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收官
当那场浩大天劫降临在坤卢山顶的时候，即便卫易远在天玄山，依然在第一时间有所感知。
这场浩大天劫，已经到了足以影响此方天地天道的程度。不光是卫易能够隐约察觉到，天地间所有返虚以上的存在，几乎都能察觉到这种变化。
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卫易刚刚感知到坤卢山方向，隐隐有这种变化的时候，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接下来，随着天玄宗布置在玉阳城和坤卢山附近的谍子，先后传递回情报。那个之前卫易最没有想到的可能，却终究成了现实。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卫易以最快速度，由天玄山向中州方向极速赶去。继不久前素陨落那一战之后，卫易再次痛恨自己的速度。
等到卫易真的横跨四界之地，来到中州边境的坤卢山时。那场浩大天劫，已经彻底消散。受坤卢山上禁灵禁制的影响，坤卢山周围没有掀起任何强大的灵气潮汐，就连山上那些被天劫毁坏的山石，也开始渐渐恢复。
这里，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却渐渐有大雪飘落而下。
卫易知道，这是乐桓大道崩散的显像。
很快，在卫易的感知范围尽头，卫易感知到了离景原的存在。当卫易来到离景原身边的时候，只看到离景原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遥遥望着坤卢山峰顶。
准确来说，只是离景原的一具神魂化身。
“你来了。”
在卫易过来的时候，离景原并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开口，像是早已料到了卫易会过来。
“老三呢？”
卫易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已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尽管此刻，卫易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离景原能够说乐桓还活着。但之前天玄宗谍子陆续传递来的消息，再加上此刻笼罩了坤卢山万里范围的鹅毛大雪，却已经让卫易近乎绝望了。
“这场天劫，比之真正的证道之劫，也只差一线而已。你觉得若是换做你我二人，能在这场天劫当中活下来吗？”
沉默。
远方坤卢山上，此刻已经近乎彻底恢复，再也看不出任何之前天劫的痕迹。但越是这样，卫易杀意更甚。
“兄弟杀我兄弟者，必杀之……”
卫易周身灵压陡然暴涨，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势，陡然冲天而起。
“你想杀我，随时可以来。只要你能穿过大离层层战部的围杀，或是以一己之力，攻破咸安城，然后再顺手杀掉我，随你。”
“不过，在我拿下玉阳城之前，你肯定没这个机会了。”
离景原这具化身陡然随手一翻，有数件东西出现在卫易面前。
“你之前离开坤卢山的时候，丢在里面的东西，都被老三收了起来。老三临死之前，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你。希望这些东西，未来能帮你在应对妖族的这场大战当中，多出一份力。”
就在离景原刚刚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卫易已是单手一捏，直接捏爆了离景原的这缕化身。
几件东西，随即散落在地。
这几件东西，自然就是卫易先前失落在坤卢山内部的几件宝物。除了几件贴身神兵之外，甚至还有万劫塔的传承光球。以卫易现在的修为而言，这些外物的作用，其实已经不大。但总归是他使用的东西，能够失而复得，也算可以多增长一丝战力。
然而几样宝物的失而复得，却并没有让卫易感到如何喜悦。
乐桓死了。
死在了这场天劫之下。
卫易现在很想独自杀上咸安城，独自杀到玉州，去直接干掉离景原。可他知道，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如今这个时间点，如果他以新继任的天玄宗掌门的身份，去杀大离监国的话。那么结果，只会是修真界彻底就此覆灭，妖族大举北上。
卫易此刻很想高喊一声，去他娘的，然后转头杀到咸安城去。但他如今身上的担子，终究还是让他瘫坐了下来，放弃了这个念头。
雪越下越大。
卫易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这场雪很大，仿似要将整座坤卢山，全部以大雪淹没。
坤卢山很多年不曾下过这样的大雪。
“兄弟……”
“走好……”
大雪之中，卫易终是嚎啕大哭。
……
咸安城内。
因为玉州战事的缘故，如今的咸安城，多少显得有些安静。京城中至少有一半的大离官员，都已经离开了咸安城，参与和玉州战事有关的工作。就连十二院中门口向来最热闹的吏师院，近来也显得有些门庭冷落。
不过，在十二院当中，唯一例外的，应该是钦天院了。随着大战开启，钦天院的门口反倒是人员来往频繁，成了京城内的热灶。这主要是因为前方战事开启之后，钦天院作为推测天机的部门，本就承担了很多任务。而且战事开启之后，很多有家族子弟在前线作战的京城豪族，也不免要求到钦天院，帮忙推算一下自家后辈的祸福吉凶。
已经执掌钦天院数百年，历经五朝的钦天院院首孙康，这几天一直待在院内，霸占着那座大离下了血本才建造出来的天机大阵。对此，院内的其他几位顶尖天机士都没有任何意见。当然，就算他们真的有意见，恐怕也不敢在这位执掌钦天院数百年的老院首面前提了。
在这座大离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建造出来的天机大阵内，已经推演数日的孙康，忽然停了下来，露出一抹微笑。
“既然乐桓已经死了，那后面的局，也就没什么变数了。”
“我这个给大离实际上看了几百年门的老狗，也终于可以歇歇啦！”
说到这里，孙康陡然自嘲一笑。因为他想到很多年之前，那位被整个天下誉为大离真看门人的老宦官。世人皆知，墨貂寺是咸安城的看门之人。但却无人得知，大离真正的看门人，其实是他这个钦天院院首。
当然，他所看守的，不是那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大离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气数命脉。
