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偏执

  严丽群笑了。
  笑得很悲凉,也很畅快:“当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了你,你会回心转意么?你不还是会千方百计让我把我孩子给打了?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否则那样我就没法欣赏到今天这么精彩的大戏了。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计鹏忽然激动起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严丽群大吼道:“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你处心积虑让你儿子来追我女儿,就是为了报复我!”
  严丽群继续笑着。
  她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我就是要报复你啊。还有,你怎么到现在还不醒悟?严闯不只是我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啊!这个计划我已经酝酿了很多年了。你知道么?当初我生下严闯的时候,我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你,我只是知道,你越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偏要不做什么。所以这么多年,其实我偷偷来看过你很多次。不要误会,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我来只是想知道,我要做什么,才可以像当初你伤害我一样,狠狠地伤害你呢?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我终于有了主意。”
  说到这里,严丽群第一次正眼看了陈丹的母亲。
  陈丹母亲现在的脸色,当然也是难看至极。
  她紧紧咬着嘴唇。
  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算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已经暗中观察你很多年了。你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家里面是挺有钱的,所以你从小养尊处优,是一个大小姐。我还知道,你和计鹏是大学同学,但是你在读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你根本就看不上来自小地方的计鹏,觉得他土气,年纪还比你们都大好几岁。你在大学的时候,交了一个男朋友,是玩乐队的,很能疯,很能玩,你很迷恋他,甚至还怀孕了。虽然那时候,你家里面反对,但你甚至还和那个乐手私奔了。可惜,那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他不只是玩乐队疯,玩别的更疯,甚至聚众一起嗑,最后终于把自己嗑了进去。可那时候,你已经要生了,没法再打胎了,就在那个时候,计鹏出现了,他表示,他愿意当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因为他很喜欢你。于是他就把你给感动了,你就嫁给了他,后来,你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陈丹。”
  严丽群把陈丹的身世当众讲了出来。
  说实话,因为已经过去了20多年。
  所以就连很多陈家的亲友,都不太清楚陈丹的生父到底是谁。
  当初陈丹的母亲与她的生父为什么没在一起。
  是离婚了么?
  还是那人已经不在了?
  直到现在被严丽群这么一说,这些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计鹏当初能娶到城里有钱人的女儿,是自愿喜当爹啊。
  ……
  严丽群接着说:“计鹏,你真的很了不起啊,为了娶到城里的女人,为了能攀附上有钱的岳父,你真的很卖力,很用心,你愿意给不是你亲生骨肉的孩子当爸爸。在十几年前,我就看到了你送你那所谓的女儿上学、放学、开家长会的场面。我特意打听了,周围的人都说你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可那些人都不知道啊,其实你是有亲生儿子的,但你不但没有管过他,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严丽群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她轻轻地说:“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一个主意,我要亲手撕碎你好父亲、好丈夫的面具,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严丽群看着严闯。
  “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严闯,其实你是有父亲的,但你父亲不要你,却给别人当爹去了。做人就是要有志气,我要求严闯以后一定要来到你的身边,要把你现在的女儿追到手,然后再当众把他的身世讲出来。所以后来,严闯到了这个城市读大学,所以他开始千方百计地讨好陈丹。这个陈丹很骄傲啊,很难追,但没关系,我告诉我儿子,你要以你爸爸的事迹当榜样,他当初是怎么追到陈丹妈的?不就是因为愿意当舔狗么?所以你不要灰心,你也要当舔狗,当一只天下最下贱,最没有骨气的舔狗。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吃这一套,你一定能把陈丹给追到手,然后你们结婚。等到了婚礼现场,就是我们母子要报复的时候了!”
  严丽群又看向了陈丹母亲。
  “你是知道计鹏在老家有一个女朋友的,但你不在乎,所以计鹏变心固然是因为他的见异思迁,但也和你的纵容有关系。你是女人,我是女人,你的女儿也是女人。当初,你抢走了我的男人,毁了我的幸福。现在,我要让你的女儿,感受到和我当年一样的痛苦。你不是喜欢舔狗么?我要告诉你们,舔狗,随时可以变成狼!”
  ……
  严丽群说完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母子一手策划的报复行动。
  “哎,作孽的是长辈,可陈丹是无辜的啊。”
  “我听明白了,原来这严闯故意接近陈丹,就是抱着报复陈丹的心思去的,这男人好可怕啊。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深情,我还想要一个这样的男朋友,现在我错了,这样的男朋友,打死我都不敢要啊。”
  “是啊,我也错了,之前我以为这男人是一个攀了高枝的凤凰男,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啊,太腹黑了,太阴险了。”
  “严闯这个妈也够狠的啊,隐忍了这么多年,就为了今天?”
