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倔强

  我有些无语杨梅的脑回路。
  我和杨杰在一起？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所以并没有接话。
  似乎杨梅对杨杰现在的女朋友很不满意？
  不满意又怎么样呢？
  别人的事情，特别是这个杨杰的个人感情问题，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转过天，周末。
  杨梅的丈夫工作很忙，早早起来就去单位加班了。
  杨梅买来了早饭，豆浆油条，我们三个人正在吃着。
  门铃一响，杨杰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包。
  他的表情既不冷漠，也不热情，完全就是例行公事。
  等我吃完饭，他打开包，里面是好几个半成品。
  “开始培训吧。”他严肃地说。
  我洗了手，就在茶几上跟着杨杰学了起来。
  小茵茵不老实，总在一边跑来跑去。
  杨梅担心影响我们的授课，抱着女儿下楼到外面去玩了。
  ……
  杨杰讲课的水平，比那个领班要高多了。
  昨天听那个领班讲，我完全是一头雾水。
  今天再听杨杰说一遍，明显清晰多了。
  只是人们普遍都有眼高手低的毛病，以为自己听懂了，但是等到上手操作的时候，往往又会漏洞百出。
  按照杨杰的指点，我开始摆弄那几个半成品。
  “废品！”
  “次品！”
  “不行！”
  “垃圾！”
  “你到底有没有听！”
  杨杰毫不留情地一一否定我的成品。
  我咬着牙，拿回来重做。
  “还是废品！”
  “又是次品！”
  “一样不行！”
  “更垃圾了！”
  “你听了也白听！”
  换来的又是杨杰的新一轮否定。
  如此这般，直到2个小时后，我才终于做出了一件让杨杰不那么皱眉，满眼嫌弃的成品。
  “马马虎虎算是凑合了。”
  “但八分钟，你一个居然做了八分钟，这样的速度有什么意义？你进了我们的厂，只有喝西北风的份！”
  我没有在乎他的打击。
  心里面其实是很高兴的。
  你只看到了我居然要用时8分钟，但我看到的却是，我已经进步了10多分钟。
  我可以的！
  ……
  我已经基本掌握了动作要领，下面要提高的，仅仅是速度的问题。
  我觉得我学得还算是很快的。
  “杨主管，你看我学的怎么样？我是不是没有那么笨？”我想得到老师的鼓励。
  杨杰却是鼻子哼了一声：“呵呵，勉勉强强算是能用而已。”
  我虚心求教：“那我的手法还有什么错误么？”
  我看到杨杰的眼神有些尴尬。
  我懂了。
  我的手法没有问题。
  从小在村里，我就是以心灵手巧著名，光是毛衣，我就会好几种的织法，看上几遍就会。
  那么做这个，对我来说，应该也不会完全就没法入门。
  “你学的也算是快，但你不要骄傲，因为能做出来，只是最基本的条件，下一步好好想想你的速度吧，那才是决定性的因素。”
  杨杰的话有打击的成分，但也是实话。
  经过一上午的培训，我已经懂了。
  想提高速度，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
  只能通过不断的锻炼，熟能生巧。
  而不断的锻炼，就需要大量的时间。
  而我只有一周的时间。
  所以我刚才的得意，确实是有些忘形。
  未来的路还很长，我留在厂里的机会依然渺茫，还是很难。
  但我一直在努力不是么？
  ……
  余下的时间，我一个人继续摆弄那些东西。
  杨杰跑到了阳台上去抽烟。
  却发现没带打火机。
  于是和我说了一声，他下楼去买打火机。
  离开后不久，他落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响第一次的时候，我没管。
  但是那手机却响起来没完没了。
  我只能接起了电话。
  没等我解释杨杰出去买东西了，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一连串尖锐的女声：“杨杰！你怎么才接电话！你在哪！”
  “我现在在友谊商厦，你快点来接我！气死我了！我们办公室的小张不就是被男朋友送了一个新包么？嘚瑟什么啊！搞得像是谁买不起一样，我不管，我要买一个最新款的，这里面就有！”
  “你听到没有啊！”
  这时候，我才有插话的机会。
  “你好，我不是杨杰，他有事出去了……”
  没等我说完，那个女人的声音更刺耳了：“啊？你不是杨杰？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的电话怎么在你的手里！说，你们在哪？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时候，买了打火机的杨杰回来了。
  他看到我在接他的电话，一下子脸色就难堪了起来。
  他几步上前，抢过了我的手机，然后赶紧躲进了厕所去接电话了。
  我在客厅隐隐约约能听到“不是，那女人是我姐的朋友”、“在我姐家”、“我去买打火机去了”、“我没骗你！”、“我真的和她没关系！”、“买？我买还不行么！”
  接着，看到杨杰走了出来。
  他看着我：“以后不要接别人的电话，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不知道么！”
  我看得出，杨杰很生气。
  其实我知道，他这是在迁怒于人。
  他现在心情不好的很大原因还是因为他在女朋友那里吃了瘪。
  一肚子的泻火不敢和女友计较，却都冲着我来了。
  我算是无辜躺枪。
  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接你的电话，只是你的电话响起来没完没了、不死不休。
  我担心有什么急事，这才接了电话。