“乐桓一死，北地四界便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困局。接下来，只要困死冰原，别让冰原的强者出来，然后再灭了宝静老和尚。北方四界的人心，也就被压住了。至于再往后，如何收复四界人心，如何引导四界气运汇入大离，这就是水磨工夫的事情。急不得，也缓不得。”
念叨了几句之后，老人重新望向这座天机大阵最核心处的那座沙盘。这座沙盘，虽然并不算大，却标注了两座天下的所有情况。
原本，在这沙盘之上，局面尚显复杂纠缠。北方几界，气运自成一系。中部大离，同样自成一系。这两家的气运，便已经占据了修真界的半数气运。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天玄宗占据了一小半，其他几家圣地门派共分剩下的一部分，如此而已。而妖族那边，之前则更是显得鱼龙混杂，气运纠葛难以厘清。
然而最近这几日来，这座沙盘却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妖族那边，随着雁宝被尊为妖皇，原本散乱的各方气运，竟是有了相互融合的迹象。如今妖族那边丝丝缕缕的纠缠气运，虽然仍是难以厘清，但却越发像一个整体靠拢。
孙康知道，这不光是雁宝登基所带来的影响，更是那几大皇族使出的手段。
孙康更知道，他们到底所图为何。
而修真界这边，在乐桓死后，原本凝聚的北地气运，亦有了溃散的迹象。孙康甚至都不用推算，便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
用不了多久，修真界将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格局。原本已经辖制中州、丰州、波州、雷州、灵州以及半个云州的大离，将会吞下整个北方四界。这一次，就连极北冰原，都必然会被吞下。届时，大离将鲸吞玉州、林州、远东、冰原，以及剩下的那半个云州，直接占据十界之地！
当初大离巅峰时期，也只是十界之地而已。而且，当年的大离十界，几乎是被群雄环伺，岌岌可危。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乐桓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整个修真界的安全啊？不管天玄宗这一仗能不能打的赢，大离如今都有了坐收渔利的机会。我们这一脉，一直袭承当年大离皇祖的暗手，暗中推波助澜，注定不会被后人所知晓。而且再之后的事情，即便我不再插手，也无关紧要了……”
孙康忽然视线微微偏离，看向属于妖族的那部分沙盘，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大世，我一直隐于幕后。尤其是在老师坐化后，我更是接了老师的部分责任，坐镇咸安城多年。若只是这样，以后的史书上，孙康这个名字，岂不是随意就翻过去了？”
此刻在孙康的眼中，代表妖族的那部分沙盘上，其实正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在那丝丝缕缕的气运变化当中，有无数细若游丝的气运，正在逐渐汇聚成一条小蛇。
孙康知道，那不是什么小蛇，而是一条尚未成型的气运真龙。
不过，当下除了他之外，整个修真界，恐怕再无人有这个能力，能看穿这点。这倒不是孙康的天机术就高过他人，而是因为孙康当年曾从姚老头那里，得了大离天机士正统的一部分传承。
“这个大世，有书声朗朗，浩然常在；有丰神如玉，国士无双。有大风起兮，北雁南归；铁马冰河，写意风流！唯独少了只为和自家师门一争长短，敢以一己之力奠定人族胜机的一个人啊！”
孙康忽然笑着指向自己：“那么……我来？”
这一日之后，咸安城内忽然有一个传闻。已经执掌大离钦天院数百年的老院首孙康，竟然神秘消失了。
不知所踪。
……
随着乐桓突然陨落，整个北方四界，骤然大变。
对于北方四界的无数修士来说，乐桓是他们的信仰，更是他们誓死效忠的对象。有无乐桓存在的北方四界，截然不同。
乐桓活着的时候，北方四界，人人敢战且愿死战。即便大离兵临玉阳城下，同样没有丝毫惧怕。
可当各地的乐桓神庙，香火愿力崩解的那一刻，整个北方四界的修士，都怕了。
而在玉州战场上，乐桓的死，更是带来了根本性的转变。在乐桓陨落之后，大离各个战部受到的袭扰，瞬间骤减。而且，各战部遇到的战斗，也远不及先前那么惨烈。
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那么重要。在或不在，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通知所有大离战部，就地布防，不得擅自进攻。玉阳城周围的围攻战部，围而不打，违令者，杀！”
当离景原返回大离前线帅部的时候，面对所有正在积极等待作战命令的大离战将，却只是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
所有人都知道，眼下的玉阳城，因为乐桓的突然陨落，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同时也是人心最为浮动的时候。这个时候进攻，最容易拿下玉阳城。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离景原却选择了止战。
在所有大离战将退去之后，离景原只是瘫坐在帅帐当中，面容凄苦，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他身旁，洛飞飞一直陪在他身边，却始终不曾说话。
“这是老三临死之前的遗愿，不希望大离和北地四界，再染太多刀兵。到了这一步，北地四界的崩溃，已经成了定局。没了老三坐镇，四界各地迟早会支离破碎，再无抵抗的能力。只要花些时间，大离接管除冰原之外的三界，不会有任何难度。”
然后，离景原不再说话，呆呆的瘫坐在那里，如同一根朽木。
许久之后，离景原如同梦呓一般，喃喃自语道：“太久了，我累了，真的不想再打仗了。”
始终守在身边，一直陪着离景原不曾说话的洛飞飞，最能明白离景原的痛苦。
这一刻，洛飞飞知道，这柄大离最锋利的刀，终究还是钝了。
“待到整合四界气数之后，我将冲击证道，彻底解决一切问题。”
“但我现在明白，当年皇祖功成之后，为何要抹去那数百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