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这种时候,端王最是想试探萧潜的意思。
  如若萧潜愿帮他,那便是友,如若萧潜不帮他,那便是敌,没得选。
  萧潜这回也正想同他说个明白。
  他已让端王卸磨杀驴一次,不可能再傻到让他坑自己第二次。
  萧潜去到端王府,萧元齐正坐在正厅等他,见萧潜进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萧潜不接那杯茶,只在他对面坐下,道:二哥找我何事?
  本王自认也没亏待过你,端王笑着道,你应当知道,现如今唐家虽看着已被父皇削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唐相也还是那个唐相。
  就算太子被父皇罚着关在东宫,谁说往后就没机会翻身呢?
  当然,本王有能力摁下他一次,便能摁下他第二次。
  说实在的吧,父皇几个儿子当中,除了太子,就只有你、我,六弟还太小,如若太子真的失势,你跟着我当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说四弟,你其实还有别的想法?
  萧潜笑了一下,道:二哥,我若说我没别的想法,你信吗?
  信啊,端王眼前一亮,道,那四弟便是要帮我了?
  不,萧潜道,我只想要活着,那条路能让我活下去,我便走哪条路。
  端王顿了顿,道:本王怎会害你?
  萧潜笑了起来:那可说不准呢。
  你!端王耐下性子,道,你以为太子不会害你?以唐家和皇后母家的关系,他才是你最大的威胁,你跟着本王,本王以后定善待你。
  萧潜摇了摇头。
  那你便是要与本王对着干了?端王的脸色变了。
  二哥又岂会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萧潜站了起来,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四弟就先回了。
  端王气笑了,道:好,好得很,你若有那本事跟本王争,本王倒也是服你,想不到我这四弟竟还学会了忍辱负重,男妻也下得狠心去娶,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你错了,萧潜回过头道,娶宁王妃从来是我心甘情愿。那日进宫,所有人都当我去抗旨,岂不知我真心实意是去谢恩。所以我说,二哥从来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世间若只有一条路能搏得一线生机,想要活着的人也只能选择这条路继续往下走了。
  萧潜笑了一笑,转身离开了端王府。
  第23章
  近日正是春光好,萧潜带着苏明墨去城外踏青。
  普济寺已经建成了一半,有个正殿已经开放进香,每天上那儿去拜佛的人很多。
  萧潜和苏明墨一起去走了一遭,也去凑了份热闹。
  外头有个兜售香囊和平安符的小摊,那摊贩看见二人便道:公子少爷,买个平安符吧,或者香囊也行,这香囊里裹着草药,助眠有奇效。
  苏明墨停下了脚步,问:多少钱一个?
  最后他买了两个,说是一个要萧潜吊在腰上,一个放在他枕头边,助他夜里好眠。
  萧潜十分听话,当即便把那香囊吊了一个在自己腰上。
  你怎知本王缺这个?萧潜笑着道。
  王爷夜里总点灯到深夜,定然用得着。
  萧潜心头一动,想说子遇晚上陪我一块睡就好了,忽然看见不远处闪过一个古怪的人影。
  北蛮人?苏明墨轻皱了皱眉,他也看到了,近来皇城中北蛮人频频被暗杀,怎还有北蛮人出没于此?
  习武之人的身姿,或许寻常人看不出来,但只要是练过的人,就可以从步伐中看出对方有没有本事。
  苏明墨近来跟着那师父,也被教了一些分辨的法子,知道那绝不是寻常的北蛮商人。
  萧潜想了一想,道:跟上去看看。
  思青牢牢缀在他们身后,来到一个无人的小巷角落,萧潜怕暴露,让思青上前去听,过了一会儿,思青回来了。
  王爷,思青道,是北蛮王幕僚派来的人,他们似在商议如何夜袭。
  夜袭?
  萧潜怔了一下。
  是了,他差点就忘记了,北蛮王幕僚不是普通人,就算端王向其抛出橄榄枝,他也未必会全然真诚地与端王合作。
  前些时日宣成帝在京中大肆暗杀北蛮探子,似乎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暗杀?
