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月江流掐指一算,去武林大会的路程得两三天,每一次举办都得接近一个月,齐与晟要来就算赖在赤月宗不走,一个月后赶上新年辞旧迎新,不走估计齐策也会想方设法让他回去!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月江流松了口气,恢复正常语气,翻开下一张信纸,继续低头看。
紫林霰咬着糯米糍,说,今天中午就打算走。
他好不容易同意的呢
尹小匡消除记忆后,似乎连带着很多生理功能都退化了,时常举止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特别难搞。宗里的人他都不愿意见,除了月江流只跟紫林霰还算亲近。
只不过绝大多数时候紫林霰的话他也不会听,一天到晚就把自己缩在小阁楼里,盯着窗外太阳起来夕阳落下。紫林霰很喜欢尹小匡,打心底里喜欢,虽说是个男孩儿,但是紫林霰信誓旦旦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尹小匡被藏在赤月宗已经有两个月有余的时间,可紫林霰很少有机会能把尹小匡给捎出去见见外人,尹小匡不乐意,他只好不勉强。
月江流低头看着信件的眼睛微微往上挑,他突然就想起来尹小匡求他给他做记忆消除时,尹小匡即将要失去记忆那一瞬间,眼眶里滚落下的两颗泪。
浑身上下的伤,里里外外都在流血,决绝地要求忘记所有的人,月江流忽然就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孩十分可怜,可他明明记得当初在陵安城的地下黑市,齐与晟明明对尹小匡那般的放在心尖。
暖炉升起一缕白色烟雾,紧闭的雕花加厚木门再次被轱辘轱辘推开,似乎推的有些吃力,听到那轻飘飘的脚步声和清脆的铃铛响音,正在扒拉扒拉吃饭的紫林霰瞬间扭头
打眼就看到穿着一袭鲜红色长衣的尹小匡,扶着门框站在面前。
紫林霰的眼睛瞬间亮晶晶,充满了光,实在是太好看,真的!哪儿有男孩子会这般漂亮呢!又纯又欲,让人恨不得把人捧在掌心一辈子不放手!
坐在主座上的月江流也有些微微出神,他知道尹小匡是个美人胚子,小时候见过,但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尹小匡还小。这么些年不见,小美人张开,愈发让人眼前惊艳。
尹小匡没什么表情走到月江流面前,他虽然忘记一切前尘往事,什么人啊事啊都统统从脑海中消除,可月江流和紫林霰是救他的人,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月宗主。尹小匡给月江流行礼,他只是忘却记忆中的人,并不是变成脑残,寄人篱下要懂规矩早就根深蒂固。月江流点头,尹小匡转身,很自然地坐在了紫林霰旁边的位置。
两个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饭,若是旁人,月江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紫林霰打小就跟同龄男孩四处疯,要多笔直就有多笔直,称兄道弟那不都是江湖人的习性?
但眼前这个尹小匡
在尹小匡一坐到紫林霰的身边那一瞬间,原本正在狼吞虎咽的少宗主突然吃东西就斯文了起来,就连吭哧吭哧喝糊糊的声音都给压回嗓子眼。尹小匡低着头,小口小口吃面前的东西,紫林霰眼角不断地往尹小匡的桌面撇,尹小匡呆呆地吃完盘子中的糖圆子,见底,筷子咬在嘴唇里没放下。
紫林霰立刻就把自己碗里一直没动的糖圆子全部推到尹小匡面前,说他吃不上,让尹小匡帮帮忙。
尹小匡低着头,继续默默吃。
月江流越看越不对劲儿,但他也不恼,自家孩儿喜欢男喜欢女都可以,百年宗派,不是一定要一个血脉传宗接代。
只不过,如果他的宝贝儿子看上的人是尹小匡
尹小匡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两个月前的那次伤害对他的身体无论是从外面还是从里面,都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后遗症,抹消记忆更是会一定程度上伤及精神状态,使得他胃口一直不是很好。他放下筷子,低头静静坐在紫林霰旁边,像只白花花的小宠物。
紫林霰见尹小匡吃完,自己也不吃了,推开碗筷就斜坐在软垫里,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东戳戳西摸摸,上上下下打量着换了新衣服的尹小匡。外面的马车正在准备,他们要去的武林大会比试地点在北境最北端的墨长大林谷,那边的天气更加严寒,尹小匡身子又那么薄,万事都要备足。
不要这么盯着我。尹小匡抬起头,目光冷冰冰地对正在笑眯眯看他的紫林霰直言道,完全不加一丝掩盖的痕迹。紫林霰早就习惯尹小匡的冷漠,伸手揉揉尹小匡的脑袋。
尹小匡似乎很讨厌这种亲昵,下意识躲开。
紫林霰撅起嘴,敲着筷子咧咧道不能这样啊你吃我的穿我的给小爷我笑一笑又何妨?,尹小匡又把头低了下去,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寒冷的冬日挂上一层暖暖温度,岁月一片静好。
坐在对面望着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月江流,突然就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刚笑着摇头,垂眸那一瞬间,就瞥见了桌面上折叠起来的信纸,
黑色的隶书,笔力强劲,昭示着字的主人沉稳控场的性格
齐与晟。
月江流又抬起头看了眼被自家儿子硬是拉着一起敲筷子的尹小匡,尹小匡还是有些抵触跟紫林霰亲近,但似乎又不是那么抗拒了,原本往下沉的眼尾似乎还悄悄往上扬起一点点。
月江流起身就去看看外面给紫林霰准备出行武林大会的车马怎么还没好!
