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再来 第24节
后来慢慢地,积攒了不少钱,她就开了那家书店,五十平的书店,不算小,九排书架,名著、各类小说、工具书、辅导资料,一个书店几乎满足了应城一中所有学生的需要,有时候老师们也会光顾,她一个人承包了应城一中的辅导资料生意,有时候订一次,就是几千册,她开着车,亲自送进学校去。
有时候订单赶在一起,她一天要去图书批发市场跑好几趟,可咬咬牙,都挺下来了。
不显山不露水,她这些年其实赚挺多的,跟唐瑶说她自己在应城明湖庄买了一套房子,全款,她说要留着养老用。
明湖庄那里都是小户型联排别墅,这些年应城房地产业发展起来,算是新开发的中高档房区。
房子郑晴没住,她说自己不能提前进入养老状态,再拼几年,多攒些家当,父母在乡下住得挺好的,邻里处久了,挺习惯的,搬到城区反而不自在,她说等装修完就租出去,混个房租用。
唐瑶还嘲笑她,说买个别墅出租,也是没谁了。
可除此之外,郑晴整个人挺土的,一个靠卖二手书起家的辍学少女,如今折腾个书店每天累成狗,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穷酸样吧!
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是按郑晴自己说的,挺值的!
有时候她会感叹一声,说到底还是上学好。
可她从来没说过后悔,自尊心挺强的女孩子,总希望自己能做得好,去堵住悠悠众口。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看扁了,唐瑶能体会到,她心里那股不是滋味。
“我不报复他,我也不折腾自己,我就是累了,我不小了,父母都催了,我弟妹的儿子都两岁了,我这个姐姐都变成了剩斗士了,我妈现在恨不得是个公的就拉来给我说媒,我也该结婚了,我不图爱情了,爱情就是个屁,随随便便就能放了,还是图钱比较实在!”
唐瑶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沉默着。
最后郑晴又说,“那人其实挺好的,是个ktv老板,比我大了七岁,成熟有担当,能扛事,我不是小女孩了,太轻浮的爱不敢要了,老路是挺好,但是他太年轻了,太幼稚了,他母亲针对我的时候,他连最基本的调和都做不到,就这一点,我都做不到嫁给他。”
唐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是还是替她心疼,她和老路交往挺久了,从在一起到后来,前前后后有三年了吧!想必最初也是抱着结婚生孩子去的,没想到闹到最后却是惨淡收场。
“没事,唐瑶,你别可怜我,也别劝我,我考虑得很清楚了,就算以后老路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后悔了,我妥协了,我跟生活妥协!”
每个选择都有它的道理,唐瑶能做的,也只是默默支持她。
她去给郑晴挑结婚礼物,她不打算再回去了,礼物就更想用心准备。
北乡山区到县城,她坐了四小时的车,又转车去市区,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一天,刚出车站就遇到飞车党抢包,她吓得脸都白了,刚想叫一声有小偷,却腹部剧痛,她捂着肚子,慢慢蹲下身,旁边有人问她,“姑娘,你没事吧?你脸怎么惨白!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她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疼得冷汗往外冒,世界天旋地转!
她昏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齐堃坐在他床边,看见她醒,有些疲惫地跟她说,“孩子没事!”
她觉得自己还没清醒,世界依旧天旋地转着!她有些不确定,“你说什么?”
“亏你还是个医生,神经大条成这样,孩子都两个月了,你一点儿都没发觉?”
孩子,她和宋子言的孩子!
☆、第34章 迷途
唐瑶在医院只待了三天,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先兆性流产迹象,大概劳累加上情绪激烈造成的。
齐堃还要照顾朵朵,当天来看过她就离开了,换了组里一个阿姨来照顾她。
那阿姨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不知道名字,别人都叫她兰姨,原先在第二人民医院上班,后来辞职了,自己开了个诊所,对儿科很在行,应城附近的十里八乡,孩子生病了,都会去找她。
她个子不高,微胖,一张圆脸却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至于为什么来参加志愿队,就没人知道了。
“年轻人真是不行,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兰姨进门的时候就数落她。
她抿着唇,低头受教,大脑乱成一团,她根本无法思考。
兰姨去医院的食堂给她做营养餐,她有贫血症状。
她躺在床上愣了会儿,很多事情堵在脑海里,她觉得头很疼。
她想了又想,最后给齐堃打了个电话。
她说,“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北乡信号不好,听筒那头齐堃的声音并不是特别清晰,“你的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不用担心。”
唐瑶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齐堃努力了许久才能辨别出来,她说的是,“我想把孩子拿掉!”
他沉默了许久,想反对,可最后却发现根本找不到理由。
“不要告诉宋子言吗?”
“没有那个必要!”
兰姨提了饭盒回来的时候,还满面带笑地跟她传授经验,“这女人怀孕啊,头三个月最重要,可要好好养着,不能马虎!”她把饭菜拿出来,摆在唐瑶面前,“我听齐堃说啊,你这嘴可挑了,我别的长处没有,做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因为家里那位也是个嘴挑的。”
唐瑶想,宋子言也很挑,但是他从来不说,年少的时候她就喜欢把所有他不该吃的往他碗里扒拉,那时候他就不吭声,惯着她,仿佛她一直就是个任性的孩子。
兰姨说到这里,似乎想起,“还没家里汇报吧!赶紧说说,给家里道个喜,你这半道子闹出这样的事,家里人甭提该多担心了,我看你出院就回去吧,负责人那里我帮你去说,这生孩子是大事,不能打马虎眼!”
