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有孕

  “去城中村吧，那里有一个小诊所，很可靠的，不会多管闲事。”我说。
  这个诊所，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黑诊所。
  没有执照。
  没有招牌。
  甚至连正门都没有。
  进出只能从后门，还得对暗号。
  正方便那些江湖中人，包括像是之前李萍萍和她的同行们上门。
  我也是被李萍萍告诉的。
  但诊所里面医生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值得信赖。
  据说这个医生之前就是省城大医院的一个大夫，水平很高。
  但在评职称的时候，总是被各种关系户挤下来。
  他一生气，打了领导。
  这才被辞退的。
  ……
  王源听了我的话，开车去了那家我说的黑诊所。
  在路上，郑姐的手机响了。
  郑姐看到来电显示，急忙用眼神示意我和王源不要出声。
  然后郑姐接起了电话。
  “喂？妈，我还没睡……嗯，现在去单位加班……我在城里挺好的……丈夫和婆婆对我都好……你放心吧……三表弟要进城当工人？二表弟才安排上啊……行，我问问……好了……”
  等郑姐挂上了电话。
  她对我说：“欢喜，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不离婚吧？刚才你听到了，这就是原因。我们那里很落后的，并且在村里，我们是外来户，一直很受排挤的。但你知道么？自从我嫁进了城里，拿到了城里户口后，村里人都高看我们家一眼，说话客气了，很多之前都不来往的远亲开始走动了，甚至在村里分地的时候，之前我们家只能拿最差的地，现在都能分到肥地了。我现在都成了家里面的脸面了，你说我怎么离婚？离婚了我怎么和家里面交代？是，我婆婆很刁蛮，我丈夫喜欢动手，但也是因为我不生孩子的原因，可我丈夫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他在外面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就说我们家的那些亲戚，很多来城里打工，都要我丈夫帮着办事，我丈夫是一个小科长，有点权力，也都给办了。也因为他是一个爱面子的人，所以他也是不能同意我离婚的……”
  郑姐说到这里，我看到王源的脸色变得灰暗了起来。
  郑姐又说：“当然，我不是说以后不离，只是现在不是时候。阿源，现在欢喜在这里，她也不是外人，当着欢喜的面，我和你说清楚，我短时间内不能离婚，因为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事情。但以后我会离婚的。你要是愿意等我就可以等，不愿意等，我也不强求。毕竟我们这么偷偷摸摸的，对你我都不好。”
  王源叹了一口气，闷闷的说：“艳华，我等你，等你离婚的那一天。”
  等给郑姐上了药，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我自己回出租屋了。
  至于他们两个人是去开房还是干嘛，都和我无关了。
  我也不想再过问他们的事情了。
  因为现在他们的关系，就像是打了一个死结。
  郑姐不管是为了户口，为了面子，为了丈夫能办事，还是为了别的原因，都不会在短时间内离婚的。
  甚至我看好像都不会离婚。
  而王源显然又对郑姐动了真心。
  说愿意等。
  可能等来什么呢？
  无非是郑姐离婚，他们结婚。
  郑姐和他分手。
  他们被捉奸这三种结果。
  ……
  我还是在忙活自己的事情。
  直到一个月之后，郑姐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说要和我见一面。
  我到了与郑姐约定的地方。
  是一个小酒吧。
  郑姐已经点好了菜，还要了酒。
  见我到了。
  郑姐给我满了一杯酒。
  “欢喜，陪我喝点酒吧，今天我高兴。”
  “好吧。”
  我坐了下来。
  ……
  在来城里之前，我是滴酒不沾的。
  到了城里后，特别是认识李萍萍后，我才喝过几次酒。
  最开始，与人吃饭的时候，李萍萍怕我吃亏，所以都是她帮我挡酒的。
  我也以为我不能喝酒。
  但是后来的一次，就是当李萍萍与许超超争夺孩子抚养权的那段时间，李萍萍因为有心事，所以好几次借酒消愁。
  反倒是我怕她喝多了伤身体，主动替她喝了好几杯。
  居然意外地发现，我很能喝。
  甚至喝一斤白酒都不会醉。
  李萍萍取笑我，我可能是那种天生海量、千杯不醉的人吧。
  ……
  郑姐自己喝了一口。
  然后举杯对我说：“今天请欢喜你来吃饭，是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思来想去，这事只能和你一起分享了。”
  我一听，有些惊喜。
  “真的么？那太好了，恭喜了。”
  我是发自内心的恭喜。
  也许郑姐怀孕是最好的结局吧。
  在她不想离婚的前提下。
  既然她的丈夫和婆婆那么想要一个孩子，那么现在好不容易郑姐怀孕了，自然会对她改变态度了吧？
  最起码不会非打即骂、动辄得咎了。
  “是啊，确实应该恭喜，因为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郑姐捂着小腹，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应该是想到了为了这个孩子，自己受的那些苦。
  “那你不能喝酒啊？”我忽然意识过来。
  怀孕的女人是不能喝酒的。
  “没事，我就喝一杯，我的酒量不大，再多我也喝不下的。我今天真的想醉一场，因为这些年，我已经被不能生育压得喘不过气了，现在我终于解脱了。”郑姐感慨地说。
