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十月串串红

  ……
  荷塘村。
  小酒儿穿着秋嫂给做的新衣服围绕着石磨欢快地跑着。
  宝儿在酒儿后边踉踉跄跄地追着。
  林夜思在大家精心的照顾下,虽然精神依然是痴痴呆呆,但面色还好。
  孟水芸和林桐卓,奇峰三人草原之行让所有人每日里都生活在忐忑中。
  知道三人的经历后,众人都是又惊又怕。
  尽管安容顺和林纪楠很为林桐卓的身体担心,但知道他是在为林家的未来打拼,内心都很欣慰。
  安容顺每日必给观世音菩萨进香。
  “菩萨,保佑卓儿身体健康,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十月,采莲子正当时,也是挖鲜藕的日子。
  穆非,奇峰跟着于德胜在荷塘里挖鲜藕。
  孟木娘,林纪香和秋嫂三人采莲子。
  张芝兰坐在荷塘边吃着新鲜的莲子。
  一双又白又嫩的脚浸泡在池水中,时而有鱼儿游过来。
  张芝兰闲适的样子常常让人想起林家曾经的日子。
  鱼苗已经长大,穆非找来网兜,那网兜带着长长的杆子。
  每网必然捞上一条或几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草鱼。
  小酒儿,宝儿兴奋的在荷塘边大喊大叫。
  绿真抚摸着肚子,微笑着。
  林梧城和念双用做教员的薪俸给林纪楠买了一支高级钢笔,另又为他新建了一个独立的书房,书房取名为“荷香居”,林纪楠给自己取雅号“荷香老人”。
  林纪楠每日里在书房里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又停下陷入沉思。
  没有人敢去打扰这个似乎有重大问题纠结的老人。
  林纪楠吃饭时,在荷塘边漫步时,甚至是睡觉时,常常似想起什么,猛然站起,疾步走到书房,一坐就是半天。
  张芝兰常常担忧地说道“老爷他,不是有什么心病吧?”
  安容顺道“能有什么心病啊?大风大浪都经历了。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有个事情做,总比闲着好。”
  张芝兰翻了翻眼睛,道“大姐,不是在说我吃闲饭吧?永蝶现在可是锦云绣坊的厂长,那也是三天两头往家里跑,酒啊,菜啊,哪一样少买了?就是那钱,也不少给啊?”
  安容顺无奈地看着张芝兰,道“你还是那个你,永远啊,能把一句简单的话理解成万千,有句成语正适合你。”
  张芝兰不解道“什么成语啊?”
  不等安容顺回答,林纪香微笑道“庸人自扰。”
  张芝兰瞪着一双美艳的眼睛,双手叉腰,气愤道“欺负我是平民家出来的啊——”
  众人不去理她。
  片刻后,张芝兰自觉没趣,又跟在众人身后说东问西。
  ……
  崇仁学堂。
  林梧城对教员们有“三不”要求——“不呼口号,不居高临下,不繁文缛节”。
  要求教员们在点滴小事中教育孩子们“仁、义、礼、智、信,情趣”,让孩子们在平白明净的故事之中感受“家国之源、江山之远、永恒之义”。
  为了不抹杀孩子们的天性之美,为人之纯,林梧城严禁教员们采用“训诫,体罚”的教育手段。
  不到半年,崇仁学堂已成为附近五镇十乡里人人称颂的“仁德”之所。
  林梧城和念双用自己的行动感化着冷漠的云水,让藏在人们心底的爱,善良慢慢复苏。
  孩子们常常在下学后也不肯离开学堂,年龄小的孩子缠着念双,嚷道“念双姐姐讲故事——”
  年龄稍大的孩子们则围绕着林梧城,希望林梧城为他们点评文章和书法小作。
  ……
  许家大宅。
  林岳宇大婚让这座沉默了许久的深深老宅重新有了些许朝气。
  那一日,这深深大宅迎来了它的少爷,少奶奶,当然还有那个还未出世的小小少爷。
  由于许茹宝常年在绣坊里,或是天南海北的跑,穿着锦缎华服的聂云儿成了这宅子实际的女主人。
  每日里,聂云儿必然由十几个丫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水要用采在南山的纯净山泉水。
  米要从苏州运来,用最新最糯的头茬稻米。
  对于这个突然娇气得无比的小女人,林岳宇愿意满足她的一切所需。
  由于有孕,聂云儿的脾气变得焦躁的很,时常发起莫名的火儿。
  许家的丫鬟们,婆子们,几乎人人都被她训斥过,许多人都被她用长长的指甲戳伤过。
  聂云儿命人在后花园里摆放了一张宽大的椅子。
  晴好的天气里,聂云儿穿着华丽无比的衣服坐在椅子上,将一条腿放在一个丫鬟的后背上,另几个丫鬟不断地为她捏肩捶背。
  人人都要称呼她一声“小主——”
  郝兆飞虽然看不惯自己这个儿媳任性乖张的作派,但想到此女肚子里毕竟是自己家的血脉,也就装聋做哑。
  尽管林岳宇发现聂云儿性格变了许多,但对于这样一个在自己最落魄最脆弱时给予自己温暖的女子,他愿意为她奉献一切。
  ……
  十月,串串红。
  忙碌的许家绣坊生意之火爆出乎众人所料,刺绣行当的大当家们捶胸顿足,悔恨,懊恼。
  怎么凭白就让许家绣坊抢占了婚庆用品这个市场呢?
