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躺尸

  相处四年。
  老板娘没听赵三两提及过往。
  他仿佛午间微光洒落下的植被,看似温和,内心实则是枝叶下那片灰暗,平时说着大街小巷的听闻和趣事,嘴上笑着,但透过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眸中,依然能发现那缕挥之不去的哀伤。
  老板娘性格淡雅,宁静悠远。
  她的性格导致她对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刨根问底,追寻答案。
  但她明白,这一切应该与一个女人有关。
  而赵三两喜欢凝视时空交错的某个方向,一望就是一整天。
  大概那所十几年前被拆掉的中学,就是赵三两与那个女人邂逅的地方吧!
  有那么一瞬。
  老板娘对那个不认识的女人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在这个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年代。
  一个男人深情,往往比世界上最美的珠宝还璀璨耀眼。
  在转身下楼的刹那,老板娘如秋水般的眼眸从赵三两身上滑过,用细微声音,低喃道“如果你需要,其实我也可以成为坏女人”。
  “等等我”
  听到下楼声,赵三两急忙从沙发上起身。
  这个世界对成年人很无情,回忆都规定了时间。
  只要活着,哪怕眼中含着泪,也必须笑着面对。
  赵三两踩木质楼梯,嘴里一边道“我一个人在楼上,你存折丢了,说不定还会怀疑我干得”。
  “你傻啊”
  站在一楼拐角处,老板娘转身嫣然一笑,道“你又不知道密码,我怀疑你干嘛”
  “我知道啊”
  赵三两在老板娘惊诧下,接着说了一连串数字,嘿嘿笑道“你密码都是通用的,没换指纹解锁前,手机都是这个密码,真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
  人的一生需要很多密码。
  不管是银行,到手机,再到京东天猫都需要密码解锁,而不同的人设置密码,恰恰能体现出不同的人物性格和思想。
  老板娘密码只有一个。
  这证明她思想传统,性格柔和带着执拗,认定的事物,往往能遵循到底。
  对待爱情和婚姻同样如此。
  只可惜前夫卧轨,将原本这场可以直到世界尽头的婚姻,在半道上撞的四分五裂,硬生生伤了自己,又误伤他人。
  掏出烟盒。
  食指与中指摸了半晌也没摸出一根。
  赵三两顿时想起昨晚喝酒聊天,王忠那要死不死的混蛋蹭了他一晚上的红南京。
  “早晚得肺癌死掉”
  买啤酒时新买的红南京居然都被抽的一干二净,扔下空烟盒,这让赵三两心情不好,唾骂一句,然后对老板娘道“我去门口抽根烟,一会回来”。
  植物店外。
  阳光普照,各种轿车来回穿梭,为蓉城这条偏居一偶的小街带来了喧嚣和烟火气。
  与爱琴海紧挨着的是一家烟酒专卖店。
  门口有一张躺椅,此刻上面正躺着一具嘴里插着一支香烟的尸体。
  尸体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偶尔冒起的烟雾,还真以为是死人。
  尸体叫段小楼。
  烟酒专卖店老板的亲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如果有两个儿子,就具整天苟活的尸体,他爸绝对让他成为真正的尸体。
  年纪不大。
  属于骑在八零后墙头,大半个身体鬼鬼祟祟探进九零后阵营的伪派九零后,今年二十七岁。
  按照一般人思想。
  家里有店铺,有房又有车的年轻男人,肯定是优质股,深受现代物质为主流的女孩喜欢。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尸体是不招人喜欢的,哪怕下葬时穿金戴银,也没有女孩多看一眼,尤其脑袋上烫着爆炸发型,让人一看就想将他推进火葬场烧成渣。
  大概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尸体突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放在躺椅边香烟揣进口袋,做完这一切后又自顾自躺好,继续做思想派雕塑。
  “小楼,我都看见了,赶紧拿根出来”
  赵三两蹲在尸体身边,露出讨好神色。
  一包香烟的事,赵三两犯不上如此低声下气,但偏偏想逗这具尸体。
  很多时候,赵三两都会觉得忧伤,但每次看到烟酒专卖店这具尸体,人生仿佛重新点燃了火光,身体又被注射新的能量。
  世上的人有千万种之多,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活法。
  小楼不同。
  他避开无数成年人的活法,专门找了一条与很多无知网瘾少年一样另类活法。
  舔狗。
  还是那种舔到肝肠寸断,至死方休依旧不肯罢休的职业舔狗。
  从十七岁备胎,舔到二十七岁预备队,足足舔了一个时代。
  “要抽自己买”
  尸体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赵三两。
  他委实不想整天拿他当反面教材的赵三两交流
  但凡他躺在门口,总会听到植物店里传来恶毒的声音。
  “大鹅,你书读不好,这辈子肯定像段小楼只配当舔狗”
  “大鹅,喝水要咽下去,别像段小楼把水喝进脑袋里,弄的一点脑子都没有,一晃全是哗啦啦的水声”
  “鹅啊!男人要有点骨气,摔倒没事,但可别摔在女人裙下,舍不得爬起来”
  没一句人话。
  有时候听的实在受不了,只能回到店里坐着。
  每每这时,赵三两就会不请自来,打着买两瓶啤酒名义,干着恶心他的事。
  “小楼,就算失败九十九次,也要再努力一次,起码凑个整数,舔狗吗!?不就图个伤心,图个难过,等你失败一百次,以后出去吹牛都有内容支撑”
  赵三两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接着话锋一转,鼓舞道“千万不要灰心,说不准你喜欢的那个女神,就打算在一百次接受你”
  “别调侃我儿子了”
  穿褐色外套的中年男人从店里走出来,随手抛了一支香烟给赵三两,随即道“赵三两,想抽烟我店里烟随便你拿,只要教我儿子怎么与女孩说话”
  “他不行,太抠了”
  赵三两吸了一口烟,瞟了一眼躺尸的段小楼,道“女神这种凌驾于众生的顶级生物,一般都始于颜值,陷与才华,忠于人品,这些你儿子都不具备,但你们家好歹是有钱人家,可你儿子请女神吃饭居然aa制,他不做舔狗,简直天理难容”
  人分好多种在情理当中。
  但社会上的舔狗,居然也有这么个性突出的,简直比腰间盘还突出。
  段小楼的存在,无疑刷新赵三两对舔狗的固定认知。
  原来舔狗也是有思想的,居然想出aa制这种颠覆性的经典舔法。
  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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