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 第843节
第三路高阳关路,其目标则是控制雄州、霸州之间的道路。
因为地理原因,大宋著名的“塘泊工事”,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断裂的空隙,辽军数次攻击大宋,都是从这条道路返回的。
除此以外,高阳关路还要兼顾到由北部边境直达沧州的道路,好在那一段本就滨海,沼泽遍布不说,之前黄河还频繁改道,辽军也不怎么敢从那里来,不算是防御重点。
高阳关路的防务重心主要还是在雄霸二州之间。而高阳关的对面,就是辽国著名的白沟馆。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老而弥辣
如果说这三路安抚司,就好像三扇大门,挡住了辽国铁骑南下道路的话,河北四路的最后一路大名府路,则从西向东,非常狭长,完全是在背后连接三扇大门的铁门栓。
大名府路诸军,基本由黄河沿岸州军组成,是沿边三路后方的一道屏障,“大河之北,魏为咽喉,历代已来,号为巨屏,岁屯锐旅以备”。
但是其重点不在战斗力,除了作为预备队外,大名府路还是沿边三路粮食筹集地与中转站。
来自东京、江淮甚至以前两浙的粮食,都要经过大名府这个枢纽,再搬运至沿边各地。
粮运的数量和线路次序,也是在这里重新分配和设计,以满足前线的具体需求。
因此,大名府路作为沿边三路的依托和后勤总基地,地位十分重要。
这个防御体系,与苏油设计对付西夏的战略纵深体系,从思想上看,几乎如出一辙。
大宋的河北军力,定州路共七十一指挥,其中骑兵四十七指挥,计四万人。
真定府路四十九指挥,其中骑兵二十五指挥,计两万五千人。
高阳关路八十二指挥,骑兵五十一指挥,计四万一千人。
大名府路五十二指挥,骑兵十八指挥,计两万六千人。
除此以外,还有各种弓手,义勇,勇敢,州军,民壮,可以说,大宋丁役,以河北最为繁重。
如果说以前的夔州是天下最穷,渭州是天下最险,那河北的沧、密、大名,就是天下最苦。
然而更加悲哀的是,这么多兵力,还不一定管用。
因为辽国一般规模的入侵,军力都在七万人以上,烈度较高的如澶渊之盟那次,甚至多达三十万。
只要进攻者任择一路攻击,对于防守者来说,都极度不利。
也就是耶律宗真耶律洪基不是什么雄主,否则早就可以与大宋划长江而治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真实历史上大宋能用岁币苟出一百年的平安,除了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上这一点不爽外,还真特么做成了一门划算至极的生意!
因为这四路的设置,还隐藏着致命的缺陷。
既有人祸,也有天灾。
人祸就是对于河北四路的划分,将真定府、定州划为了两路。
这一地区恰好是太行山东麓南北交通要道,理应划归一个军政区域管辖,富弼、程琳都是这个主张。
“夫镇、定一体也,自先帝以来为一道,帅专而兵不分,故定揕其胸,则镇捣其胁,势自然耳。”
“今判为二,其显然有害者,屯寨山川要险之地裂而有之,平时号令文移不能一,贼脱叩营垒,则彼此不相谋,尚肯任此责邪!”
“请合镇、定为一路,以将相大臣领之,无事时镇为治所,有事时则迁治定,指授诸将,权一而责有归,策之上也。”
但是继任者夏竦轻飘飘一句“若合为一,则兵柄太重。”让这正确的主张化作了乌有。
大宋是个讲求“制度性制衡艺术”的国度,没毛病,不能让帅臣权力过大,必须分开!