陵安城的马车在晌午前就进入了郁金镇。
两个月的时间,够把邵承贤遗留下来的一切都处理干净。齐策在得知邵承贤葬身于北漠深渊,就只是微微愣了那么片刻,随后甩袖冷声道,他、应、得!
三个字,总结完邵承贤从陪着齐策逼宫夺权、到开国巩固江山的全部功绩。
没有一分的留情。
右丞相赵斯的府邸突然遭到一场盗窃,包括他在南境的分府,都洗劫一空,贵重的不贵重的统统都不留。这件事一时间成了全国的饭后茶点,大家言论纷纷,说是不是大暨开国实在是太顺,所以开始遭老天爷的报应一个两个的,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位建国功臣怎么都出事啊?
齐与晟从北漠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三魂七魄全丢在不知处,回来的只是个躯壳。很多人都发现四皇子殿下从北漠归来后,收复北漠明明是取得显赫军功,然而身边却少了一个人儿。
齐策见齐与晟失魂落魄,那个小妖精不见了,仿佛直接把他最得意儿子的魂儿也一并给带走,日日夜夜把自己关在修复好的承恩殿,喝酒买醉,还去把那闹事正中心被查封的最大醉仙坊重新召开,很多时候干脆不在宫内,一个人窝在荒唐糜烂的醉仙坊顶层,喝的酩酊大醉。
朝政全然不理。
齐策十分不满齐与晟的堕落,死了一个妖精就伤心成这般不堪模样?简直笑话!齐策下令让人把齐与晟押回宫中,齐与晟跪在承启殿前,浑身醉醺醺的,双眼通红,手中攥着尹小匡坠崖前,在客栈留下的那枚玉簪。
北漠征战随行的记录文官悄悄对气炸了的皇帝汇报,说陛下啊,据传闻,邵丞相死的时候,其实是想要把四殿下一并给炸死的,但那伊小公子,生生将殿下他推开了
在此之前,伊小公子好像还因为什么事,跟殿下闹翻了脸,又被殿下罚了在雨中跪着,身子十分虚弱,殿下心里,肯定是难受的啊
齐策突然就觉得,自己这个看起来永远遇事波澜不惊的儿子,也是个情深的种。
摆摆手,让人又把混沌的齐与晟给送回了醉仙坊。
人都没了,总要有个追念的根。
过了十几天,齐与晟终于有些清醒,但是还是痛。他从醉仙坊推开门,看着外面初秋灿烂的天,有些刺眼。齐与晟走出醉仙坊,去了趟太医院。
秦院使早就料到四殿下会来,跪地认罪,承认自己是尹小匡的同谋,当年大公子的病就是他一手帮忙着医治。齐与晟已经有段时间没想起来自己的大哥,仿佛已经忘记大哥在凌河叛变后还活着好些年,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没必要再揭开,徒增活着人的伤悲。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因为吃醋吃发疯,而伤害了尹小匡。
让尹小匡的腰伤复发。
让尹小匡原本可以逃脱出邵承贤的魔爪,却最终因伤口的疼痛而坠崖。
这些齐与晟不能让自己忘记。
齐与晟抬起头,说尹小匡的身份以及秦晓的同谋身份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本来,藏匿皇子这种事,你们二人上一万次断头台都不为过。
秦晓问为什么四殿下不把他交给陛下。
齐与晟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人都没了,再去纠结过程里有什么人的牵扯算计,又有什么用?
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啊
秦晓忽然挺同情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后还压着前不久从赤月宗传来的密信。
齐与晟稍微打起一点精神,沉默好久,终于像个人似的,问秦晓,小匡想弄死邵承贤,
那,除了让邵承贤死他还有什么其它想完成的事情吗?
