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陆至晖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眼神含笑地看着他,仿佛他撒谎的每一个字都光秃秃的被看得一清二楚。那漫长的几秒里,白彦像被抓住尾巴倒拎起来的小白鼠,眼珠子慌乱地左右转动。
那那个,你上来也有一会儿了,是不是不大好啊?毕竟今天是公司的周年庆,你是大东家,客人们都在下面呢。
陆至晖看了眼腕表,确实应该下去了,介于之前这家伙生气的考量,于是问:
要一起吗?
我?白彦扯了扯质地不错的服务生马甲,仿佛马上就要进教堂却没有婚纱的新人,我刚出来太着急了,什么也没收拾。
陆至晖道:我可以派人去家里取衣服,然后打电话叫你的造型师来,顺便化点淡妆,过会儿上镜好看。顺利的话,一个半小时应该可以。
这一长串下来,白彦心里已经竖起高高的一层围墙了。
这么久,那还是算了吧,挺麻烦的。
他大喇喇伸了个懒腰,将房间环视了一周,哎这儿也挺不错的,我就在这儿看看电视打打游戏,等你结束了一起回呗!
他已经开了尊口,陆至晖便也尊重他的意思,随即给人打了电话,让人做好饭菜送来。并交代如果酒会九点还没结束,就让艾衡先把他接回去。
白彦却觉得晚归没什么,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等你一起了。然后话锋一转,提醒道,虽然公事公办哈,但是你喝酒也要有度。能婉拒的,比如刚刚那种情况,你还是别硬喝了。
要是再看到那些女人黏上去,他可不介意一整晚都帮他清理!
陆至晖心里骤暖,嗯了一声,我会尽量规避,但一会儿要跟几个董事会面,恐怕少不了要喝。
他又看了眼腕表,说着就要开门离开,却被白彦叫住。
你领带歪了。白彦抱腿盘坐着。
哪边?陆至晖试探着朝左拨了拨,这边吗?
反了。
于是他往右拨了一大截,这样呢?然后自己也觉得不妥当,无奈道,这里没镜子。
白彦也不是刻板的人,顺手帮忙还是做得到的。于是他大发慈悲地过去,把歪到太平洋的精致领带给拯救了回来。但来回拉扯的次数太多,原本的倒三角也变了形。
我重新给你打一个吧。他说着一点一点解开,冰凉的指尖有时会碰到脖颈的皮肤,于某人而言,只如凉水掉进了滚油,霎时炸开了锅。
白彦一门心思都在领带上,从陆至晖的角度俯视看去,只能看到将眼眸遮得严严实实的睫羽,如盛开的合欢花一般。
垂在腿侧的手掌颤了一颤,蠢蠢欲动地抬起,悄悄的,生怕被发现了似的。它像一个拿着玫瑰花一步一步接近熟睡的爱人的男孩,局促,生涩,且又谨慎。在好不容易要触碰到贴身衣料包裹的后背的时候,却被突然苏醒的爱人吓得缩了回去。
风平云止,无事发生。
很好看,谢谢先生。
白彦自信地打了一个响指,我打的,那当然得好看了!
谁也没看到,刚才某人整理西装时,手经过衣领,不小心,把领带往左拨了一下。
晚上九点半,鼎沸的酒会已经渐渐褪去浮华,只剩空旷袤然的会厅,以及中间明若白日的水晶吊灯。
在宽敞却空荡的房间里,白彦老是心神不宁。回想刚刚陆至晖盘划的可以让助理帮他换衣服化妆的场景,总觉得奇怪。
他跟陆至晖同居也有一阵了,也算摸清了一点这人的脾性做,永远快于说。如果是真心想让他一同出席,陆至晖不会说我可以打电话叫他们来,而是直接打电话把人叫来,要是白彦实在不想出席,再一个电话把人叫回去。
但陆至晖没有,而且向来少语的人居然说了那么长一大串,换衣服,做发型,还特意强调了时间 一个半小时。
虽然他没有明说,表面看上去好像很尊重表演的想法,也期待他跟他一起下楼似的。但,白彦隐隐就有种感觉这个人是不想让他下去,又不想被他看出来,所以故意那么说的。
没道理啊。白彦把抱枕顶在头上,两手扶着模仿皇帝的步伐踱来踱去。
嗒!嗒!嗒
先生平时还挺尊重我的啊,还把我介绍给刘骥导演,每次碰到熟人都大大方方说我是他先生。没道理为着一个酒会瞒着我吧?