如果这都不是大毛病,那黄河水患加上大宋的错误决策,数次回河又数次改道,最终彻底填平了三百多里“塘泊工事”不说,该摧毁了河北的人口基础,那才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好在苏油穿越了,和司马光一起狙击了“回河论”,坚持了“北流说”,并且利用北流的新河道,让整个雄州以东,变成了白马河-黄河新防线,将塘泊工事,改造成良田,一下子让局面好了很多。
而另一方面,则是用犀利无匹的战列巡洋舰,对辽国构成巨大威慑。
你有铁骑,我有水师。
如果辽人敢于轻举妄动,苏油就敢命令张散对辽东沿海重镇进行报复,沿桑干河,滦河,辽河,鸭渌江深入辽境大肆破坏,甚至切断入侵者的归路。
辽国保州港外,曾经被张散树立起来的“水上京观”,应该说对维系两国和平,起了重要作用。
河北当前局面大致便是如此,而当文彦博挥舞起廉政大旗,官员们就跑到瀛洲哭诉,是因为如今那里坐镇的,乃韩家的老大,天章阁待制、知瀛州韩忠彦。
“河北四路安抚使,命知大名、真定府、瀛、定州者领之。”
所以韩忠彦领了高阳关路安抚使。
韩忠彦走的是自家父亲的老路,河北四路安抚使,隶属于河北四路安抚使司,必须是担任过宰执的重臣出任。
致仕老臣文彦博是名义上的总头目,曾经当过参知政事的章惇,如今就知着定州。
而第一任定州知州,定州路安抚使,则是韩忠彦的父亲,当时的资政殿学士、给事中韩琦!
论理韩忠彦的级别没到这一步,韩忠彦一直都在担任副职,最高就是开封府判官、三司盐铁判官,户部判官,礼部尚书。
要不是韩家在河北势力深厚,赵顼又对韩琦格外念情,这个位置韩忠彦要坐,起码还得六年两任以上。
韩忠彦很明白韩家如今的战略合作伙伴是谁,韩粹彦韩嘉彦元丰四年兄弟同榜,苏油在背后的作用不言而喻,几乎就是亲手将自己的两个弟弟送上了二甲。
尤其是韩嘉彦才十四岁,这可是苏油当年取探花时候的年纪!
看看苏油就知道,年龄的优势在大宋政坛到底有多大,自家弟弟就算今后在大宋政坛上混吃等死打酱油,光熬资历,三四十年后都能熬成一个宰执!
自己再努把力,韩家完全有可能创造出一门三相的奇迹!
大宋百年以来,只有一个陈家,勉强实现了这恐怖的野望。
老大陈尧叟,端拱二年已丑科状元,大中祥符五年,升任同平章事、枢密使。
老二陈尧佐,端拱元年进士及第,景祐四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老三陈尧咨,咸平三年庚子科状元,可惜后来被强转了右班,最后做到了武信军节度使的高位。
如果陈尧咨不转右班,这三兄弟肯定会制造出大宋第一个一门三相的奇迹。
可惜了。
而现在最有资格竞争一门三相的家族,则是吕家。
吕蒙正,吕夷简,这叔侄二人都做过宰相,现在吕夷简的儿子吕公著已经是枢密副使,离相位非常近了。
而自己要想在政坛上再有进步,陛下那里肯定是乐见其成的,剩下的就是能力,助力,以及运气。
大宋助力谁最牛?眉山妖孽叫苏油。
苏明润的助力,在其中必不可少。
现在自己已经走在了大路上,孰轻孰重,韩忠彦当然清楚得很。
因此韩忠彦干脆抱着铺盖卷直接住进了衙门都厅,每日里大开中门,幕僚从属环卫。
任何人这段时间想要跟他说话,通判厅、检察厅都必须有人在场,让那些想要干请的人只能傻瞪眼。
态度非常坚定明确,韩家的这条路子,这回走不通了!
河北路的官员们只好“幡然悔悟”,突然变得勤政爱民起来,胥吏们也突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了,衙役们说话也温言软语了,连街边的叫花子都被请到了居养院,有了安置。
河北民风彪悍而淳朴,官员们但凡有了点官样之后,百姓们就感激涕零,感觉河北一下处处都是青天大老爷。
甚至有好几路响马盗匪,听说天下太平,官清吏廉后,直接下山冲进县城,将吓得半死的县令从案桌下揪了出来,闹着要受招安,要分田,要种地!
