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酒店电视是静音的,闪烁着《小马宝莉》的画面,在两个成年男子的房间里播起来显得颇为变态。彭原划着平板电脑,疯狂敲打报告。丁景仪依偎在彭原身边,额头贴到了彭原的腿上。彭原觉得自己贴了个自热暖宝宝,只是缺了熟悉的玫瑰花香,让他有些失落。
  伦德逃走,善后就扔给了剩下的人,这可比旅游团胖揍伦德累人得多。彭原用了两个小时施法,耗尽魔杖能量将酒店破败的外观回溯到伦德来之前的样子。他又在群里说明了情况,常仙和灰仙接下了搞定其他游客记忆的任务,第三次灭世流星就算这么告一段落了。
  丁景仪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没能摆脱海洋恐惧,加上伦德这么一折腾,他又发了烧。发烧不会致命,却足够让他下不来床。
  彭原看看表,是晚上十一点了,距离上次吃退烧药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他就摸了摸丁景仪:“起来吃药。”
  彭原出门之前就准备好了体温计和退烧药。既然丁景仪还想做男科检查,那给魔法生物吃退烧药似乎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脑洞了。
  丁景仪翻了个身:“我吃过了,感觉没什么变化。我怕海又怕打雷,这不是吃药能解决的,回家自然就好了。”
  彭原抱住丁景仪,用自己的额头蹭他的:“回程的船明天才来,不能由着你这么烧,吃点药看看吧。”
  丁景仪闭上眼睛:“不会有事的。我烧过一座城市,单纯的发烧不能把我怎么样。”
  彭原又摸摸丁景仪的背:“你都起不来床了,怎么能说没有事。”
  丁景仪低低地“呜”了一声,不再辩解。
  彭原甩了甩水银体温计:“量个体温吧。上次吃药是43度,换个普通人早就拥有烤箱国公民身份了。可你还能正常说话,证明你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烤箱国公民。”
  丁景仪微微一笑:“好想做烤箱国、火山国和太阳黑子国公民啊。”
  “那不行,估计三国不支持多重国籍。”
  彭原抬起丁景仪的手臂,把体温计塞到他腋下。要是体温降了,就证明退烧药对魔法生物的不同形态都是有用的,这就要写到生物分析报告上了。反正艾洛温的魔兽众多,又有了伦德这个现世的先例,以后要是挨个过来,说不定要开个魔法生物诊所,到时生物分析就能派上用场了。
  丁景仪睁开眼睛:“道理我都懂,你这个体温计往哪放呢?”
  彭原先是一傻,体温计能放的就那么几个地方,都不太卫生。仔细想想,就知道丁景仪还在惦记发烧的车了。但是这车怎么都没有人性可言。发烧不发车,发车不发烧。彭原揉揉丁景仪:“体温计又没有我的大,你还想往哪放?”
  丁景仪咕哝一声,满脸都是不高兴。
  彭原又蹭了蹭丁景仪:“不发车就不发车,我亲亲你。”
  彭原说完,就轻轻吻上丁景仪的脸颊。丁景仪顺势又往彭原怀里钻了钻,全然不顾他比彭原还高一点。这时窗外响起喑哑的雷霆,炸得丁景仪又是一哆嗦。彭原就抱住丁景仪,摸他的背脊。
  “明天就回家了,到时你烧退了,我的暑假还有几天。到时我们就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躺着吹空调,再把车门焊死。”
  “你一滴都不能剩下。”
  “剩下了怎么办?”
  丁景仪一拍彭原的腰:“你剩下一滴算我输!”
  彭原搂紧丁景仪的脑袋,怒锤他的背:“发个车还要分胜负?做个人吧!”
  丁景仪失去智商似的在彭原身上挠来挠去,活像一只水獭,不光被命运扼住了咽喉,还要被黑脸猫吸。彭原也挠了回去,不带脑子玩耍就是爽,让天灾和报告见猫砂盆去吧!
  他们两个在床上刨着,床单乱成一团,有如一张充满褶皱的纸。
  玩闹之间,时间也过去了。彭原顺手把体温计抽出来,39度。
  彭原把体温计递到丁景仪眼前:“这体温大概可以做猫国公民。”
  丁景仪一把推开:“拒绝,是我堂堂水獭国不行了还是你黑脸猫又飘了。”
  彭原趁机握住丁景仪的手:“都降温了,你再吃一颗药。”
  “这就是我的正常体温。”
  彭原握住体温计,用拳头顶到丁景仪肩上,慢慢划了一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退烧了就提前发猫车!”