秦晓一下子就联系到那天大暨军队从北漠凯旋归来,纪语涵深夜把他从床上挖出来,不复往日沉稳地对他焦急传达了尹小匡坠崖前要带给他的话。秦院使不由自主地再次佩服起尹小匡的料事如神,还是说该感叹那小小的人儿真的太会玩弄人心。他看着齐与晟一点一点变成尹小匡预测到的情深模样,低头沉思片刻,有。
曾经凌河州最知名妓/院那座大楼地底下,似乎埋着一些跟邵丞相相关的、很久远的秘密。
两个月后,陵安城中有关于邵承贤所有的事情全部尘埃落定,齐与晟率领大暨第一军队,再次赴往大漠州,全力调查韶华楼。
韶华楼最初的建造者已经无迹可查,实在是太久远,而第二任主人正是当今江湖第一大宗派的宗主月江流。齐与晟想要了解更多有关韶华楼的信息,当然得去拜访韶华楼的第二拥有者。
黄沙苍苍到白雪皑皑,大漠州前往北境郁金镇的路途并不平坦,齐与晟只身乘坐马车,连夜赶路,终于到达了赤月宗所在之地,下了马车,齐与晟望了眼前方高楼耸立的赤月宗,对着身边的属下轻声道,去跟赤月宗的人通报一下吧,
四皇子齐与晟,前来拜访月宗主。
与此同时,被紫林霰拉着在尚衣坊挑选去武林大会要穿的衣服的尹小匡,正靠着窗框边缘。
忽然间,似乎感觉到窗外有什么人,正在凝视。
他微微侧过去头。
小匡~紫林霰一把搂着尹小匡的脖子,给他戴上一朵大大的毛绒斗篷,这个很暖和!
尹小匡皱着眉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悄无声息避开紫林霰的亲近,紫林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似地呱啦呱啦说着开心的话题。下楼到二层拐角处时,紫林霰锲而不舍地输出的笑点子终于逗乐了尹小匡,冰冷小美人终于轻轻扬起嘴角,偏头面向紫林霰,
给了他一拳。
紫林霰:
开森~!
一个身影突然从一楼冒出来,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往上走。那人低着头看不到脸,背影些许落寞。
在他经过一楼与二楼的拐角时,
刚好与正打闹的两人,
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了这文挺狗血的
第37章
月江流处理宗门事务的地方在赤月宗主楼的三层,齐与晟敲门,小属下带领着齐与晟来到赤月宗宗主的会客堂。
屋内袅袅飘香,暖和和的火盆燃烧着木柴,齐与晟对月江流揖手,声音有点沙哑地道一声,月宗主。
月江流见齐与晟的次数不多,之前也都是粗略谈谈话,这一次他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眼前这位传闻中的四皇子殿下,目光中全都是好奇。
齐与晟不是很吃准月江流为什么突然对他投以新奇的神色,他前来赤月宗的目的早已在信上跟月江流说清楚,追查韶华楼也不算什么惊天大举动啊。
但齐与晟也没过于多想,本来精神状态就不算很好,尹小匡的死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致命,就算已经恢复了处理朝政的功能,心也还是死的,对万事都提不起神来。
月江流让人给齐与晟上座,齐与晟谢过,屈膝坐下。月江流翻着桌面上的一打纸,率先开口问齐与晟,四殿下是想要韶华楼的信息?
嗯。齐与晟点点头。
月江流抬手,让人拿过来一份薄薄的卷宗,在手上翻了两下,递给齐与晟,赤月宗这边也就是接管韶华楼的第二任拥有者。
面前这些是当时买韶华楼的地契、合约其实没什么东西。
齐与晟接过,说了声谢谢,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页页看。房间内瞬时就安静下来,静的有些沉闷,齐与晟的四周一直在散发着压抑感。
月江流喝了口茶压压不舒服,抬起眼继续打量坐在对面的齐与晟,颓败,但仍然难掩骨子里的高贵威严。
真的越看越像齐与稷。
齐与晟看完那卷宗,合上,问月江流可以带走吗?月江流利落点头,说本来韶华楼跟赤月宗也没什么联系,朝廷要查,就拿去吧!
倒的茶已凉,也没喝。齐与晟起身对着月江流鞠了一躬,要走的意思。
月江流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舒适,他这人接管赤月宗三十多年,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情场失意工作衰败的,但像齐与晟这种直接没有活下去希望、明明站在万人之上权力尖端享受着天下人都向往的对万事挥手即来、却过的行尸走肉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沉底到深渊烂泥的最尽头,不愿意醒来。
齐与晟拿着卷宗就要踏出大门,月江流一个忍不住,站起身,问齐与晟,本座听说了你和那尹公子的事情
四公子,就没什么其他想要问本座的吗?
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非常明显的。
月江流见齐与晟停下离去的脚步,以为戳中了他的痛点,忍不住继续说下去,说实话对于齐与晟,月江流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天知道当时在陵安城的黑市拍卖场,他看到齐与晟杀出一条血路千军万马只为救一人,是有多么的震撼!
他和齐与稷的关系真的很好,
尹小匡是齐与稷从他手里买下的男/妓,
齐与稷曾经那么变态地喜欢着尹小匡
齐与晟可是齐与稷的亲弟弟啊!
纵使齐与稷对待尹小匡的手段十分残忍,但月江流本人也不是什么好种,三观不正,手上的血腥沾了一条又一条。这些年过去他一直都把齐与稷当兄弟,所以在得知齐与稷死后,曾经兄弟的情人突然就变成兄弟弟弟的爱人,恶趣味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