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454节

  苏油回京之后听说此事,不由得为绿箬的聪慧感到佩服,这故事,绝对是绿箬运作出来的,放到后世,这就叫洗白人设。
  张麒不求仕进,但其实一直就是苏油的贴身秘书,对苏油来说,重要性不亚于苏小妹。
  绿箬看得非常明白,张麒娶了自己,仕途也就无望,但通过这种方式,可以一举扭转了自己老公在汴京市民心目中的形象。
  浪子回头金不换,婚前是浪子,婚后成了好人,再捐一个员外郎之类的散官,在开封府占定好口碑,加上家财万贯,关系深厚,这就安稳无比。
  而绿箬,从今就贴上了“张麒老婆”的标签,加上苏油,足以让那些对自己有觊觎之心的豪强势家登徒子,打消念头。
  这也是绿箬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放眼整个汴京,甚至是整个大宋,除了苏家,去哪里都不会有自己的幸福。
  所以小娘子把自己安排得妥妥的,反倒是张麒以前心性不稳,对成家立业不怎么上心,废了绿箬不少心思,委屈了不少眼泪。
  要不是真喜欢张小七到了骨子里,堂堂汴京花魁,也卑微不到这份上。
  张麒的女人缘,在苏油眼里一直就是一个谜,反正他就从来没有看出张麒哪里有值得女人高看的地方。
  可能就跟自己的老头缘,在别人眼里一样的吧。
  苏油笑道:“嫁给七哥,当真委屈嫂嫂了,今后七哥有怠慢的地方,自管来找我或者找薇儿,我让哥哥们收拾他。”
  扁罐挥舞着小拳头:“打,打不乖。”
  众人都笑了,苏油将扁罐抱起来亲了两口,促狭道:“扁罐乖,不能打,打了小七叔,疼的还不是小七婶。”
  众人又是大笑,绿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早听说叔叔调皮。原来真是。”
  苏油怕绿箬面子薄,赶紧打岔问道:“刚刚的曲子是什么名字?可真好听。”
  绿箬说道:“这是陈隋调,前朝流行江南的《玉树后庭》和《春江花月》就是其本部曲子。”
  “本是琵琶曲,我将之减缓放慢,加以调整润饰,合为一曲,取名为《春庭》。”
  苏油赞叹:“等八娘和二十七娘回来,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手。”
  “其实音乐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既然你能制出此等美妙的乐曲,对平均律的音律,调试,音程,和弦,节奏,转调等理论,理解应当相当深刻了。”
  说完看了张麒一眼:“小七哥也是竹管高手,我觉得你们以后可以继续你的事业,给大宋编写出一部乐理专著来。”
  “不过我就不行了,干不了这个,填词素来都是我的苦手。”
  绿箬笑道:“叔叔过谦了,让你与大苏来填词,就好比江海难容于杯杓,泰山难置于条案。”
  苏油摇头:“哪里那么夸张。”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还真是如此,大苏后来创豪放一路,还被易安居士批评为不能唱,而苏东坡自己也承认自己平生三不如人——喝酒,下棋,唱曲。
  种谊过来了:“老师,该你烤肉了。”
  蒟酱这东西,其实川南,二林多的是,其实就是一种胡椒类植物。
  同样的东西还有好几种,荜茇,萎,蒟,都能找到。
  当然比起天竺胡椒,滋味的浓郁程度和纯净程度还是要差上一些。
  同样的东西还有茴香,大茴香,小茴香,用来烤肉,味道都不如安息茴香。
  安息茴香,其实就是孜然。
  苏油在陕西,红花都能搞到,安息茴香,胡椒这些东西,要搞到不难,只看你留心不留心。
  如今的菜籽油也不是没有,不过一是有些辣,而来产量还不高。
  小妹通过种植豌豆和培养金鱼,对于动植物性状分离,杂交技术,已经有了深刻的理解。
  金鱼如今已经培育出了一个珍贵的品种——蛋种,不过喜欢蛋种金鱼的是程文应史洞修这类大商贾,而且喜欢金黄色和银白色的,原因很简单——看起来就好像活的金元宝和银元宝。
  而文人雅士仕女们,喜欢的是背鳍和尾鳍都非常修长飘逸,体态优雅的那种——文鱼。
  而苏油最爱龙睛,其实也没有别的原因,因为这是他后世最喜欢的品种,也是大宋如今最常见的品种。
  这又是新的文化风潮——玻璃鱼缸加金鱼,士大夫家必备。
  这个生意被小妹献给了两宫太后,作为对皇宋慈善基金的贡献,如今郑州皇庄正在大力培养。
  精品金鱼,能够卖到两贯钱一对。
  但是大宋人不把雅事弄得复杂那就不叫大宋人。
  要将鱼缸养得漂亮,必须时常换水,刮缸壁,要将缸底养出一层厚厚的地毯状绿苔,而水清得让金鱼如同游在空气当中那般,才当得起“会养鱼”三个字。
  更可怕的人家,还有训鱼人,能让鱼跟着指挥棒排队列阵,前进掉头,交叉行进,才是“鱼待诏”的级别。
  而搞出这一套道道的苏油,家中反而就用大脚盆,这里有个雅名——“木海”随便散养。
  小扁罐最喜欢的就是看鱼鱼,喜欢蹲那里一看就是半天,然后就会听见苏油暴喝:“男孩子要站起来尿!”
  因此油类植物的杂交培育,郑州庄子也在进行,这功劳苏油当然不会给吕惠卿他们控制的司农寺。
  烤肉串,苏家客人喜闻乐见的集体活动。
  天气再热,也抵挡不住大家烤肉的热情。
  还有石薇给大家调制的凉茶酸梅汤,酸甜酸甜的,就着烤串喝一杯,那感觉,给个神仙都不换!