走到尽头的墙壁,他又徐徐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还是说,他担心我不会应酬,把酒会搞砸?
这个想法仿佛有点说服力,记得上次在张轩的婚礼上,他差点被一个记者激怒大打出手,还是陆至晖帮他圆的场。
也是哦,今天到场的肯定有各大股东和董事会的那些老头。听晚霁说,董事会的那些人最难缠了,连先生都要看他们几分脸色。要是我做了什么难以收场的事,的确不好护短啊。
想通了这一层后,白彦心里的意难平才姑且消去了一些。
白先生,酒会马上结束了,老板在二十分钟之内可以抽身。我现在带您下楼,去车上等他,行吗?
吴岐敲开白彦的门,询问他的意思。
这一问倒是有点奇怪,照陆至晖平时的习惯来看,凡是能直接跟他交涉的,都不会叫吴岐来多此一举。他应该会结束后亲自上来接他,浅笑着说,先生,久等了。
不过,也可能是比较忙吧?
他觉得自己今天格外敏感,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几天去拍MV的缘故?真是的,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他揣着疑窦下楼,却在上车不到五分钟时,吴岐再一次叩开车窗出现在他面前,才证实了他的疑虑。
白先生,老板喝多了,可能要您上去接他一下。
唔,看来不是他敏感,是真的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唔,喝多了啊
第74章
喝多了?
白彦已经换了来时穿的大兜帽卫衣, 帽子扣下来足够覆盖他大半张脸了, 尽管他乖乖把帽子放到背后,但整个人缩在大一号的衣服里面, 难免显小。
他听到这话愕了愕,一面说着一面下车,他喝了多少?
吴岐跟在他右后方, 快步往大厅里去,董事们谈话, 我不好在旁边跟着。但老板酒量不错,平常极少喝醉,这次确实是喝得太多了。
白彦不解:那些董事不都瑞莱森自己人吗?怎么让他喝那么多?
这似乎戳到某个隐秘的话题, 吴岐选择了隐瞒,兴许是太高兴了。
吴特助。白彦的步速很快,顺带着说话也多了两分果决。
白先生请讲。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直言, 不需要用这种理由敷衍我。白彦走在前面, 看不到表情, 但吴岐很清晰的觉察到话语中的不悦。
是了,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从前围在老板身边软盈娇美的莺莺燕燕, 他是小豹子, 有獠牙的。
但是,陆至晖真正喝多的理由,却是绝对不能说的。自从上次公司的股价波动, 董事会就一直对这位老板娘颇有微词,认为他长期处在风口浪尖,绯闻不断,会损伤公司长久以来建立的良好形象。而陆至晖要修正他们这样的偏见,除了颁布一系列的防御计划和文件。当面交涉,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只是打太极这种虚与委蛇的事情,陆至晖不舍得让白彦去面对。
既然老板自己都决定好了,他这个做下属的,自然不能坏人美事,去横插一脚说些有的没的的东西。
抱歉,白先生,只是公司上的事情牵一发动全身,一时间不好细说,我不是有心隐瞒。
白彦摆摆手,没关系,反正公司什么的我也不大懂,他人没事就好。
他环视了大厅一圈,只有十几个收拾餐具的服务员,并没看到陆至晖。
先生人呢?
吴岐伸手朝电梯一引,老板以为您没下楼,就去您之前的房间找您了。
白彦疑惑:你们没告诉他吗?
吴岐垂眼,说过了,但老板现在神志不是很清醒,不信。
白彦啧了一声看来喝醉了大家都一样,固执且不讲道理。
电梯径直上了十四楼,最后一层的时候,身体传来的失重感夹杂了从高处坠落的错觉,让他轻微的晕眩了一下,三五秒后回神。
走廊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鞋底踏上去几乎没有声音,整层楼都透着世外深居的悄然。
安静极了。
他的房间在拐角的最尽头,故而,他刚走过转角,就看到被人搀扶着等在门口的陆至晖。
搀着他的人是艾衡,新宅的高级保镖,看来今天的确非比寻常。平时接送的都是司机,今天居然是艾衡亲自动身,白彦已经能够预见停车场等候的两车满满的保镖了。
放开。
他听到陆至晖充斥着醉意的声音,抬眼一瞧,他正挥开艾衡扶他的手。
被先生看到像什么样子?仍是往前冷冽的语气,却又因为醉酒虚着几分气,比从前多了些孩子脾性。
前行的脚步一顿,白彦愣住。
他看见陆至晖扶着门站直,抬手附额,拿拇指和中指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闭眼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手叩门。
被先生看到像什么样子这句话像一滴热水砸上了冰块,立即化开了一块食指大小的面积。陷下去了,也融了。
原来,陆至晖这么在乎在他眼前的形象
叩叩!