兰姨是个自来熟,话特别多,絮絮叨叨地说着,而唐瑶只是默默地低头吃饭,心情复杂。
她低声说,“先不了。”她没人可以汇报了,她没有母亲了,没有宋子言了,郑晴要结婚了,她不知道该去很谁说,哪怕只是一个倾听者,她都找不到了。
她感觉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孤独,害怕,惶恐!
她也想把孩子生下来,她可以说这孩子跟宋子言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她知道,自己无法给孩子一个明朗的未来,而且对宋子言将来的另一半也不公平。更重要的是,以费姨多疑的个性,如果哪天不小心知道了她有了宋子言的孩子,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也可以走得远远的,离应城,离宋子言远远的,可是她还是担心,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只不过是一个选择,她却觉得翻山倒海地难受,整个人被搅和在一团乱麻中,感觉都快被撕裂了。
她只在医院待了三天,第三天走的时候,她去了妇产科,是下午,下着小雨,兰姨说出去买东西,好不容易进一次市区,其他人都打电话来托兰姨带东西回去。
兰姨要唐瑶先等着,等着她回来再去办理出院手续。
她应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偷偷去了一趟妇产科,医生认出了她,还没等她开口,先说了句,“不用紧张,你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孩子很好,好好静养没什么事的。”
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白,她每个神经都绷着,手心都是汗,她觉得自己要谋杀一个生命,而这个生命,还是宋子言和她的。
她觉得还没开始,她的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可这是一个错误的结晶,之前一直有做措施,而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所以才会没注意,但这个孩子还是来了。
她觉得已经够难受了,偏偏老天还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
医生挑眉,“那你是想问?”
她开口,声音很轻,“我想做人流!”
医生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盯着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抽出她的病历翻了一下,“你的贫血挺严重的,目前最好不要做!再停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可以吗?”
她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雨还下着,但是很小,毛毛细雨,落在头上,像是雾珠一样。
很多人走来走去,有年轻的情侣路过,女孩子撒娇,“老公,我好累啊,待会儿回家你做饭好不好?”
她丈夫揽着她的肩,手里帮她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唐瑶看着,缓缓地笑了,有些羡慕。
她曾经做过无数的美梦,梦里宋子言就这样揽着她,两个人一直走啊一直走,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从晨光走到晚霞,从春夏走到秋冬,烈烈白日,到落雪满头,天底下,只剩他和她。
可那样的日子,只活在她的幻想里。
她和他,总是缺少那么些运气。
回北乡的那晚,齐堃来找她,给了她存折和密码。
她的脸色在晦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黯淡。
“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
“你还可以反悔。”
“我做不到。”
“宋子言现在遇到了麻烦事。”
“他可以解决的。”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和我没关系。”
“你的心怎么变得这么硬。”
“我没别的办法!”
沉默,然后齐堃叫了她一声,“唐瑶!”
她没吭声,他接着说,“你哭了!”
她“嗯!”了声
“明明放不下,为什么要逞强?”
“我没有放不下!”
她的态度让齐堃肚子里窝着一肚子火,“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他站起来,微微倾身低头看她,“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整日半死不活的,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唐瑶,你跟我说,你到底要怎样?放不下就回去找宋子言,有什么矛盾是特么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就算特么杀人老子也帮你行不行?”
很小的一间屋子,只有从老乡家里借来的木板床,凉席铺在上面,每个人分了一床太空被,晚上就那样睡,就这样屋子还是不够,有些大老爷们儿在外面搭帐篷睡,几个女人住在屋里。
本来唐瑶是跟一个年轻女孩子住,兰姨说要照顾她,和那女孩子换了。
这会儿兰姨洗漱完进来,在门外就听见两个人吵架的声音。
她探进来半个身子,说了句,“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气?”
齐堃和唐瑶都沉默着,低气压笼罩在两个人身上,最后兰姨说了句,“你们好好聊,别吵,我出去待一会儿。”
人走了,唐瑶才抬头看了齐堃一眼,“是我和他的母亲之间有无法调和的矛盾,我不想让宋子言夹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好聚好散,这样就好,我是放不下,这些天我是半死不活,可我有什么办法,你让我一下子就缓过来,我怎么做得到?你说,我怎么做得到?”
“就你圣母,就你善良,这关你屁事,他母亲的事,让他自己去解决,关你屁事啊!”齐堃哼了一声,“你折磨自己很好玩?你是自虐狂吗?”
唐瑶苦笑着回答他,“我能怎么办,有时候我也想,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了,让他自己去顶去扛,我拽着幸福,能拽一点是一点。可我不能这么自私,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要一同掉下深渊呢?齐堃……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种对方痛一点,你痛一百倍的感觉,我宁愿折磨我,也不想去折磨他。”
齐堃忽然平静下来,他坐下来,坐在木板床上,身后就是她的被子,带着她身上的味道,以前上学那会儿她就觉得她身上有股香味儿,他时常坐在她身后挑着她的头发放在鼻子下面嗅,她总是扭过头,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变态啊?”
这么多年了,那味道他从来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