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十娘番外·弦歌破)
  十娘觉得自己累极了,眼皮子沉得几乎打不开,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她的话。
  不多时,面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再醒过来,十娘一睁眼便看到了极其好看的屋子。她一惊,这样的房子她从来没住过,也没有在里面待过。
  “你醒啦?”先前一身粉白衣衫的小姑娘扑过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大红琵琶袖的袄,底下靛蓝裙子,领口倒是仍旧是雪白的狐狸毛。
  十娘眨了眨眼,避开了小姑娘的手。
  “不愧是我的妹妹,长得可真好看。”崔九娘像是没注意到十娘的抗拒,伸手就来摸她的脸,撅着嘴道:“我是九娘,你就是十娘,嘻嘻。”
  她至此才叫做崔家十娘子。
  只是崔十娘却在心里嘀咕,她不过是崔家一个分支的里的庶女,母亲是侍女……其余人都说是她母亲害死了父亲和父亲的嫡妻,于是将她母女二人赶到马厩隔壁的茅棚里住。
  到了冬日里,茅棚还没马厩暖和。
  总归,母亲有没有害死他们她不知道,可母亲确实是个软趴趴的性子,由着欺负。
  面前的小姑娘,一看就是顶顶华贵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像她这样的末支出身。
  可她的意思……
  “我已经安排过了,往后你就是崔家家主最小的庶出女儿,自幼被养在庄子里,在我家里是排行第十的。”说着,崔九娘眨眨眼,软胖的手捏捏崔十娘的手,撒娇道:“你就做我妹妹嘛,这样就可以和我去上蔡了,然后我们就能一起吃热乎乎的腊八粥了!”
  崔十娘咬咬唇,听到腊八粥眼眶就红了,当即翻身下床。
  结果浑身半点力气没有,膝盖就是一软,崔十娘顺势一跪,“求你,求你给我一碗腊八粥好吗。”
  她浑身都在颤抖,腊八粥腊八粥……腊八粥!
  崔九娘被她的模样吓到了,随即赶紧道:“好好好好呀。快去给十娘子拿腊八粥!”
  便有下人急急忙忙地帮崔九娘拿腊八粥去了,十娘看着,终于稍微松一口气。
  侍女不多时便拿来一碗腊八粥,十娘赶紧起身去接,接了就要往外跑。一个踉跄,九娘之后扶了,和侍女一起架着她去了外头。
  十娘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是恨不得自己可以飞过去,偏生脚底下踉跄得厉害。
  三人一起走到马厩外面,十娘不管其余人的疑惑,径直往里走。
  崔九娘迟疑一瞬,还是扶着十娘就赶紧进去了。
  直到走进去了,几人才看到马厩里间的角落里缩着一个漆黑而瘦小的身影,因为冷而蜷成一团,显得瘦骨伶仃。
  崔十娘看着,轻声喊了一声:“阿娘。”
  没有声音和动静回应崔十娘。
  崔十娘的眼眶瞬间红了,手里的碗“啪”地跌落,崔十娘哇地一声哭出来,却戛然没了声响,半天才拖出长而凄厉的一声哭喊。
  站在边上的两人只觉得后背一凉,皆不知道要怎么办。
  崔十娘踉跄着扑到那枯瘦的身影边上,抱着清瘦的身影,浑身都在颤抖。
  “阿娘,阿娘你醒醒啊!”
  她阿娘说,又是腊八了啊……囡囡,我真想再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啊。
  像是小时候喝的一样,又甜又糯,又烫舌头又暖身子,便是喝完便去了也无憾了……
  都怪她没用啊,连一碗腊八粥,阿娘都没吃上。甚至,留下阿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去了。
  崔九娘看着崔十娘的痛苦,心下也极其不好受,犹豫一瞬。
  “我晓得你肯定难受极了,我阿娘走的时候,我也是。”崔九娘抱住崔十娘颤抖的肩膀,揉了揉十娘的头,低声道:“那时候,我真想和阿娘一起去了。可是,阿娘最大的愿望啊,就是希望阿姮能够平平安安长大,长成大齐顶顶出色幸福的小姑娘。我觉得,你阿娘肯定也希望你活得很开心很好。”
  十娘又是一阵呜咽,哭得几乎喘不过来气,却一下子就把崔九娘的手握紧了。
  崔九娘果然在第三天就带走了崔十娘,从博陵一路到上蔡。
  因为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又有崔家世代遗传的美貌,几乎没有人看出来这曾经是在马厩里勉力存活的弃儿。
  崔九娘不喜欢骑马武术剑术,但是十娘喜欢极了。
  于是崔九娘就将十娘送到兄弟堆里玩耍,自己也经常坐在一边看书,给十娘撑腰。
  不光是崔家人晓得九娘子和十娘子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就是整个上蔡,都晓得崔家这一对亲密的姐妹花。
  有一年秋日,崔家的兄弟约好一齐去狩猎。
  十娘也想去,于是便带上了她。她整日都和阿姊腻在一起,自然也非要九娘也与她一起去了。
  幼时的凄惶几乎成了她心底的阴影,所以十娘才会想要与郎君们一起学剑术,成为小娘子中难得的英姿飒爽。若是她强大一些,便不会再受那样的欺辱了。
  若是强大一些,也不会护不住自己重要的人。
  秋日里的山林显得十分萧瑟,四处都是枯败的草木。
  崔九娘马术一般,只是寻常衣衫骑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崔十娘身边看风景。
  但是崔十娘却意气风发,她今日要试一试自己的箭术,苦练许久,想必已经不弱了。
  忽地,她就看到有上面影子一闪,当即挽弓对准。
  “咻”地一声,离弦之箭飞快飞出去,眨眼便不见了影子。
  而隔着林木,两人都听到了一声噗通声,想来是那畜生被射死了。
  没想到自己初次外出狩猎便得手了,崔十娘沾沾自喜,崔九娘也欣喜地对着她笑起来了。
  两姊妹欢喜极了,一起打马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谁知甫一到那边,座下的马忽地不安起来,不肯向前,反倒是有些颤抖的样子。
  崔十娘一甩鞭子,往前几步,便被吓得差点跌下来。
  那里确实是有一只受伤的狼,此时死死盯着一前一后的两人,看起来并没有大碍,反倒是还有一只没受伤的狼也在边上,更加凶悍地盯着两人,像是随时要扑过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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