修长的手指敲响房门,手指的主人没有立即收手,反而整只手掌都撑在门面上,仿佛这样才不会因为晕眩摔到地上。
先生,酒会结束了,我们回家。他抬头,语气十分轻快,像极了去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
白彦心里十分拒绝这种语气的对象是自己,但又不得不面对。
先生,我在这儿。他从后面叫他。
嗯?陆至晖迟钝地转身,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眉宇瞬间欣喜,仿佛埋了十几天的种子终于发芽了似的。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他笑着问白彦。
白彦这时才看到他脸颊上的红晕,觉得这很怪异。毕竟陆至晖平日里就是活脱脱的一个体面绅士,领扣袖扣领带夹缺一不可,跟现在这样满脸通红的醉酒状态,根本格格不入。他连这人的笑都不怎么常见,更别提红着脸笑了。
而且这人除了脸红,脖子也跟摸了一层细细的朱砂似的,藏在板正的西装里,只露出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颇像春香红帐伸出的光滑软盈的手,勾着人的魂魄往红帐里去。
太性感了!
白彦摸了摸鼻子,强行收心。
我听他们说快结束了,就想下楼等哎!
他的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就突然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白彦吃力地撑着他,整张脸因为用力皱成了包子。
嗯?没站稳。陆至晖的皮鞋用力蹬了两下地面想站起来,成功把白彦又往后逼了两步。
哎别别别动!白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稳他收回刚才觉得这个人性感的想法!
他爷爷的,重死了!
艾衡和吴岐都上来帮忙,期间吴岐的手不慎碰到了艾衡,触电一般赶紧缩回。
呼我天,你吃铅球长大的吗!
白彦在泰山压顶的缝隙里拼命呼吸,然后把他的手臂横到自己后颈,跟另一侧的艾衡一起扛着这人走。吴岐在一旁搭不上手,又不能去替白彦下来打断人家夫妻的亲密接触,左右权衡之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嗯,明天给老板看,他肯定开心。
陆至晖能走,但就是跟踩棉花似的时不时就踉跄一下,需要白彦和艾衡一起又把他撑起来。三个人的步伐忽快忽慢,忽起忽落,远看只以为在跳芭蕾舞。
哎哟天哪!等把人驮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白彦瘫在沙发上一动也动不了。
吴岐在应酬时喝了酒,开车都是艾衡负责的。一进门,江妈等人就拥了上来,嚷嚷着把陆至晖扶到床上去,吃了醒酒汤之后再泡澡睡觉。陆至晖闲吵,就眉头拧了起来,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艾衡见机行事,也匆匆退了出去,在玄关拉住正准备逃走的吴岐。
吴特助,我送你。他走近灯光微弱的玄关,微蹙眉头,刚正坚毅的脸上透着浓烈的不快。
吴岐在他近身时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笑着说: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麻烦了。
你喝了酒,我不放心。如果在路上有什么事,我没办法向老板交代。艾衡不由分说地开门,走吧。
吴岐向来彬彬有礼,脸上的仓促一闪而过,后恢复了微笑:我打车很快,二十分钟就到了。老板这边需要人手,你还是留下比较好。这样吧,我到家之后给你报个平安,怎么样?
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甚至吴岐还要高一些,但在这样针锋相对的情势下,两厘米的身高差并不占优势。
艾衡阴沉地看着他,眼中说不上来是怒火还是怨气,你还有我的联系方式么?
楼梯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人,两人同时收敛了情绪。艾衡握住他的臂弯往外拽了一下,又说了一句:
走吧。
门灯啪的一声暗了下去,银白的月光透过门缝铺进来,照亮了长长的银河带。只是匆匆闪过两道人影后,大门缓缓合上,切断了皎洁月色,让它安静地在花园里与蔷薇共舞,一同美丽。
二楼的主人卧房中,陆至晖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白彦面朝下摊在床上。没有关严实的落地窗透进几缕晚风,扬起窗纱的一角,如舞女飞扬的裙摆,绮丽妙曼。
白彦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美好品格,拖着疲惫的身躯靠到陆至晖身侧的位置。
先生,还醒着不?
陆至晖转过头来看他,眉眼里盛满了笑意:我什么时候睡过?
这不是怕你喝醉了神志不清嘛?好了,醒的就好说。
我没醉。陆至晖宠溺地看着他,眼眸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