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以爱之名
山西祁县马家庄。
黄沙浓烟中,一个庞大的庄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多的男女老幼站立在村子口,恭敬地等待着。
当黑色汽车和三辆大货车停下时,人们簇拥上来,纷纷道“大掌柜的,您可回来了——”
当人们看到车里蜷缩着的那个小小的丫头时,都愣住了。
马大脚走下车,将长长的烟袋锅放进嘴里,猛吸一口,道“这小丫头美吗?”
一人道“美,当真是美,清秀,水嫩,一看就是江南的小姑娘——”
“啪——”一巴掌狠狠抽在那人的脸颊上。
滚烫的烟袋锅狠狠戳在那人的额头上,四十五六岁的马大脚大声道“于老四,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我远方亲戚的孩子,哪里是江南的?你是抽大烟把脑袋抽坏了,还是昨天搂着老婆,腿肚子抽筋儿?”
恶狠狠地环视众人,马大脚一字一顿地说道“都给我听好了,这小丫头是我远方亲戚的闺女,是我马大脚为我儿子马大迷糊寻的童养媳,哪一个敢多嘴多舌,乱说那有影没影的话,小心我马大脚不认你是和我一个庄子的人。”
众人又有哪一个听不明白这说一不二的女人的话中话呢?
有女人连忙道“哎呀,这丫头这个俊儿,我一看就是大掌柜的亲戚家的孩子,左看右看,那长得叫一个像啊——”
另一个女人大声道“可不是咋地,老像了,贼像,特像——”
人们纷纷附和着。
庄子里的年轻人纷纷走到货车旁,将货车上的皮货一一取下,扛进庄子。
一个小眼睛的,长着山羊胡的老者颤颤歪歪地走了过来,道“掌柜的,这批货,加工出来,够咱们过个好冬天了。”
马大脚眯缝起眼睛,道“今时不同往日,走西口的人太多了,崩说咱们这祁县,单说咱们这山西的地界,哪个庄子没有人家走西口啊,黄河那边儿,人家更多。唉,包头已经不是咱们祁县人的天堂了。”
说完,这个四十五六岁的女人拿起烟袋锅在自己的鞋底上磕打了几下。
回头看着车里的林爱薇,马大脚柔声道“闺女,来,跟干娘走——”
林爱薇蜷缩在车后座上,胆怯地说道“爱薇要找自己的娘——”
“好,我这就带你去,干娘从不撒谎——”
看到小小的林爱薇将胳膊伸过来,马大脚乐开了花。
一个胳膊抱着林爱薇,一只手抓着长长的烟袋锅,马大脚,这个祁县最大的皮货商,一个常年走西口的大皮货商,雄赳赳,气昂昂地朝自己的家走去。
十五年前拣了个儿子,可惜是个天生的聋哑人,尽管自己家大业大,却寻不到一门好媳妇。
今日真是天助,天上掉下这么个美腻温婉的小丫头。
想到再养上十年,就可以成亲,自己也名正言顺地荣升“婆婆”,马大脚的心里乐开了花。
看着迎面而来的高高的门楼,林爱薇好奇地抬起头来。
马大脚仰头看着这雕梁画栋的门楼,狠狠唾弃了一口,道“甭看,这玩意儿就是压在咱们女子身上的枷锁,明里说是给女人的褒奖,其实就是枷锁,把女人不当人。”
看着林爱薇歪着小脑袋。
马大脚道“这玩意儿叫贞节牌坊,男人用来埋汰女人的东西。”
一路上,马大脚絮叨着,似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旁人听。
“女人要真爱你这个男人,即使没这贞节牌坊,那也能为你这个男人守一辈子身子,清清白白。不爱你,即使身子干净,魂儿跑了,又有个蛋用啊?”