  丁景仪一听跳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可要把药房吃到断货了!”
  岛上酒店没有药房,自然谈不上断货。彭原挤了退烧药出来,递到丁景仪唇边,他的指尖触到炽热的嘴唇,生出奇妙的敏感,药片虽然微小,却以可感可知的轻盈脱离。
  丁景仪坏笑地看着他:“吃药算吃货吗?”
  彭原顺势摸摸丁景仪的嘴角:“不算,等车。”
  “发车!”
  丁景仪说着亮出牙齿,一口咬到彭原手上。彭原虽然一眼看到了恶魔的尖锐门齿,倒是没想躲,他知道家养恶魔心中有数,就随丁景仪咬了。这一咬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彭原倒是毫发无损,体温计却从中碎成两段,水银和玻璃散成晶亮的珠子和碎片。
  彭原一手定住丁景仪的脑袋,一手缠了几圈纸巾,在丁景仪嘴里掏了起来:“你这个吃货啊,水银和玻璃都吃。你能免疫,我不要命的吗!”
  丁景仪听彭原这么说,就闭上了嘴,含着彭原的手默默爬下床,两人像连体婴似的在客房里踏出魔鬼步伐。阳台上有临时挖的海沙,本来想给嘿嘿嘿用作猫砂盆的,这下也歪打正着地起了效果。丁景仪拽着彭原蹲下,把碎成玻璃和水银的体温计吐了。
  丁景仪吐完,说:“咬阿原不带脑子就是爽!”
  “你又不是丧尸!怎么还不带脑子咬我!”彭原抡满了胳膊在丁景仪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你说点人话真比登天还难。”
  “那就搞一个带水的脑子!”
  彭原就地裂开:“还复读机!体温计坏了,就算你体温恢复正常我也不知道了,明天到酒店前台借一个体温计吧,看看能不能把智商也检测一下。”
  丁景仪仔细一想,无论如何今晚的发猫车计划都泡汤了。他根本不傻,满脸又写满了不高兴。
  丁景仪看着彭原,眼泪汪汪:“你算好了要给我吃瘪对不对?”
  彭原听了这毫无逻辑可言的抱怨,觉得自己还能再有丝分裂一下:“行吧小祖宗,你咬的体温计你咬的我,我就是瘪,你吃吧。”
  丁景仪擦了擦嘴,一头扎进彭原怀里:“不吃了,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的。今天吃了你,下次就没得吃了。”
  彭原又拍了拍丁景仪:“还可持续发展,丁老师,准备肢解黑脸猫教学呢?我先吃了你!”
  说完,彭原回头一口咬在丁景仪耳朵上。说是咬,也不过是轻轻含住,再晃晃脑袋。丁景仪哼唧起来,水獭一样在彭原身上扭动。两人相互磨蹭着,房间落地窗的窗帘随着海风飘荡,有如圣殿的帷幕。
  “阿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奇妙的矛盾。本来我很怕海、很怕被别人评价,怕到寸步难行。但是你在的时候,我就不怕了。”
  “这不是好事吗?”
  “但是恐惧也是我的一部分,消除了恐惧,我觉得我不再是自己。”
  “别担心,智商也是我的一部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智商也下线了。”
  “哦,对哦。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两个凑在一起,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有如分享命运赃物的窃贼。
  这时,房间的座机响了。
  丁景仪打了个响指,座机漂浮而起,落到床上。彭原按下免提,一个模糊如同含了泡泡的苍老女声从中传出:“彭先生你好,这里是宠物区。请问你是……呃……这个‘嘿嘿嘿’的猫主人吗?”
  彭原回答:“我是猫主人之一。”
  女声又说:“你的小猫洗好了,请到宠物区领取。延迟加收寄养费,一晚一百元,还有十分钟就零点了,请尽快。”
  从海上回来之后,嘿嘿嘿也湿透了,一个喷嚏能打出半米的鼻涕。彭原就去酒店宠物区给嘿嘿嘿买了一次洗澡护理,毕竟他没洗过猫,又要照顾发烧的男朋友,猫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丁景仪坐了起来:“驱虫多少钱?今天一夜能搞定吗?”