  “我挺同情她的,毕竟她才是第一个受害者。陈丹的妈明知道计鹏在老家有女朋友还和他在一起,这不就是小三上位么?至于那个计鹏,就更恶心了。为了富贵,抛弃初恋,这个初恋还是对她有恩的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闻不问,却给别人的女儿当二十四孝老爹?假仁假义,真是恶心!”
  “对啊,我现在根本就不信,他是真的在乎陈丹这个女儿,那不过就是给陈家人演戏罢了。惺惺作态,这种人最爱的就是他自己。”
  “新郎官,我说的对么?是不是从入学的第一天,看到陈丹的那一刻起,你就许下要把陈丹娶回家的心愿了?不,在我没上大学,没有遇到陈丹之前,我就已经想娶她了……爸,我喊你不是为了要红包,而只是我单纯地想喊你一声爸!之前我没机会,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喊你一声爸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了等这一天,我等了多久!我甚至可以说,我和陈丹在一起,就是为了喊你一声爸……你们再回想一下刚才严闯说的话,当时觉得那些话特别肉麻,可现在想,真是字字惊心啊!”
  “卧槽,对啊,其实严闯从一开始,就把他的阴谋说了出来,只是我们太傻了,我们都没有听出来。”
  ……
  我同样感到震惊。
  虽然我早就知道,严闯是一个很复杂,很有心机的人。
  他根本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他为了能和陈丹在一起,做了很多的算计。
  可我还是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的曲折离奇。
  甚至狗血。
  我看着温绍年。
  温绍年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台上的那个司仪,已经识趣了离开了。
  他没法再待下去了。
  虽然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司仪,有丰富的救场经验,但今天这个场,他是没法救的。
  难度太大了。
  ……
  陈丹母亲听完了严丽群的话。
  终于开口了。
  她看着严丽群:“就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但你冲着我来啊!你来报复我啊!可你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我女儿?你真是太卑鄙了!她是无辜的啊!你怎么可以欺骗她的感情!这对她不公平!”
  严丽群听着陈丹母亲的指责。
  仰头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这才悠悠地开口:“你女儿是无辜的?那我儿子是不是也是无辜的!就是因为你们,让我的儿子从小就没有了父爱,从小就被人议论纷纷,嘲笑他是一个没爹的孩子,谁考虑过这对他公平不公平?”
  陈丹的母亲还想再说什么。
  却又发现,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本是一个优雅的女人。
  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如此的丢人过。
  还是在如此的大庭广众之下。
  陈丹母亲狠狠一跺脚,走下了舞台。
  要离开这纷扰的是非之地。
  “老婆……”
  计鹏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
  但陈丹妈妈,根本连看都没有看计鹏一眼。
  这个细节就告诉了所有人。
  经过严丽群这么一闹,以后陈丹妈妈与计鹏的婚姻,是彻底完蛋了。
  不管他们之前的感情到底怎么样。
  都已经无法收场了。
  计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然后也起身。
  失魂落魄地走了。
  一路上,没有一个陈家的人和他说话。
  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
  陈丹。
  她已经很长时间,站在舞台上都没有动一下了。
  像是雕塑一般。
  直到现在,陈丹终于开口了。
  她没有问别人,她是直接的问向了严闯。
  “严闯,真的是这样么?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你对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假的?你给我所有的感动,都是剧本?”
  严闯点点头。
  “对,都是我策划的,我就是为了报复。”
  陈丹惨然一笑。
  “那我问你,从开始到现在,你爱过我么?”
  陈丹问出了,此时我也最想知道的答案。
  严闯到底爱不爱陈丹?
  没等严闯回答。
  严丽群已经开口了:“陈丹,你想什么呢?我儿子怎么会爱你?是你抢走了他的父爱,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恨你还来不及!我的儿子我最知道,他对你从来都是演戏!”
  陈丹没有理会严丽群的话。
  还是看向了严闯:“严闯,我想听你的答案。”
  严闯不再回答。
  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妈妈。
  “妈,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还满意么?”
  严丽群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满意,当然满意,今天的这一幕,我已经在脑海中幻想了很多次,但不得不说,那些幻想出来的,都没有今天真实发生的更有趣,更让我觉得痛快。”
  听到母亲的回答。
  严闯抬头,长长出了一口气。
  “满意就好,妈,我先走了。”
  说着,严闯直接走下了舞台。
  朝酒店门口的方向走去。
  现场大多都是陈家邀请的宾客。
  他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成了这样子。
  现在,眼见着严闯要走。
  一个年轻人忽然喊了起来。
  “妈的,别让这小子跑了!”
  他这一喊,让很多人都醒悟了过来。
  是啊,不能让严闯跑了。
  严闯这是公然欺骗陈丹的感情。
  也等于是打了现场每一个陈家亲朋的脸。
  要真是让严闯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
  那以后陈家在省城,不是成了笑柄?