  你根本没有道理怪我。
  但我还是闭嘴了，没有多说。
  不是我惧怕杨杰，只是觉得他肯再给我一个回厂的机会，又肯免费帮我补课。
  虽然有杨梅的原因在，但我也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所以此时当你的出气筒就当吧。
  我认了。
  杨杰急匆匆地出门。
  只是在出门之前，又顿住了。
  他扭头看着我：“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责任，倩倩一打电话就是我不接，她不会罢休，最多的一次，我在厂里修机器没带手机，她打了40多个电话，手机都打关机了，刚才是我错怪你了。”
  我没想到这个一向面冷的杨杰，居然也会向我道歉，不禁有些意外。
  我挥挥手：“没关系。”
  他又说：“那我没法继续给你培训了。”
  我微笑：“我知道，陪你女朋友要紧。”
  杨杰这才离开。
  ……
  “培训得怎么样？杨杰呢？”杨梅带着茵茵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弟弟的人影。
  “奥，被他女朋友打电话叫走了。”我回答。
  “这个杨杰，真不靠谱！他走了，你怎么办？”
  “没事的，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哎，我还买了这么多菜！走了好，是他没口福，我们自己吃！”
  我看到杨梅的手里果然拿了很多新买的蔬菜水果，于是就接过来，和她一起在厨房里面忙活。
  “对了，那个刘倩找杨杰什么事？”杨梅问。
  刘倩？
  就是杨杰嘴里的倩倩吧。
  我知道她找杨杰的理由，但觉得不应该在没有征得杨杰同意的前提下，就把他的电话内容透露出去。
  哪怕是他的亲姐姐问。
  于是就摇头，表示我不清楚。
  “哼，准是没什么好事！不是让杨杰去买单，就是又要去哪吃喝玩乐！”杨梅气鼓鼓地说。
  她一下子就猜准了。
  我的脸上不免带出一丝诧异，被杨梅看出来了。
  “看吧，我一猜就是这样，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接着，杨梅就一边洗菜，一边絮絮叨叨地给我讲了杨杰的这个女友。
  刘倩，是杨杰在职业学院时的同学。
  两人在学校就开始恋爱。
  刘倩长得不错，家是省城本地的。
  毕业后在省城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是家里面托关系给办的工作。
  虽然工资不高，但有正式编制，算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所以面对杨杰这个从小地方来的青年，又在私企上班，就很是有优越感。
  又骄傲，又娇气。
  大小姐脾气十足。
  并且特别物质，总是攀比，看到周围哪个女孩有新衣服、新首饰了，就一定会吵着闹着也要买。
  稍微不满足，就开始闹。
  别看现在杨杰当主管了，工资在省城来说，算是中上。
  但为了满足女友的需要，日子也是过得紧紧巴巴的。
  自己一个人在宿舍，也是经常用泡面度日。
  所以杨梅这才隔三差五地给弟弟去送一些东西。
  让弟弟过得不要那么辛苦。
  “这哪里是找女朋友？这明明是娶了一个祖宗！”杨梅评价道。
  我听了有些无语。
  没想到浓眉大眼，看着很冷酷的杨主管，居然也是一个舔狗？
  为什么自己见到的男人，要么是人渣，要么是舔狗，就没几个正常的呢？
  但这些吐槽我只放在了心里面，不好当着杨梅的面说出来。
  于是就随声附和了一句：“既然你弟弟那么乐意，说明这是真爱吧。”
  “真爱什么啊？我看就是愚蠢！我一看那个刘倩的样子，就知道是一个很势利眼的女人！并且不只是她，她的妈妈也是一个极品，嫌贫爱富，我弟弟之前当小班长上门的时候，我陪着一起去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好脸色，连顿饭都不留！后来看我弟弟当主管了，这才稍微有点笑模样，但也是隔三差五地就要这要那，一会儿说邻居家的女婿上门都拿很贵的营养品，一会儿说亲戚家女儿的男朋友花钱请他们出去旅游。这不就是故意拿话点我弟弟么？”
  在我的印象中，杨梅是一个很温婉的女人。
  对谁都很和气。
  现在这样用不屑的语气评论别人，还是第一次。
  可见，那对母女真的是很极品，很让杨梅这个姐姐生气，让她很为自己的弟弟担心。
  我能怎么说？
  总不能劝人分手吧？
  于是就安慰道：“现在的女孩子，都很娇气，这也是正常的，结婚了就好了。至于未来的丈母娘，为了自己的女儿考虑，也都会很挑剔的。”
  杨梅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啊，真的是没法说……但也不全是那么娇气的，比如欢喜你，你就和那些虚荣势利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那么懂事。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能和杨杰在一起就好了。”
  我苦笑。
  我当然不和现在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那么娇气。
  是我天生比别人善解人意么？
  是我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么？
  不是。
  是我没有那个资格。
  我没有娇气的资本。
  有人生下来就像是一个公主。
  而我，还在为了能有一口饱饭而苦苦挣扎。
  梅姐，你只看到了我的懂事。
  你却一点都不知道，我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当然，我从没有把我的经历告诉过杨梅。
