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452节

  “因为身固不可至,而心可达!”
  “这条路,很长很远,远到千年而降,我们才走去这么一点点。”
  “但是不管终点有多远,我们每走出一小步,就离目标近了一小步,就走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失踪
  “这就是我从你身上看到的精神。”
  “这种精神,才是司天监的瑰宝,所以你不能离开,你应当坦然地接受皇宋理工第一学士的头衔,以激励今后的继任者们,沿着你的足迹,继续探求下去!”
  “华夏肇始以来,无数的学问失传了,汉唐两朝连续,祖师的《缀术》就无人能懂,这种事情,不能让它在我们手里继续下去。”
  “所以我想了些办法,改变了我们这门学问的记录方式,让它不再有摸门不入,必须口授身教,才能领悟的困难。”
  “这是推广我们这门学问的基础,才能吸引更多的同道,来为这门学问添砖加瓦。”
  “但是这些对你来说,是旁枝末节,是不存在约束的。因为你的学识,不需要这些东西,都走到了我们的前头,到达了我们难以抵达的高度。”
  “我们要做的,是将你的学问,翻译成大家都能看得懂,研究得明白的东西。所以卫公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就那帮小子,把你当祖师爷供着都是应该的!”
  “闭着眼睛都能算过他们,他们还有理了不成?!是不是有谁说什么怪话了?我这就去查,收拾不死他!”
  卫朴老泪纵横:“不是不是,《奉元历》,老儿以为已经尽善尽美,而监判和张天师引入岁差,使其可以逐年递补调整,此法早在老儿之上,也解了老儿多年的困惑。你们学问比老儿还高,是老儿惭愧,不敢领任。”
  《奉元历》,以立春为元旦,定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月三十一,小月三十,将二十四节气安排在每月上旬末,下旬初,其实与后世的历法颇为相近了,也是当今最先进的历法。
  不过苏油和张天师出手,让这法更加的先进,精研了太阳和太阴两套体系,以回归年定年,以月历定月日,虽然复杂,但是在二十四节气上,以黄经赤纬为度,以太阳沿黄道自南向北穿越赤道的焦点为春分点,黄经每过十五度为一节气,共二十四节气,每三十度为一个中气,共十二个中气。
  以日月与汴京最接近一条线且月在日地之间的那一天,为朔日,即每月的第一天,所谓“每年以朔分月。”
  若一个月里不含中气,则置闰。
  简单说,第一步,以太阴定月份,新月为朔日,满月为十五,两个新月之间,就是一个月。
  第二步,以太阳定节气,白天最长为夏至,最短为冬至。
  第三步,以冬至所在月为十一月。
  第四步,结合节气和月份,看有无闰月,有无闰冬月,闰腊月的出现。
  第五步,根据冬月和有无闰月,定出正月初一。
  然后循环,每四年通过闰月,调整一次计日误差,而二十四节气,通过精准的计算与测量,保证其不受计日纪月的干扰,以黄经推算,准确地安排在它应该在的某天某时某刻。
  这部历法比原版《奉元历》,计日的精度上其实不如,但是更加照顾了宋人的生活习惯。
  而在节气上,比原版《奉元历》精确了很多。
  因为气候,植物生长,与阳光密切相关,因此对于指导农业生产来说,意义非凡。
  还有就是新版的《奉元历》,以观测作为基础,每年都会做出误差的微调,这个高度,说明新历已经完全掌握了日月的运行规则,以后不管再经历多少年,都能保证其准确性。
  苏油耐心解释道:“基础都是你老一个人给做完的,我们仅仅是添砖加瓦,让它更加周密精准而已,如今新历已经修订完善,接下来我就要向朝廷给你老人家请功。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走?”
