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897节

  许七安朝左岸眺望,看见岸边数十艘小船破浪而来,速度极快。
  之前,它们还好好的停靠在岸边,等商船进入这段平缓流域,岸上的百余名水匪立刻跳上船,划动双桨,劈波斩浪般的靠拢过来。
  这是一种两头削尖的小船,它长不盈丈,阔仅三尺,篾闼圈棚,二橹一浆,体轻而行捷
  “这,这怎么那么多的水匪?!”
  朱管事瞠目结舌,脸色发白。
  苗有方看他一眼:“以前不是?”
  朱管事定了定神,脸色依旧难看,苦笑道:
  “这条水路我走过几次,以前水匪总共也就二三十人,而今这人数,怕是有百余名了。这,这胃口也就大了啊……”
  许七安突然问道:“这些船叫什么。”
  “这是枪船,以敏捷著称,是水匪常用的船只。”
  朱管事心情极差,耐着性子解说:
  “在水势平缓的流域里,商船没这些小船快。他们手里的枪是用来捅穿我们船底的,枪不是他们唯一的手段,还有烧船的火油。”
  说话间,枪船群离商船已经不足三丈,朱管事走到船舷边,吸一口气,拱手大声道:
  “各位英雄,在下朱问,四海之内皆兄弟,出来讨生活不容易,朱某为诸位兄弟准备了五十两银钱,还望行个方便。”
  五十两银子,是一笔数额相当大的过路钱了。
  许七安在京城任职打更人期间,不吃不喝,一年也就五十两的俸禄。
  “五十两,打发叫花子呢?”
  一艘枪船上,传来讥笑声。
  朱管事等人循声望去,那是一个穿着黑衣,披着大氅的男子,腰间挎着一把刀,稳稳的立在船头。
  他大概三十出头,皮肤粗糙黝黑,目光锐利桀骜。
  朱管事不识得他,印象里,这伙水匪的头子,是一位叫“野鸳鸯”的武夫,练气境的修为,还算讲规矩,给银子就给过去。
  “阁下不是野鸳鸯,他人在何处……”
  他刚要开口循声,那披大氅的男子已纵身跃起,狠狠砸在商船的船头。
  轰!
  整艘船的船头,猛地一沉,让船上众人东摇西晃,险些摔倒。
  黑衣男人扫过唯一巍然不动的苗有方,以及几名背弓挎刀的护船武夫,呵了一声:
  “还有几个练家子嘛。
  “野鸳鸯?你是说那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他已经被我砍了脑袋沉江了,不过我还算仗义,有替他好好照顾婆娘。”
  朱管事沉声道:
  “阁下想要多少银子,不妨直说。”
  黑衣男人抬起手掌,五指张开:“这个数。”
  五百两……朱管事沉声道:
  “阁下莫要开玩笑。”
  整艘船的货,纯利润都没有五百两。
  黑衣男人笑眯眯道:
  “我们不但要钱,还要女人,手底下兄弟这么多,没女人日子可没法过。
  “本大爷给你们一个折中的办法,一个女人抵十两,姿色好的,抵二十两。”
  说着,他看了看许七安身边的慕南栀,嫌弃的“啧”一声:
  “就这种货色,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也就够兄弟们消遣几天。”
  慕南栀一脸冷笑。
  “出来混江湖,莫要把事做绝……”
  本欲好言相劝的朱管事忽然噎住,因为这时候,黑衣男子刻意面朝阳光,皮肤上有一层淡淡的神光。
  六品,铜皮铁骨!
  遇上狠茬子了……朱管事脸色微变,他忍不住看向苗有方。
  通常来说,遇到这种层次的高手,只能认栽。
  朱管事估摸不准苗有方的水准,只能把决定权交给他。朱管事相信,苗有方会权衡利弊。
  “婆婆妈妈,本大爷耐心有限!”