  丁景仪明显不想嘿嘿嘿今晚回到房间里。
  女声回答:“驱虫,幼猫五百,成猫三百。买驱虫服务附赠洗澡和一夜寄养。”
  彭原和丁景仪对视一眼,这黑脸猫账算得仓促,亏大了!
  彭原接过话头:“谢谢,我这就去拿猫,十分钟内到。”
  女声催促:“你们快点,马上过零点了,算次日计费。”
  一百块足够吃个填牙缝的烧烤了,彭原顿时心疼起人民币来。丁景仪听到钱,也顾不得发烧,披上外套跟着彭原出了客房。
  两人一出门,只闻得走廊中一股浓重的清新空气味。丁景仪停下脚步:“这是雷阵雨前的气味。”
  彭原抽抽鼻子:“雷阵雨前臭氧浓度高,正常。”
  丁景仪却犹豫起来。
  彭原猜得到丁景仪的顾虑:去拿猫吧,宠物区是单独的一栋楼,距离客房楼两条马路,雨随时可能下起来,但凡有一道雷,丁景仪就有可能吓到当场去世;就算丁景仪不去拿猫,丁景仪自己在房间里也是独自忍受打雷,还没有人陪。
  彭原掏出门卡:“要下雨了,我们明天去拿嘿嘿嘿吧。”
  丁景仪握住彭原的手:“限时十分钟,拿猫立省百分百。一百块能吃半顿烧烤,有这钱干嘛不好?”
  丁景仪身为身家六十万的碰瓷王心疼一百块钱就算了,这吃烧烤的脑洞都能想到一块去,彭原觉得还是和男朋友拜个把子吧,毕竟智障比任何演讲都有感染力,妥妥地一个传染俩。
  想到这里,他的笑就憋不住了。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哈哈哈”,彭原捂住笑出腹肌的肚子滑坐在门口,门卡刚好刮过感应区,门啪嗒一声开了。走廊墙上的挂画也随之抖了抖,像是响应彭原的快乐似的,垂下几块墙纸来。
  “你笑什么,”丁景仪拽住彭原,“你肯定想说智障会传染!”
  彭原瘫在地上抽搐着,拖鞋都掉没了:“怎么能……哈哈哈……这么说!这是……机密!”
  丁景仪翻了个白眼:“那黑脸猫本猫叫嘿嘿嘿,我看你这黑脸猫本人应该叫哈哈哈。”
  彭原哑着狂笑后的疲惫嗓子:“你就叫呆呆呆,一家人齐齐整整。”
  丁景仪眉头一皱:“凭什么你们两个是左右字形,我就是上下字形?我要叫啪啪啪。”
  彭原笑出不存在的鼻涕泡:“人才啊,咱家户口本捡到宝了!”
  丁景仪一听,摁着彭原就搓了起来,狠狠挠他腋下最痒的地方。彭原手舞足蹈起来,哈哈哈又高了八度,他笑的时候只觉得手里一空。
  “景仪,房卡,房卡没了!”
  丁景仪全然不顾:“滴滴,发车卡!干就完了!”
  两人正嬉笑的时候,楼下大堂的报时钟响了。
  “咚——咚——”
  彭原立刻抱住脑袋。钟是普通的落地钟,彭原入住以来就没听过它响,此刻响起来却有古刹的撞钟那般洪亮。就算彭原捂住耳朵,整个人也不由随之摇晃起来,感觉回到了第二颗灭世流星降到j大的时刻。
  “咚——咚——”
  钟声浑厚,波涛一般冲击着空间,走廊的灯也随之尽数熄灭。彭原瞬间有种错觉,他会被这钟声里的什么东西击碎,没有理由没有逻辑,有的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对未知和黑夜的恐惧。
  就在彭原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丁景仪蹲下身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双翼在漆黑的走廊投下长长的影子,熟悉的体温包围着彭原,越过夏夜的炎热,消弭心头的寒冷和恐惧。
  十二响钟声结束,彭原抬起头,几块破碎的片状物体落到他脸上,有如麂皮般柔软,手感又异常熟悉。彭原捏起一片揉了揉,心就沉了下去。
  “景仪,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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