  “接下来,我们还要沿着你的思路,将历史上发生过的日月食逐一推算出来,这项工程也很大,不过也非常重要,推于探究历史年表,具有里程碑似的作用。”
  中国历朝史书中,都有一部《天文志》,里边记录着特别的天象。
  能精准的推演出以前历年在中原地区发生的日月食,彗星出现,荧惑入宫等天文现象发生的准确时间,就可以为历史断代提供有力的佐证,这将是理学对历史研究做出的重大贡献。
  在王朝统治者的心目中,这一条,恐怕比确定每年的二十四个节气都要来得更加的重要,无数的历史事件,尤其是上古三代发生的,到时候都需要重新定义和解释了。
  卫朴拉着苏油的手:“老儿自幼贫寒,居于神祠,以卜课为业,《崇天历》推算熙宁元年七月望日会有日食,这是不对的。”
  “如果是平时,老儿也不说了,新皇即位,怎么能犯下如此大谬,老儿因此上书司天监,纠正此事,后来果然如老儿所言。”
  “因此得蒙陛下厚恩,不以老儿残疾无用,录入司天监,奉修《奉元历》。”
  “那个时候的司天监,跟如今可不一样,淫乱充斥,老儿完全得不到臂助,只能独力推演,整整耗时七年,方得大略。”
  “还是监判到后,设立考试,拔擢人才,短短两月,便将历法修改完善,要是老儿七年前能得遇监判,《奉元历》,何至于耽误至今?何至于耽误至今啊……”
  老头也是被打压得太久了,胸中一口郁气,今日终于抒发了出来,盲眼里边眼泪哗哗的,怎么都止不住。
  苏油也眼中含泪,好生劝慰,就在这时,沈括快步奔来:“少保,陛下有诏,要你即刻前去枢密院。”
  苏油大惊:“西事?”
  如今他是京兆尹,枢密院召他,只可能是因为他在陕西当任军事主官的资历。
  沈括也是脸色发白:“京中有传言,王韶覆军。”
  苏油不禁头昏脑涨:“怎么可能?!”
  老子这只蝴蝶,竟然把历史上大宋攻略青唐的王牌扇没了?!
  来到门外,可贞堂观书的举子们已经在议论纷纷,张麒备好了马,童贯对苏油拱手:“少保,官家召见。”
  苏油翻身上马:“走!”
  三匹马奔至枢密院外,苏油将马丢给张麒,对童贯问道:“军报确实吗?”
  童贯一面跟着苏油,一边说道:“军报是郭太尉送来的,王经略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
  进入白虎堂西北厅,一幅巨大的沙盘前,赵顼,王安石,陈升之,蔡挺等人已经在商议了。
  王安石见到苏油进来:“明润来了。”
  苏油拱手:“见过陛下,见过相公,枢密,副使。”
  蔡挺说道:“不是客气的时候,郭逵奏报,王子纯入露骨山,于今已过三十日,未见回报,他担心熙河局面,于是上奏朝廷。”
  苏油说道:“那我先看军报。”
  蔡挺找出档案,递给他,苏油一目十行的看完,又问道:“前期的军报呢?”
  蔡挺又翻出一堆西北奏报:“在这里。”
  苏油一一翻看完毕,之前的奏报写得很清楚,六月,王韶上奏,说士马修养得当,准备再渡洮河,占领康乐、结河、刘家川等河州外围地区。
  六月末,第一步战略目标达成,王韶继续进军,再次占领平羌城、香子城。
  到七月中,王韶一直暂缓进攻步伐,在香子城囤积物资,同时继续巩固河州外围的区域,再次对河州形成合围之势。
  到这里,王韶的步骤和年初一模一样,貌似要将走过的步骤再复制一遍。
  然而七月十四,王韶突然移营,攻克木藏城,紧跟着掉头向南进入洮州境内,一头扎进露骨山,失踪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推演
  王安石对军队的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着急道:“失踪三十多天,士马粮草必定不继!这……这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苏油翻阅这军报,皱着眉头问道:“木征的动静呢?”
  蔡挺挑出一份:“这里,李宪奏报,七月二十日,木征离开河州,尾随王子纯进入了洮州。”
  陈升之是才是真正的枢密使,但是明显是外行,对大军调动没有什么概念,一言不发。
  赵顼脸色有些发白:“明润,是不是……是不是王经略被阻拦了绝地,又被木征堵住了后方……”
  苏油摇头:“陛下不要着急,即便着急也急不来,最新军报也是六日之前,以王子纯之能,既然敢抛弃稳扎稳打的路子,如此弄险,应该很有把握。”
  说完对蔡挺拱手:“蔡公,关于陕西物资调动的奏报,能否给我看看?相公,还有陕西,秦凤,蜀中的转运使,最近可有奏报上呈?”