  不是不信任她，只是那些往事，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提起。
  “你别光苦笑不说话啊？真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弟弟真不错的。他现在就是被猪油蒙了心，没看出好赖美丑，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会发现你的好，比那个刘倩强百倍。”杨梅显然还没有放弃撮合的想法。
  “梅姐，你也是认识我不久，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努力打消杨梅的念头。
  “这人啊，不只看认识的时间长短，主要就是看投缘不投缘，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不错。后来在那么危急的时刻，只有你一个女生第一个出头，就能看出你的人品。”杨梅道。
  我无奈地摇头：“好了，这话要是让你弟弟听到，又该以为我为了留在厂里上班，都开始使用美人计了。再说，你连刘倩的妈妈都看不惯，那就更不会接受我的妈妈了。我的妈妈可比那刘倩的妈妈极品多了。”
  杨梅笑了。
  显然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
  因为她的家庭是一个很温馨和睦的家庭。
  她绝对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如我一般狼心狗肺的父母。
  ……
  周一，我又回到了车间。
  其余的工友看到我，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她怎么回来了？”
  “不是被杨主管开了么？”
  “难道杨主管开后门了？”
  “不可能吧，杨主管一向很严厉的。”
  “再严厉不也是个男人？英雄难过美人关。”
  “不要搞笑了，你们没见过杨主管的女朋友么？很洋气的，比这个强多了。”
  领班一瞪眼：“吵什么？不工作了么！”
  这才让那些工友们不再窃窃私语。
  领班把我安排在了流水线最后的一个位置，低声对我说：“这是杨主管又给了你一个机会，你自己把握，再不行的话，就没人能帮你了。”
  我点头向领班表示感谢。
  开工了。
  我开始操作。
  但第一个做出来的，还是废品。
  我没有时间去抱怨，去懊恼，只能抓紧时间做第二个。
  第二个成功了，用了7分钟。
  第三个成功了，用了6分钟。
  我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只是我尽了全力，也只能保持在6分钟左右出一个成品的速度。
  一个小时，我能做10个。
  一上午，我做了39个。
  等到全天结束时，我站得腰酸腿疼，手指头僵硬得如同灌了铅一般。
  我数了数，全天做了83个。
  而每天的规定任务是240个。
  我只完成了目标任务的三分之一。
  按照薪资规定，我只能拿到基本工资2100元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一个月只能拿到700元钱。
  可我还是很满意。
  相比较于上一次在生产线上的狼狈，我觉得我已经进步了很多。
  “从一个生手来看，你已经干得不错了，我想一个月，你就能跟上进度。”
  领班看着我，态度中有欣赏。
  看来在任何地方，管事的都喜欢勤快的人。
  可我没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于是稍微高兴了一会，我向领班提出了要求：“下班后，我能继续在这里练习么？”
  领班一听，摇了摇头：“当然不可以了，下班之后，全部断电断空调，怎么可以因为你一个人就开着这些？太浪费了。”
  此时的气候已经很炎热，车间里面其实更闷热，只是在工作期间开着冷风，还不觉得。
  但一旦冷风关了，车间里面马上就变得透不过气。
  我只能点头，跟着人回到了宿舍。
  宿舍是八人间，我在靠门的上铺。
  宿舍里没有冷风，只有一个风扇吊在屋顶吱吱呀呀地旋转。
  屋里很热。
  大家都很累。
  匆匆洗刷后，就熄灯睡觉了。
  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好几人轻微的鼾声。
  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我想要练习。
  可车间里面不允许，宿舍里面没条件。
  我怎么办？
  别人已经给了你机会，如果要是抓不住的话，那就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自己。
  所以我不能这么白白地耗费时间。
  同屋的工友可以睡，我却不能。
  虽然我也很累。
  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想到这里，我披衣服下床，悄悄地打开了宿舍的门。
  ……
  废品仓库。
  我找到了废品仓库。
  每天都会产生一些废品，会先暂时放到这里，然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集中清理，返工。
  我思来想去，发现这里是最合适我练习的地方。
  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
  我把每一个废品恢复，然后再重新制作一遍，不但能锻炼我的速度，还能加深对那些错误手法的印象，以免自己再犯类似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