
为了c位,段母到底也没等段父,拉着段伏城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泗泾广场。
广场上人流渐渐聚集着,各方势力纷纷划地自守。
什么溜冰滑板的孩童区、谈情说爱的青年区、跳舞太极的老年区等等。
几乎这世间百态的万千光景被尽数散落在广场各角,柔软容承。
“阿城你去这附近随便转转逛逛,别打扰我跳舞。”段母说话期间,成功霸住了老姐们儿之间的c位。
段伏城:“……”
这个撵人的语气,总是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
与段母分开之后,段伏城沿着广场外围的滨江大道散步。
他将将拐过第一个路口。
就在这时,蓦然间只听“吱——”地一声,一道剧烈的制动刹车声响横空炸出。
段伏城眉宇轻皱,步伐微顿,稍稍侧过身子,朝声源处瞥了一眼。
不远处,一辆白色的法拉利骤然刹停在半道上。
不知道是被撞得还是被吓得,只见法拉利车前仰躺着一个小年轻鬼哭狼嚎在叫唤:
“诶你这人开车怎么不看路啊,大晚上就这么横冲直撞的……”
这熟悉的台词……
段伏城不由地往地上扫了一眼,果然,还真是那副熟悉的面孔。
——是上回碰瓷他的那个小年轻。
他多留意了眼此刻的车距,看来这回,也是如出一辙的碰瓷戏码。
段伏城不喜欢凑热闹,也没什么心思去多管闲事。
他缓缓收回视线,长腿迈开,正准备提步离去。
然而——
随着“砰”地一声车门被摔的动静,一抹极为熟悉的纤靓身影自段伏城的眼尾悄然捎过。
倏忽之间。
大道上的照明灯将光辉支起昼亮的裙撑。
那道身影迫使他再次停滞住步子,略眯了眯眸,眼风淡淡地扫过去。
“没事儿吧?怪不好意思的,你来我给你赔点医药费!可别告我呀我很害怕的!!”
身为佘大代课讲师的汤姓女子,根本不记得这位敢于冒险的年轻人,但这并不妨碍她亲和而歹毒地给对方下套。
段伏城睇视着不远处这个熟悉的场景,以及想都不想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的咬钩男子:
“……”
真就孽缘,多得离谱。
第5章 那个牌友 骑得了小电驴,开得了法拉利……
今晚月弯如钩。
碧光皎清,粼粼杳荡在江面上。
雨后夜雾稀薄,草泥洗绿,水波沉静。
江边树荫里私藏着乌蒙的灯,光影拂淌,刺碎叶上残留的雨珠,莹莹滚落,碎了一地的昏黄。
昏黄下。
白色法拉利直直刹停在江畔。
车前,女子倾身靠近半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轻声细语地在道歉:
“没事儿吧?怪不好意思的,你来我给你赔点医药费,可别告我呀我很害怕的!”
女子语调温柔,态度亲和,眼角眉梢里尽是娇弱楚楚。
她歉意十足。
小年轻自然信以为真。
不用搀扶,对方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敏捷,手脚利索。
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的模样。
这碰瓷技术实在拙劣。
汤倪微不可觉地弯了下唇。
她双手环胸,姿态懒恹地靠在车头的一角,轻轻“啧”了一声,低头睨着他,换了口风:
“这大晚上的还出来赚钱,够辛苦的啊。”
她讥诮出声,指尖儿若有似无地抚触了几下耳垂,神情倦懒又散漫。
亲和消散,温柔不再。
小年轻傻了眼,想不到这女人倒是玩得好一手变脸。
被人一针戳到痛处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有点儿心虚,继而是恼羞成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撞了人还想赖账是吧?”
汤倪嗤笑了声,轻漫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曲起指节敲了敲引擎盖,懒洋洋地奚落道:
“怎么,是腿瘸了还是腰折了?”
“行,你要是就这个态度。”小年轻索性破罐子破摔,耍无赖说:
“那我可就接着躺下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就躺了回去。
汤倪:“……”
算了,她一秒钟都不想浪费在这种废人身上。
汤倪缓缓直起身子,一手撑在车头,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故意为难道:
“要钱可以,但没现金怎么搞?”
这年头,没现金当然,也可以搞。
小年轻一听这话,顿时又来了劲儿。
他换了个平躺的姿势,急匆匆地从上衣里面掏出一张挂脖的二维码牌子,“扫码转账。”
汤倪:“......”
懒得再跟他废话,她滑开手机。
却不料下一刻,一只黑色詹姆斯球鞋冷不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没等汤倪有所反应,只听原本举着码的小年轻徒然“啊——”地大叫一声。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而朝地上撩眸望去。
——那只金贵的球鞋不由分说地径直踩住了二维码。
不是踩在地上,而是直接踩在了垫着图码的、小年轻的胸腔上。
“这演技,不值两万。”
面前倏忽罩了片阴影下来,戏谑的嗓音旋即蹿入耳蜗。
男人声线低沉,似金石轻敲在玉石上,音质润隽,兴致缺缺。
汤倪稍怔,循声抬头的一刹那,猝不及防地跌入那双深沃幽邃的眸眼里。
深沃里,伏陷着一种别致浅薄的清冷,细密又松软。
让她骤然滞愣在原地。
晚风轻柔,泠泠拨开夏日浮动翻涌的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