  萧潜心想,北蛮使者派来的都是些死士,除了来打探大晋机密,或许还打了别的算盘。
  和端王、太子均搞好关系,两面讨好,实则刺探宫中内情。
  找机会行刺。
  现在这个时候行刺,胜算不大,但定然有可以发挥的余地。
  如若成功,便能将大晋搅得天翻地覆,趁朝纲混乱之际,北蛮趁虚而入,说不定便有机会入主中原。
  如若失败,也无妨,将一口大锅彻底扣在太子的头上,太子彻底失势。他们卖了端王人情,端王自不会明着怪他们。
  等以后再借着端王渗透进朝廷内部,那可以发挥的余地可就大了。
  近来这几日,宣成帝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
  萧潜略一思索,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北蛮插手大晋的事,便对苏明墨道:子遇,你且先回去,本王进宫一趟。
  苏明墨也知晓其中利害,点了点头。
  萧潜把马车留给他,自己骑了匹马,快马加鞭进了宫。
  宣成帝的身体状况竟比萧潜想象得还要差一些,他披着一件厚厚的裘服,正在明心殿里批阅奏折。
  萧潜通传后进来,他惊讶地道:潜儿,你怎么来了?
  来探望父皇,萧潜跪下来道,听闻父皇近些时日身体都不见好,潜儿便想来看看。
  好好!宣成帝咳嗽了一声,道,李有德,赐座。
  李有德搬来了一把椅子。
  萧潜在一旁坐下来。
  朕近日总在想,你与齐儿的事。
  宣成帝低着头,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道:是朕这几年太过纵容华儿,养成了他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
  前日,朕去祖宗祠堂里祭拜,忽然在想,这江山社稷究竟该交到谁的手上。
  朕年纪大了,早晚有一天会力不从心,或许是从前糊涂了,朕现在忽然明白,朕是大晋之主,应该对朕的子民负责。
  朕知道元齐一直以来的心思,撇去那些世道人心,撇去他那些小动作,公正地说,他确实比华儿要聪明得多,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朕想着,朕不但要为了自己,也要为这大晋江山着想,否则百年之后,怎还有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若往后若往后华儿真不堪大用,或许朕只能将这位置交给齐儿。不论如何,也算是给祖宗有个交代。
  潜儿,你能明白父皇的心思吗?
  萧潜沉默半晌,冷笑了一下,道:儿臣不明白。
  你这身份宣成帝顿了顿,道,你该明白朝臣和祖宗们的立场,朕也是为了你好。
  那父皇为何又要生下我?萧潜反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父皇既知道这个道理,当初又为何要执意招惹我娘。或者不如就让我流落在西域,也好过在这宫里受尽欺辱着长大,为了您口中的江山大业,甚至要我娶一个男妻
  父皇,您这样做会否太偏心了些?
  宣成帝哑然,过了一会儿,他道:我与你母妃,是有情的
  潜儿宣成帝咳嗽了一声,眼中隐隐泛起红光,潜儿,你当真不知道朕为什么要带你回宫?
  他道:朕记挂你,怕你在西域受苦。你这身份,若朕不将你养在身边,你在西域那等虎狼之地,万一被有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你的身份,用你威胁朕,或要谋取你性命,朕当如何自处?
  萧潜并不答话。
  朕是天子,也是父亲,朕何尝不想与你们有平凡人家的父子温情,可朕的身上还背负着江山大业!
  宣成帝又咳嗽了一声,道:潜儿,往后父皇不论将这位置传给谁,定会立下旨意,让他们好好善待你,这是父皇唯一能为你做的
  不必了,萧潜淡淡地道,潜儿的未来,潜儿自会去争取,不劳父皇挂心。
  你!
  父皇放心,萧潜补充道,父皇已然对潜儿推心置腹,潜儿也明白父皇的意思,自不会像大哥那样,去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宣成帝听他说完这话便要生气,但想了想,他既然能答应,那便是最好的,不用一时间说太过激的话,便点了点头,不再与他多争执。
  萧潜从宫里回来。
  苏明墨正坐在前厅等着,见萧潜进门,迎上去问: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萧潜忍了忍腹中之气,才道:已说过了,你大哥正好这几日在京中,皇宫要加强守卫,本王便引荐了你大哥。
  父皇同意让他在宫中主导布兵,加强宫内巡防,万一真出了事,你大哥救驾有功,升职或者论功行赏皆不是难事。
  苏明墨点了点头:如此,子遇替大哥多谢王爷引荐,但顿了顿,他还是道,王爷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不开心的样子?