八十高龄的致仕司徒文彦博,突然横着扛了这么一出“劫旨倡廉”,竟然使河北官场震肃如新,没有一个人敢炸毛!
河北廉洁指数的突然爆表,让赵顼都吓了一大跳,接到奏报的时候,对前来议事的孙固哭笑不得地说道:“文公真是老而弥辣,我那道诏书,本意是下给苏元贞的,谁曾想给文公劫了胡……”
孙固其实也有些哭笑不得,八十岁的三公不讲理,下边的官员,真的连弹劾的勇气都没有……
特么文彦博这个司徒,本身就是上次被弹劾后,赵顼为安抚老臣送过去的好不好?
不过终归是好事儿,于是拱手说道:“司徒历任三朝,荐跻二府,五换节钺,出将入相四十年。”
“陛下虽念老臣器业崇深,命以司徒、四路转运安抚使颐养,然在他心里,必以陛下托河北门户之重而自任。”
“是故诏书一至,虽耄耋之年,亦奋发自励。此正是干臣经国,一心始终,所以为有宋之盛欤。”
“臣,为陛下贺!”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力谏
还没等赵顼高兴起来,孙固再次躬身:“文公这一次肃清河北吏治,如秋风扫庭,足见职任不畏繁巨,要在得人。”
又来了!赵顼一听就头痛,孙固从五月开始,一有机会就来找他,话里话外就是要将苏油放出去。
果然,就听孙固接着说道:“疆场之事,间不容发,若其羽书沓至,胜负纷然,临机决断,谁任其责?将帅吏士,恩情未接,兵交之日,谁使效命?”
赵顼还在扯谎:“沈括还在和夏人谈判,到底打不打的起来都两可,怎么又说到这个了?”
孙固急道:“须知举兵易,解祸难。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岂可儿戏待之?”
“臣前请缓治西事,必不得已,先声其罪薄伐之,分裂其地,使其酋长自守。陛下斥为郦生之说,是臣计愚钝,固诚请去。”
赵顼摇头:“不许。孙老你是潜邸旧臣,必须给我看好枢密院那一摊子。”
孙固说道:“蔡确请直渡河者,徒然是为了迎合圣心,他难道真懂军事?但是我看陛下睿意益坚,发兵就在秋熟之后吧?”
赵顼摇头:“没有,没有定议。”
孙固跺脚道:“陛下到此时还要瞒我?老臣身处兵枢,而不得与闻军要,这不是尸位素餐吗?今日西疆的举措,无一日不在为大战做准备,三十万大军一年之积,车船调运如雁行蚁聚,难道还能瞒得过老臣?”
赵顼没法抵赖,只好说道:“囤积的都是小麦和黍米,涪国公说小麦可积三年,黍米可积十年,就算五年之后战争爆发,我们在陕西也有准备。”
孙固摇头:“陛下骗不过我的,这个月甲午,鄜延、泾原、环庆、熙河、麟府路,各赐金银带、绵袄、银器、鞍辔、象笏。”
“永兴军路上奏,环州城置炮台已毕,然防城战具,止有大小合蝉床子等弩。按《武经总要》,三弓八牛床子弩,射及二百余步,用一枪三剑箭,最为利器,攻守皆可用。乞下军器监给弩箭各三副,赴本路依样设造,以备急用。”
“军器监言弩每座重千余斤,难以运致,图其样交付沈括,命于本路作院。”
“丁巳,枢密院再接帝批,言诸路战骑,所系甚大,况有军兴,尤为要急。可督提举陕西买马监牧郭茂恂速与狼渡措置招买,往来诸场督趣。”
“又诏熙、秦、凤买马场,以马价画一付景青宜、党支等,令使回蕃告谕。”
“这些不是准备打仗,又是什么?”
赵顼说道:“这些都是正常的军事准备,军机处有拟定的练兵计划,需要这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