  我点点头。
  是啊，郑姐如此的心情我虽然不能说是感同身受，但也是完全能够清楚的。
  因为没有孩子，郑姐遭受了太多的侮辱和折磨。
  这个孩子也来得比较及时。
  在她的婚姻岌岌可危的时候，孩子的到来，会不会让她的丈夫有所收敛呢？
  说实话，通过看郑姐丈夫之前的表现，我表示怀疑。
  我觉得那个人心理有问题。
  但又希望，他真的可以悔改。
  “那王源呢？你们……”
  我问郑姐。
  “分手了，我和他分手了。有了孩子，我就更不能离婚了，所以说，我真是一个坏女人啊，白白辜负了王源，其实他真是一个好男人。”
  郑姐自嘲地笑。
  然后把面前的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我没什么话好说了。
  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了。
  其实那次我就发现了。
  王源对郑姐的感情，绝对比郑姐对王源的感情要深。
  对王源来说，郑姐是他想保护，想照顾，想要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女人。
  但对郑姐来说，可能王源只是一时的情感寄托。
  或者说，像是酒一样，是让她暂时忘却烦恼的工具。
  可酒醒了。
  郑姐还想要维持她的婚姻。
  可能这与爱情无关。
  但却与现实有关。
  说实话，我有些为王源不值。
  但又觉得，他本身就是一个第三者。
  天生在道德上就是有污点的。
  似乎连被同情的资格都没有。
  分手了，也好。
  对他好，对郑姐好，对大家都好。
  ……
  我以为，随着王源与郑姐的分手，郑姐的怀孕生子，以后王源与郑姐就没有交集了。
  而据郑姐说，她与王源的事情，她丈夫与婆婆并不知道。
  那么时间终究会淹没一切。
  但那晚，郑姐喝醉了。
  我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她还在一遍一遍地说，她对不起王源，她是一个坏女人。
  我以为这只是郑姐因为与王源分手的愧疚。
  并没有往心里去。
  但让我觉得惊讶的是，当我们上了出租车，郑姐忽然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欢喜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孩子是王源的，不是我丈夫的。”
  这个秘密，真的是让我震惊了。
  然后郑姐继续说：“你知道么？其实我偷偷去医院检查过了，不能生孩子，不是我的原因，那就是我丈夫的原因了。可他那么爱面子，怎么肯去医院检查呢？又怎么能接受自己不能生育的事实呢？我实在是被他打得没办法了，我只能选择找一个男人生孩子，还瞒过我的丈夫，我的婆婆。因为我不能离婚啊，我好不容易成了城里人，要是离婚了，我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啊。那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受的苦么？”
  郑姐喝醉了。
  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吧？
  “那王源知道这事吗？知道你的孩子是他的么？”我问。
  郑姐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他怎么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大傻子！其实……其实我早就打算勾引他，让他和我生孩子了。所以我才在他值班的时候，故意躲在角落里哭，我知道他一定会发现我的，然后我就装可怜，我就博取他的同情。我知道他被女朋友甩了，虽然他不说，但我们厂里有他的老乡啊？这事瞒不住的。我知道他正在痛苦中，正好乘虚而入。其实我们在一起睡，也是我主动的，哈哈哈哈，我是不是恨有心机？我现在终于有孩子了，他们终于不打不骂我了，我成功了啊，哈哈哈哈哈。”
  前面的司机师傅都听得忘记开车了。
  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不动了。
  引得后面的喇叭声一片。
  我没空理会司机的偷听。
  我问了一句我很关心的问题。
  “那你爱王源么？”
  “爱？什么是爱？我才不信什么爱不爱的呢，我只是利用他……谁让他长得还算帅呢？既然男人都差不多，为什么不找一个帅的？是，他后来确实对我不错，但他没钱啊。没钱没房的，难道让我和他一起奋斗么？不，我不要！我已经奋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从一个乡下人奋斗成了城里人，我不想再来一次了。我累了，我现在根本不在乎有没有爱情，我只要房子，我只要城里人的身份，我只要过年回家的时候，那些羡慕我的目光……”
  说到这里，郑姐终于睡着了。
  我看着郑姐的脸，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她一样。
  是那么的陌生。
  郑姐说的话，真的让我震惊了。
  我本以为，就算是郑姐没法离婚，但对王源还是有感情的。
  只是在错误的时间，以一个错误的身份，爱上了一个对的人。
  我本以为，郑姐对这段感情，只是没有王源那么投入罢了。
  但她肯定是爱王源的。
  可现在，郑姐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原来这是一场欺骗，一场表演。
  说得再直白一点。
  这哪里是爱情？
  连偷情都不算。
  这其实就是借种。
