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意外

  木板制的大门被锄头“嘭”地一下子砸开,木片屑子像箭一样飞射过来,势头极猛的锄头差一点砸到春生脑袋上。
  秋生一把拉过他,自己也被双眼赤红的村民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人,眼里只有钱,人命情谊皆是狗屁。
  财帛动人心。
  为了钱,原则和底限可以无限践踏。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自私把冷漠刻进骨子里。
  那些人红了双眼的模样太过可怕,秋生护着春生,怕他们进来,只能颤颤巍巍地也握起一把扫帚。
  带头的人一见秋生手里的扫帚,就知道秋生是要护着东西,不要他们抢。
  在秋生颤颤巍巍不敢打人的当口,早就一锄头砸到秋生脑袋上,一片猩红的血就顺着脸流下来。
  十一岁的秋生像个纸片似的倒下来,黑红的血就流满一地,一点一点地沁进土地里去。
  其余人早就不理他们,踩着两个孩子的衣裳就夺门而进,一股脑地去抢顾家值钱物事,房门被推开,四处找顾家夫妇的积蓄。
  顾家在牛头村,几乎是和村长一样的殷实,他们眼红顾轩甫许久了。一个酸书生,肩不能挑腿不能扛,也能这样轻松地过好日子。
  不公平!这些该是他们的!
  屋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尤其是粮食和银钱,几个人为了争抢这些,甚至是动手打起来了。
  打得头破血流,半点面子不顾。
  村长牛柯廉在边上劝,却也被砸了一拳头,就由着他们去了。
  他母亲从地上爬起来,哭着把秋生背到外面去,沾满泥土的手按着自己儿子头上的血窟窿,愣愣地看着那些人抢他们的东西。
  半天,才转过脸,看向自己的丈夫,露出一点绝望的苦笑来,抱着自己的秋生,闭眼不说话,一双清泪却垂下来。
  “这哪里是人啊……”
  春生七岁,懵懵懂懂。
  他看着自己嘴角含血的父亲,坐在地上哭的母亲,晕倒过去满脸血的哥哥,懵懵懂懂地懂得了什么是恨。
  他们家被洗劫一空,洗劫完,还气势如虹地过来说话:“你说给我们签欠条,快些签。”
  顾轩甫像是看什么怪物,一句话不说。
  带头的那个人是村头的牛大,先前也是他一锄头砸在秋生头上,见顾轩甫不说话,就一皱眉,脸上横肉挤出一团,不耐烦地踢了顾轩甫一眼。
  牛大人如其人,牛高马大的一个人,一身蛮力。对着心窝子就是一脚,顾轩甫一个读书怎么可能受得了,当即脸色一变,狠狠呕出一口漆黑的瘀血来。
  人已经躺在地上,脸色灰白如槁灰,嘴角的血涓涓地往外留,怎么也停不住。
  先是背后被锄头打得极重,又这样窝心一脚,看着顾轩甫的脸色,牛大也脸色一变,这是活不下去了。
  眼色对着牛柯廉一转,就从牛柯廉手里抽过来一张纸,直接蹲下来抓住顾轩甫的手,就要把手指往血里蘸。
  顾轩甫明白过来这是要做什么,颤抖着把手往后缩,眼神惊恐而愤恨地瞪着牛大。
  只是灯尽油枯,半点力气也没有。
  春生扑过来,他就是年纪小,也看得出来父亲被人欺负了,一口咬到牛大手腕上。
  牛大力气极大,对着春生一瞪,手一甩,七岁的小孩子就被甩去好远。春生的额头磕在石头上,鲜血染进眼眶里,恨得赤红,却爬不起来。
  没了春生捣乱,牛大抢握着顾轩甫的手腕,用他的手蘸上血,在白纸黑字上印下一个手印。
  这才拿着抢来的东西,一起摇摇摆摆地走了,还一边骂骂咧咧,嫌弃谁拿得多谁拿得少。
  留下顾家几人,几近绝望。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损益得失,从不管别人的生死。
  哪怕,顾轩甫从未做错什么,甚至是尽力帮他们。可是他们怪不了那个没见面的商人,也不敢怪那个有钱到可以随意毁约的商人,只能来怪顾轩甫,只能来侵害顾轩甫。
  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就是这样自私凉薄。
  见人都走远了,春生娘才终于哭出声来,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秋生,哭得半点气度没了,再不能叫那些妇人暗中羡妒。
  顾轩甫看着自己的妻子,喊了一声“玉瑛”,却没能说出什么。
  她忽然恨极,对着顾轩甫一扬手,可是到底没有打到顾轩甫身上,反倒是一声哭得喘不过来气。
  有什么好打的?她丈夫明明是顶好的人啊,半点儿没做错过!
  错的,明明是那些自私到骨子里的人。
  春生自己按着额头的血洞走过来,坐在自己娘亲面前,半天才怯生生道:“娘,我们该去吃饭了。”
  顾轩甫和陈玉英大恸。
  往日小儿子总疯玩,到了这个时候,总有人喊着吃饭……可如今,他们家什么都没了。
  一粒米都没了,都被抢走了。
  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好的,尤其是顾轩甫,那两下子都是发了狠地重,几乎是要要了他的命。
  自那以后,顾轩甫就开始咳嗽,咳一声,就要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来,不一会就满满一盂的血。
  什么都没了,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也没法子请人来看病。没几日,就咳得狠狠喷出一口血来,眼皮一垂,没了。
  没了,顾轩甫一条命没了。
  嚼舌根子的倒没停。
  说顾轩甫债没还就死了,实在是可惜。说顾轩甫死得其所,害别人赔了那么多,罪孽深重该死。
  剩下的三个人恨到骨子疼,可也不多说什么,自己席子一卷葬了顾轩甫,陈玉英开始自己去下地养两个孩子。
  最后也死了。
  被牛大在地里羞辱,直接死在了山间的地里,收尸的人都没有。
  两个孩子自己去用锄头刨了坑,哭着把母亲葬了,再连夜逃出了牛头村。
  去了以为最远的地方,素水县城。
  第二年的时候,前年失约的商人情知自己不该临时毁约,抱着愧疚之心,舍近求远地来牛头村收购果子,保证以后年年来牛头村拿货。
  牛头村村民一瞬之间富裕起来,却还记得顾家打下的借条,时时惦记着顾家的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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