  卫朴挺不习惯可贞堂这种氛围,就跟苏家的烤菜一样,太浓烈太热闹。
  不过他耳朵贼好,对旁边给他剥虾的沈括问道:“少保在那边干嘛呢?怎么一会一个人问好?这是来了多少客人?”
  沈括朝那边看了一眼:“卫老你听茬了,那不是在问好,那是在问——好了没?”
  催菜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 承包
  八月,开封府的粮食已经全部打完,粮价开始下降。
  常平仓,广惠仓,开始动用资源,收纳粮食。
  市易司开始销售陈麦,苏油则开始巡视十六县,监督征粮,顺便检查桑林,水渠,为秋冬的工程做准备。
  开封府的田,被方了两次——之前丈量方了一次,之后苏油打着让宗室实地训练的旗号,又方了一次。
  两次之后,所有的隐田,借籍田,都被方了出来。
  宗室们被文官们打压了这么久,这回终于扬眉吐气了,这一招好!陛下这是让我们出气了,学会了这个,这回该轮到老子对文官们心狠手黑了!
  河渠司认为苏油征集民夫成本太高,而主管厢军的侍卫司,同样认为一夫八缗加四亩地的给额太高。
  我们厢军是干什么的?这些事务怎么能劳用民力呢?这本来就是咱京师厢军的光荣任务啊!
  宋代厢军这种奇葩军事体系的确很让人无语,说它不是正规军吧,它又占用了正规军的军饷军额,成为大宋冗兵这一沉重负担的根本来源。
  说它是正规军吧,里边全是老弱病残,流民罪犯,所从事的,也全是杂役事务。
  说白了,地位低下,劳役繁重,生活凄惨,就是后世某大家定义的——会说话的牲口。
  到了如今,西北厢军才开始参战,渐渐成为了军事力量的一部分。
  而对于其它各地州府来说,基本就是招募过来,在侍卫司挂上军籍,然后受各地衙门支使的劳役人员。
  编制在军中,待遇是禁军的一半,基本不承担训练,作战。
  拿开封府厢军来举例,他们所负责的,大致包括——东西八作司,牛羊司,御辇院,后苑造作所,后苑工匠所、南北作坊,绫锦院,弓弩院,东西水磨务,东西窑务,御厨,御膳,法酒库,油库,醋库,布库……
  听听这些名字,大致就应该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军事人员了。
  除此外,还要负责开封府的步驿,马递,筑城,修路,运粮,垦荒。
  最重要的,还有官员的仪仗,迎送。
  这个问题,宋代有很多有识之士就提出来过,“天下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二冗也。”认为其“月费廪粮,岁费库缣,数口之家,不能自庇。”
  更有人认为,“厢军者,不知其谓也。夫习击刺,工骑射,故兵也;供伎巧,服厕役,又兵乎?”
  这个其实是宋太祖军阀治国之初带来的巨大混乱,然后后世皇帝还认为是良法,一股脑儿继承下来。结果厢军不但没有起到任何军队的作用,更夸张的是,连正常的劳役作用都没有起到。
  这种情形,非常类似于后世大锅饭铁饭碗时期的国营企业,没人愿意干活,全都想着偷懒。工资给得少,但是活干得更少!
  比后世更夸张的是,厢军的那些经理们明明手底下只有两百人,却敢跟国家要四百人的工资!
  然后国家要用他们办点急事,平时那点微薄的工资肯定是使唤不动他们的,得另外发钱。
  更加好玩的一点是,就这样的人,肆无忌惮占用着地方军队的份额,从账面上看,州州都兵强马壮,实质上都是拖儿带口的工人,快递员,仓库管理员,门卫。
  即便如此,经理们还要用着国家的人办自己的事儿!私事排前边国事排后边!
  负责点的,有点良心的官员,比如苏油,比如赵抃,比如蔡挺,会让厢军充实成真正的战斗人员,保卫地方。
  但是指望大多数官员有能臣的觉悟,那是想多了。
  铁打的地方流水的官,三年一任我就到别处去了,多几百个免费使唤人,大把捞钱是正经。
  不从制度上解决,问题永远是问题。
  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王伦叛乱,厢军头领们主动送去送军器粮食,只希望他能高抬贵手。
  章惇手底下的彭孙,就是盗寇招安,现在已经是指挥了。
  苏油的老部将里边,田守忠,范龙山,也是典型分子。
  “要高官,受招安;欲得富,须胡做。”
  甚至可以这样说,整个大宋,除了河北,陕西,京师三地,其余地方,视作完全没有军队,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
  这就是王安石着急忙慌搞置将法的原因。也是真实历史上,即便到了“尽废新法”的时代,《置将法》依旧被继续执行的原因。
  在苏油眼里,这个原因的根本,就在四个字——军政不分。
  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军阀体制的共同特色。
  因此苏油在陕西的时候,大加改造,军队就是军队,能打战的,即便是厢军,几次大战之后,也变成了战斗人员。
  至于其它,该归转运司的归转运司,该归民间的归民间,该算企业的算企业,该去屯田的去屯田。
  结果所有人的积极性反而提高了,给自己干总是开心的,陕西的产能反而猛然提高了一大截。
  苏油是文官,而且是有辉煌战绩打底的文官,侍卫司的人根本不敢在他面前闹,只好跑去找赵顼哭诉。
  于是赵顼将苏油叫去:“明润,是不是也让厢军得些好处?”
  苏油趁机反告一本,痛陈大国政体和割据政体的区别,要求赵顼将军政商明确区分开,原来属于厢军管理的各坊,司,库,酿酒的磨面的织布的养羊的,统统实行承包责任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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