簇拥在马大脚身边的女人们纷纷应和着“就是,可不是咋地。”
男人们纷纷面面相觑。
马家庄是富裕的,人人活得滋润。马家庄又是压抑的,在这个富裕的庄子里,女人有着崇高的地位,男人们在女人们面前则俯首称臣,一个不字不敢说,一个忤逆的小心思也不敢有。这一切都缘起这庄子有个顶天立地的女人,一个有着一对奇特大脚的女人——马大脚。
马大脚是马家庄的神,也是山西皮货商里最牛气的女人,可以叫嚣黄河两岸,可以枪挑包头王爷。
这个粗野的女人有着庞大的皮货王国,却一生没有一个男人,更无一个亲生的子女。
马大脚看上眼的男人皆嫌弃她有一双奇大的脚,看上马大脚的男人,马大脚又怀疑对方有着叵测的心思。
一晃成了老姑娘,十五年前在草原的土坷垃堆里拣了一个别人丢弃的男婴,自此马大脚放弃了寻男人的心思,一边用心抚育这拣来的儿子,一边努力打造她的“皮货王国”。
在这个粗野女人的心里,女人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最常挂在嘴边儿的话便是“你娘还不是女人?没女人咋能有你?”
马家的大宅是一座木制结构的大宅子,布局严谨,左右对称,尊卑有序。
一个穿着华丽锦缎长袍的少年在几个丫鬟的陪伴下站立在大宅子的门前,恭敬地朝马大脚俯首。
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身子文弱了些,但长相俊美。
马大脚心疼地看着少年,道“子宣,娘给你寻了一房媳妇,待她长大,让她为你生娃,娘要抱孙子——”
被称呼子宣的少年看着马大脚怀中的林爱薇,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不断地比划着。
马大脚抱着林爱薇,拉着少年的手走进大宅子,道“进了这道门,就是一家人。”
……
十六铺。
满室的草药药香。
消瘦的林桐卓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汤药倒进白色的瓷碗里,用汤勺舀出一些,尝了尝。
待汤药不发烫,这个心焦心痛的俊美青年将白色瓷碗放进托盘,然后端起托盘朝二楼走去。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孟水芸躺在床上。几个窗户皆挡着厚厚的窗帘。
床边放着大量的报纸,寻人信息,药物。
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林桐卓将虚弱的孟水芸搀扶起,道“锦民还小,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我们都需要你——”
端起林桐卓递送过来的药碗,心伤至死,几无眼泪。
秋嫂抱着林锦民走了进来,哭道“二少奶奶,您看看锦民——”
扭头俯身在林桐卓怀里,孟水芸无声地哭泣着。
夜。
清冷。
两人默默无言,均在内心思念着林爱薇。
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放在林桐卓的后背上,朝脖子处滑去。
林桐卓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心爱女子眼中的泪光,道“我在这里——”
柔弱无助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孟水芸哽咽道“我还想要一个爱薇,两个爱薇……”
太过伤感。
林桐卓猛然将孟水芸拥在怀里,用力地拥抱着,下巴轻轻碰触着孟水芸的额头。
“好——”
夜色中,两个相爱又苦痛的人纠结在一起,彼此索取着对方的温度和力量,以支撑自己活下去。
筋疲力尽,大汗淋漓的林桐卓被孟水芸紧紧抱住。
似乞求般,这个心受到极大创伤的女子哀痛地说道“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轻轻抚摸着身下的女子,林桐卓感慨道“血脉相连,难以割舍——”
眼泪涌出,指甲深深陷入林桐卓的后背中,孟水芸哭道“谢谢,谢谢老天让我遇到你——”
……
上海爱薇公司。
午后的阳光是这样慵懒,让人昏昏欲睡。
众人坐在会议室内,全部无精打采。
虽然海外的订单不断地接着,按部就班地生产着;和颐龙公司的合作也在顺利开展着;爱薇公司的总部的建设,施工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但一切又是这样没有动力,人人机械地完成着每日的工作,机械地来到公司接受新一天的任务。
看着众人的样子,奇峰,巩沛涵,林纪香均是心中惋惜。
失去了孟水芸的爱薇公司犹如一朵缺水的花,虽不致死,但却失去了润泽的风韵,更无勃勃的生机。
高跟鞋与水泥地面碰撞的清脆之声逐渐朝会议室接近。众人诧异地朝门外望去。
身穿藕色西装套裙的孟水芸微笑道“我不在的时候,难道都在偷懒吗?不怕我扣你们工钱吗?”
林纪香用丝巾捂住嘴,哽咽道“水芸——”
孟水芸环视众人,大声道“爱薇公司是我孟水芸和众人一手创办,希望众人都能帮我保护好爱薇,让我们的爱薇蒸蒸日上。我相信我们爱薇的未来必然远大——”
看着窗外的六月骄阳,孟水芸道“以爱之名发誓,只要我在,爱薇永远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