  萧潜坐下来,将今日宫中与宣成帝的对话据实告诉了苏明墨。
  苏明墨沉默了一瞬,问:王爷是真想要那位置吗?
  萧潜怔了怔,道:子遇何出此言?
  一开始,子遇只觉得王爷心有大志向,但近来细细想来来,又觉得不像。子遇不知道王爷真正的想法,王爷大可以和子遇交个底,反正子遇怎么样都是向着王爷的。
  萧潜静默良久,道:你呢?子遇心里有什么志向?
  苏明墨被他问得愣住,旋即笑道:子遇能有什么大志向,一开始只想帮着爹分担一些肩上的担子,后来出了怀大公子之事又觉得这一辈子不过如此了,现如今子遇如果能尽所能帮一帮王爷也是好的。
  我是说,你自己呢?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你想做什么?
  苏明墨沉默了。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苏明墨喃喃道,从前魏伯伯总教我,男儿当为国为民,志在四方,子遇也曾羡慕过大哥,在边疆驰骋沙场。后来子遇读书、习字,为的就是考取功名,王爷突然这样问子遇子遇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好,萧潜道,你慢慢找,本王陪着你找,只要你想做的,本王此生陪你都做一遍,可好?
  王爷,您苏明墨张口结舌。
  本王只为眼前人,其他都不重要。萧潜淡淡道。
  反正他活过一世,也便够了,不想再为其他人做多余的事。
  苏明墨还当萧潜说的是气话,然而萧潜今日这么问了,苏明墨自己却也开始偷偷地认真思考起来,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24章
  苏明琛被准许进宫布兵后,荣升了二等侍卫。
  再加上苏泊远先前翻严周宁的案子有功,宣成帝也给他升了职。
  太子和唐相一党近来因为谋逆一事在朝中气势弱了很多。
  诸大臣闻风而动,嗅到宣成帝仿佛有重用苏家的意思,对苏泊远也恭敬了起来。
  虽则进来宣成帝身体不好,病重想法有所改变,似要废了太子另立端王的种种传闻也甚嚣尘上,但苏泊远近来也实打实受到了不少人巴结。
  苏泊远是魏良的弟子,魏良的为人朝中大臣们都知道,虽与宣成帝政见不合,已辞官告老还乡,但宣成帝始终没有为难过魏良。
  都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宣成帝与魏良大吵一番后居然都没有处置他,反而同意他回乡安度晚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跟着魏良的弟子走,总能保下性命来。
  有些人为官便如赌博,非要让自己眼光独到,干出一番大事业,有些人却觉得保住性命,能安稳到老便很好。
  后一部分人便是揣着这样的想法,给苏泊远送了不少礼,以期望他能提点一二,他日官场上好相见。
  苏泊远唯唯诺诺了一辈子,还从未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从前跟着魏良,在魏良的一众弟子中不算是个聪明人,魏良辞官之后,一部分硬气的跟着魏良辞官的辞官、远调的远调。
  就算是一些还留在朝堂之中的,高调一些的也早就改换了立场,或者改投到唐相门下,或者暗暗地与端王结交,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苏泊远却一直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就是个这么矛盾的人,魏良不仅教导过他,待他的两个儿子也很好。当年魏良辞官后,远在北疆大营的苏明琛还特地去信给苏泊远,说是苏家要立场坚定,不要背叛魏良。
  苏明墨也是,总是魏伯伯长,魏伯伯短的。
  苏泊远这么一耽搁,为了丁点面子,就成了朝中为数不多的清流派。
  后来苏家出了得罪怀博恩那样的大事,苏明墨又被许配给宁王,苏泊远终于动摇,决心要改投太子门下。
  结果也看到了。
  现在苏泊远看着源源不断前来苏家拜访的同僚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
  相比较苏泊远,秋云蓉的心就大得多了。
  现在他大儿子从北疆回来了,荣升了宫里的二等侍卫,听说近来不会再回北疆,宣成帝大有重用他的趋势。
  小儿子虽非她所生,但听外头有传闻说,宣成帝既有意向废了太子,那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继承大统,毕竟宁王身后还有皇后罩着。
  虽然这希望非常渺茫,但万一宁王将来真坐上了太子之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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