  黑衣人走到桌边,抓起酒壶灌了一口,吹了个口哨。
  笃笃几声,十几个铁钩子缠上船舷,水匪们顺着绳子爬上来。
  未附绳攀爬的水匪,则将长枪对准船底,或打开了火油坛子,只等黑衣人一声令下,叫凿船烧船。
  他们是水匪,可不是生意人,谁还跟你讨价还价?
  水匪们上船后,黑衣人吩咐道:
  “去里面搜刮财物,把女人都带出来。”
  又指着慕南栀:“这女人也带走吧,不过不算银子,当个添头。”
  语气轻松,但并没有松懈,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当即就有两名水匪朝慕南栀走去,持着刀,做出凶神恶煞姿态。
  突然,砰砰两声,水匪刚靠近慕南栀,就被一股巨力震飞,吐血倒地。
  许七安在黑衣人剧变的脸色中,探出手,箍住他的脖颈:
  “让他们下去。”
  “下,下去,统统下去……”
  黑衣人满脸惊恐,他现在的心情和刚才的朱管事一样——遇到硬茬子了。
  水匪们骚动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一招就斩杀前任首领的人物,在这个平平无奇的男子面前,竟弱小的像一只鹌鹑。
  仅仅是一个跟班就如此强大,苗大侠的实力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恐怖……朱管事心里暗惊。
  这一路上,许七安是以苗有方跟班自居。
  蜂拥而来的水匪,又蜂拥而去。
  “阁下高抬贵手,有话好商量,今日是我有眼不识高人。”
  黑衣人语气诚恳中带着哀求。
  他相信,对方除非不想要整艘船的货物,否则不会和自己鱼死网破。
  有时候,像他们这样的水匪根本不怕高手,因为很多高手会出于伤亡、货物等方面原因,选择妥协。
  能用银子办完的事,没必要用命。
  许七安果然没杀他,问道:
  “哪里人士?”
  “禹州!”
  一番问答后,许七安知道这个黑衣人叫孙泰,禹州人士,江湖散人,因为作奸犯科的缘故被禹州官府通缉。
  这让他失去了在某地创建帮派的可能,因为朝廷的通缉令各洲之间是共享的。
  孙泰开始浪迹天涯,虽说快意恩仇不缺银子,但终归是只独狼。
  随着今年入冬,寒灾遍地,各洲之间秩序隐约崩坏,再没人会搭理他这个通缉犯了。
  孙泰开始收拢流民和其余江湖散人,在此地占水为王,如今麾下水匪百人,算一股颇为不错的势力。
  按照局势发展,再这样下去,类似的土匪水匪,就会变成推翻朝廷的义师,或者割据一方的“诸侯”,成为大雪崩里的一份子……许七安轻叹一声。
  “想活着吗?”许七安问。
  孙泰立刻点头。
  许七安指着苗有方:“杀了他,你就能活,我不会干预。”
  接着对苗有方说:
  “这是你的第一个试炼,两刻钟后,提着他的头来见我。失败的话,你我之间师徒情谊就此结束。”
  当当两声,许七安把孙泰和苗有方踢出商船,两人朝着岸边坠落。
  他接着让朱管事抛锚,停在原地,与慕南栀并肩观战。
  朱管事都吓呆了,没想到这个跟班才是正主。
  慕南栀见他神色凝重,问道:
  “担忧苗有方?”
  “我在想,如果我是魏公,该如何治理这些以武犯禁的武夫?”许七安低声道。
  大奉的敌人不只是云州逆党,还有这些趁势作乱的江湖人,还有为了果腹,走到哪里抢到哪里的流民。
  ……
  王府,书房里。
  神色颓废的王首辅抱着一只烤手的暖炉,指头点了点桌面,问道:
  “二郎,这是各地送上来的折子,入冬以来,各地匪患严重。江湖散人乘势而起,聚拢流民,打家劫舍。内忧外患啊。
  “今日陛下殿内斥问诸公,如何解决?你有什么意见。”
  许二郎知道,王首辅在考校他。
  类似的考校,再过去的几个月里,时有发生。
  王首辅喝了一口茶,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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