  怎么就让许家绣坊在工艺品市场大放异彩呢?
  怎么就让许家绣坊的生产模式由传统生活用品转变成现代生活用品呢?
  许家根基深,前身是林家绣坊,百年基业。
  许家资金充足,财力雄厚。
  许家人工优良,都是有着多年经验的优秀绣娘和工人。
  许家有着优秀的管理经验,优秀的管理人才。
  一番深入分析后,人们蓦然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许家绣坊有一个能“画龙点睛”的设计师,一个拿得起画笔,描绘锦绣江山,刻画深刻人生的大画师,一个能掌握苏绣整个生产流程的专家,一个能用绣花针描龙画凤的功力深厚的绣娘。
  这一个的一个都是一个人,那个林家的二少奶奶——孟水芸。
  人人都知此女是因为林家才受制许家,从而为许家做事,人们对此女在赞赏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敬佩。
  十月的许家绣坊到处是盛开的串串红。
  大片大片的串串红仿佛是红色锦缎。
  一座座厂房就是撒在红色锦缎上的白色珍珠。
  一车车的原料被大卡车运送进来,一车车成品被运送出去。
  草原之行激发了孟水芸对肖像画的热爱,也让她能更好的把握大场面的绘制。
  上海画展让人们记住了她。
  各个地方的国民政府主持接待的办事处主任,负责政府采购的干事,各大公司负责行政事务的经理们,以及一些附庸风雅的地主军阀,纷纷打电话或派人邀请许家绣坊为他们创作用于会客厅,宴会厅的大型苏绣壁画,十二扇面的屏风。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类似草原之行的“枝节”,孟水芸对于必须亲自到场作画设计的邀约一概拒绝。
  尽管许茹宝对于这些订单非常心痛,但为了孟水芸的安全考虑,为了让许家绣坊的订单细水长流,许茹宝也只好放出“设计师不外出办公”的话。
  对于样品间的管理,孟水芸摸索出一套适用于自己也适用于许家绣坊实际的管理办法。
  虽然廖琴的三十一条在许家绣坊几乎成了铁律,但在样品间里,一切都是淡然的,一切随心而动,以仁取信,以德服人。
  廖琴初到许家绣坊时,人人都对这个从日本回来的纺织学博士不以为然,嘲笑她在江阳织布厂的管理业绩。
  随着许家绣坊规模的扩大,人员激增,订单火爆,廖琴的专业知识和管理才能渐渐显现出来。
  在这个两千人的总部大厂里看不到一丝杂乱,地面永远是整洁的,物品永远是摆放整齐的,人员永远都是精神饱满的,大到装满丝线的纱包,小到一根绣花针,一切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所有物品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有据可查,有则可依,当然所有的迟到早退误工,甚至是饭堂喧哗都是有着重罚可寻的。
  随着大量的订单逐步进入生产实际,许家绣坊的资金链开始吃紧。
  除了人工,许茹宝将绝大部分资金都用于采购原料上了。
  为了维持资金链的稳定,许茹宝开始安排人手,加大追要回款的力度。
  所有订单所涉及的下游客商,许茹宝都做过深入的考察。
  将下游客商做了分门别类,对于信誉好的,涉及款项额度小的,许茹宝暂时不提追要回款。
  对于信誉好,涉及款项巨大的,许茹宝派人亲自登门,礼品奉上,言辞恳切,只道许家绣坊资金短缺。
  对于信誉有瑕疵,涉及款项小的,家业小的,许茹宝命人上门,大声的嚷上几嗓子。
  对于信誉有瑕疵,涉及款项巨大的,家业有丰厚的,许茹宝命令成品要分批次发货,好礼奉上,好语中带着淡淡的恼意。
  对于又横又冷的,对不起,许家也不是吃素的。
  成品货物暂扣,律师亲自登门,辞令威严。
  耍无赖?许家逢年过节给重要人物送的礼金总要发挥些“热量”。
  这一日,许茹宝坐在办公室里,略感失望地看着窗外的成片的串串红。
  为何这红红火火的日子,自己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呢?
  电话铃声响起。
  许茹宝闲适的靠在真皮椅子上,拿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急切的声音。
  “许董,不好了,死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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