  虽然事情从头开始数。
  都是那个计鹏造成的。
  但人都是这样,帮亲不帮理。
  于是,马上上来了十几个年轻人,把严闯给拦住了。
  这些都是与陈丹家关系很近的亲朋。
  所以别的宾客可以看热闹,可以说闲话,可以回去传八卦,但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其中一个脾气很大。
  上来就是一拳,打到了严闯的身上。
  把严闯的身体打了一个踉跄。
  他这么一带头。
  其余的亲朋也都过来,围着严闯就动起了手。
  “骗子!”
  “敢耍我们?”
  “打死你!”
  “我们陈家不是好欺负的!”
  严闯并没有还手。
  也没有出声。
  就那么任由这些人的殴打。
  他不还手,是因为心里面也觉得有愧么?
  ……
  严闯的妈妈还站在舞台上。
  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被打。
  可严丽群的脸上,却始终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
  没有出声制止。
  似乎是一点都不担心严闯是不是会被打伤。
  她就像是一个艺术家一样。
  在欣赏着自己历经多年创作出来的艺术作品。
  她完全陶醉了。
  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可能都不知道,现实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舞台上的严丽群。
  看着她那诡异的笑容。
  忽然觉得很是心寒。
  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
  本来我是很同情陈丹的。
  虽然陈丹之前真的做了很多让我讨厌的事情。
  但同为女人,将心比心,看到她在婚礼上,在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遭受如此大的打击。
  我是真的为她感到心疼。
  之前我们的那些恩怨,早就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对严闯母子。
  他们的遭遇我同情。
  他们想要报复的心情我理解。
  因为我也报复过人。
  但我真的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严丽群你去找计鹏复仇,找陈丹的妈妈算账,都可以。
  我都支持。
  但把复仇的目标对准了陈丹,处心积虑地去欺骗一个女人的感情,真的是太残忍了。
  就像是陈丹妈妈所说,陈丹是无辜的,她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我真的觉得严闯很冷血,很过分。
  可此时看到严丽群脸上的神情。
  我忽然觉得,其实严闯也是一个可怜人。
  因为严丽群的心理,不说已经是心理变态了。
  但一定是心理扭曲了。
  从她的形象,她的语气,她的经历来看,严丽群是一个很要强,很强势的女人。
  很有主见。
  同时也很执着。
  爱钻牛角尖。
  所以才会在遭遇了男友背叛后,不哭不闹,还坚持生下了孩子,一个人抚养大。
  支撑她的力量,就是复仇。
  一个人总活在仇恨之中,心理肯定会变得偏执、偏激。
  所以,普通的女人遇到严丽群这样的事情,都是会伤心、难过、委屈,甚至寻死觅活。
  但像是严丽群这样偏激、偏执的女人。
  才会想出让自己的儿子,去追求情敌的女儿,然后再抛弃这样离奇、曲折,甚至歹毒的主意。
  可以想象,严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
  天天被灌输的都是仇恨。
  天天被要求的都是复仇。
  严闯的童年、青少年,也一定是阴暗的,压抑的,黯淡无光的。
  他可能一天都没有快乐。
  因为他不只是严丽群的儿子,更是严丽群复仇的工具。
  甚至还可以这么说。
  严闯不只是没有父爱。
  同样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母爱。
  虽然她的母亲就在身边。
  但母亲的心里全是复仇。
  没有阳光。
  没有爱。
  ……
  “别打了!”
  “我要你们别打了!”
  台上的陈丹开口了。
  在她接连几次的制止中,那些殴打严闯的亲友,终于住了手。
  一个年轻男子嘴里喘着粗气,看着陈丹:“怎么?你还心疼了?这小子骗你!”
  说完,还不解恨地又打了严闯一个耳光。
  “堂哥,这是我的事情,你们别管。”
  陈丹的身上,还穿着洁白的婚纱。
  她拖着长尾,一步一步,走到了严闯的面前。
  严闯的身上,本来也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
  现在衣服已经被撕得一条一条。
  鼻青脸肿。
  看着好不狼狈。
  陈丹俯下身。
  伸出了戴着白纱手套的手,要拉起地上的严闯。
  但是严闯没有接陈丹的手。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咳嗽一声,吐出了几口带血的口水。
  他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亲友。
  “你们打够了么?如果没够的话,你们还可以接着打,我保证不还手,让你们出气。”严闯道。
  这话听在陈家亲朋的耳中。
  像是挑衅。
  陈丹的表哥又是狠狠地一脚,踹在了严闯的小肚子上。
  “妈的,到这时候了,你还逞上英雄了?”
  这一脚的力气很大。
  踹得严闯的身体往后一倒。
  后面是一张餐桌。
  上面摆满了饭菜和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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