  最后对赵顼说道:“陛下,西军中还有多少将领在京培训?我建议将他们召来,大家一起讨论。”
  陈升之摆手:“军事机要,岂可让偏俾与闻?明润你这是要作甚?”
  苏油拱手:“早在数年之前,我曾建议陛下在枢密院设立参谋机宜,专意分析情报,拟定战略;如若不行,至少建立皇家军事侍从室,效翰林院事,由熟知军事的内官,横行官掌领,以便陛下咨询军机。”
  “臣在陕西,军事皆托于诸将,按战略,机宜,督察,后勤,校检,各立分司,诸将区画分明,各专其责。”
  “战前召诸将论计,集思广益,名曰‘孔明会’,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很多自己考虑不到的地方,他们会从自己的专任角度提出合理建议。”
  王安石若有所思:“那众将纷议不决呢?”
  苏油说道:“那就由主将选择最具可行性的一个,或者举手表决,将所有人的意见记录在档,由督察分司上奏枢密院。”
  “不过军机瞬息即逝,枢密院只有事后根据存档追责的权力,不能干涉方面帅臣的决断,而且一旦议定,所有人包括持反对意见者,必须坚决执行。”
  “之后就是细化方案,各司分派任务,调集军需,筹备线路,分派战术任务,最后出兵。”
  “每一个战术任务,都有成功和失败的两种应对措施,出兵之后,帅臣与战略司,机宜司主官,即成前敌指挥部,负责调动军力,灵活处置,战区进入战时状态。”
  “陛下,相公,枢密,副使,童贯和还在京中培训的不少年轻将领,就曾经参与过类似会议,我军夺取白马川春岗峡蛤蟆寨,便是用的这个办法。”
  赵顼说道:“此法对帅臣多了好多限制,难以出奇制胜……”
  蔡挺也是亲历者,拱手道:“陛下,众议趋稳,苏油此法,的确难于用奇,但胜在稳妥。用明润的话说,这叫……纠错性最强。”
  苏油也拱手道:“陛下,我于军事,其实并不擅长,只有六个字,‘未虑胜,先虑败。’”
  “不打无准备的战,永远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打少,即使兵力弱于对方,也要尽量营造出局部以多打少的局面,积小胜为大胜。”
  “至于孙子,吴起,霸王,韩信之辈,乃惊才绝艳,非臣所及。臣只敢崇望惊叹,断不敢妄用其法。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耳。”
  但是你就这样灭了夏人十万大军!
  战绩就是最大的牌面,赵顼手一挥:“童贯!召西军在京培训诸将官,来枢密院议事!”
  理工学院就在城中,没一会儿,几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来到议事厅,都穿着新式军服。
  种谊军阶最高,率领其余几人一个立正,左手握拳击于右胸:“参见陛下!”
  这精气神就不一样,童贯都眼红坏了,老子年前也是穿这个的堂堂太监,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子手下,得意个球!
  再看看现在身上的小绿袍软翅幞头,童贯同学羞愧地低下了头……唉,啥时候官家才再派我出去啊……
  赵顼纵然再是焦虑,见到这几位也是精神一振:“军人风范,至正纯阳,好!”
  童贯都想哭了,太不公平了这说法!
  苏油见几人还有些紧张,赶紧介绍道:“稍息,先过来拜见王相公和枢密使。”
  说完对大佬们介绍:“这位是种谊种寿翁,仲平公幼子;这位是折可适,字遵正,环庆钤辖折克行从子,郭太尉呼折克行为大将种,呼他为小将种;这位是孙能孙干臣,乃孙节孙留后的遗孤。”
  “臣在陕西,西军中出类拔萃的年轻一代里,此二子算是将才,干臣嘛,还需要锤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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