  是郑姐利用了王源，管王源借种。
  我真的是太同情王源了。
  这前后遇到了两个女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心机深呢？
  睡着后的郑姐，眼边流下了眼泪。
  我不知道这眼泪，是内疚的眼泪，还是喜悦的眼泪，或者是鳄鱼的眼泪。
  这个女人，我是真的看不透了。
  ……
  第二天，可能是酒醒之后的郑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打电话问我，她酒醉后，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告诉她：“以后不要喝酒了。”
  是啊，她的秘密被我知道了，顶多是让我对她感到心寒。
  如果是被她的丈夫和婆婆知道了。
  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郑姐沉默了一下：“欢喜，谢谢你，请一定不要告诉王源。”
  就算是不用郑姐提醒，我又怎么会主动告诉王源呢？
  那样未免也太残忍了。
  ……
  那之后，我又遇到了一次王源。
  他已经从那个厂子里辞职了。
  他的朋友回来了，所以把车也还给朋友了。
  现在正和几个老乡，一起做蔬菜水果的批发生意。
  很辛苦。
  起早贪黑的。
  还需要搬上搬下，是一个体力活。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从原来的厂子辞职了。
  肯定是不想再遇到郑姐了吧。
  害怕见到了伤心。
  但我想如果他知道郑姐怀孕的真相，肯定会更伤心的吧？
  “她现在好么？你最近见过她么？她的婆婆和丈夫有没有对她好一点？”王源还问我。
  直到现在，被蒙在鼓里的王源，还在关心郑姐呢。
  只是他不方便联系郑姐，只能问我。
  这让我对他说什么好？
  告诉你，你别傻了，人家就是要你的种，对你这个人完全没有感情。
  你省省吧。
  但我不能那么说。
  我只能告诉他：“挺好的，她丈夫和婆婆都对她不错，你放心吧。但我奉劝你一句话，最好的祝福就是不打扰。所以以后你不但不要去联系郑姐，也不要打听她的消息了。”
  王源点头。
  ……
  郑姐的出轨，是一个借种的阴谋。
  她从来就没有真的想和王源在一起，从来就没想过离婚，这个事实已经够让人震惊的了。
  但这竟然不是这出狗血大剧中，最让人瞠目结舌的部分。
  有人说，生活永远比电影精彩。
  但我想，就算是再高明的编剧，也很难编出这么离奇的故事吧？
  因为郑姐的出轨，不但是郑姐的阴谋。
  更是郑姐丈夫的阴谋！
  ……
  在郑姐怀孕三个月后，她又一次给我打来了电话。
  本来自从知道她是在利用王源后，我对她仅有的同情也消失不见了。
  根本不想主动联系她。
  可她话里那充满了绝望的声音，让我不忍拒绝。
  我担心郑姐出什么事。
  还是与她见面了。
  还是在上次喝酒的那个小酒吧。
  但这次郑姐没有喝酒。
  郑姐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我丈夫已经知道了。
  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了。
  我有些吃惊，但并不意外，这就是纸里包不住火吧？
  “他是怎么知道的？你说走嘴了？”我问。
  郑姐摇摇头：“不，我一向是很小心的，我没有露出一点的马脚……本来怀孕了，婆婆对我没有那么苛刻了，丈夫也不打骂我了，我以为我的好日子终于来了。可那一天，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忽然我发现了一份文件，还有我家的房产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们家的房子和所有财产，都和我没有一点的关系，也和我的孩子没有任何的关系。如果我们离婚了，我和孩子就会被净身出户你知道吗？我丈夫打我，我可以忍。骂我，我可以忍。我婆婆整天刁难我，我一样可以忍，但不能这样对我！那样我还维持这个婚姻有什么意义？”
  是啊，这些物质条件，都是郑姐不肯离婚的理由。
  也是她宁可欺骗一个真爱她的男人，而选择和那个心理变态丈夫在一起的理由。虽然我心里面很不齿郑姐的做法。
  但将心比心，我也在某种程度上，是理解她的。
  毕竟郑姐三十多岁了，不是一个整天脑子里只有爱情的少女了。
  她要考虑很多现实的问题。
  “然后呢？你去问丈夫了？”我问。
  “是啊，我就去问他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抢走了我的全部财产？这样的文件是非法的，是无效的，我可以去法院起诉。”郑姐说。
  “然后你丈夫说，其实他已经知道你出轨的事情了？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了？所以才要这么做？”我猜测着问。
  似乎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老婆给戴了绿帽子，孩子不是自己的，那不把自己的财产分给她们，也是情有可原的。
  尽管我对郑姐丈夫的家暴举动很是反感，但从他保护自己的财产这一点上看，我觉得他是没错的。
  “是啊，我和丈夫说了，他和你说的一样，说知道我出轨了，知道我的孩子不是他的，所以就算是打官司，他咬死了我婚内出轨这一点，我就理亏，我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所以他劝我还是要接受这个事实。”郑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