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宋潜机直白道:我修炼一门沟通自然,有益耕种的功法,名为春夜喜雨。
  蔺飞鸢心想,我闯荡修真界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此法。
  不知是哪位大能所创?可是绝密传承?
  宋潜机笑了笑:我自己想的。
  蔺飞鸢无言以对,只将满怀厚重皮毛搬进屋里,狠狠摔在桌上。
  人比人,气死人。这像话吗。
  真该让其他修士都来听听。
  因为卫管家在千渠坊被卖白菜的小贩拉住,热情推销,所以宋院今天中午吃白菜猪肉馅水饺。
  饺子白白胖胖,饱满地掉进黑色料汁里,沾满香醋、酱油、辣子、芝麻。
  一口咬下,汁水四溢,香气满口。
  卫平几次打量蔺飞鸢神色,见他吃得专注,忍不住传音提醒:莫忘了今夜子时。
  蔺飞鸢不答,大声道:
  卫总管,你去给我买三匹布,还有针线包。布要锦绣堆的好绸缎,记得只要今年最新的花样,剪子要洪福郡昌华街最东口老铁匠铺的。
  卫平脸色骤变,又传音道:你不走?
  蔺飞鸢开口说:饺子好吃啊,对了,再给我买一支琵琶,平时唱曲没伴乐,浑身不得劲啊。
  宋潜机看了蔺飞鸢一眼,暗含警告。
  后者才不再说话。
  饭后卫平将蔺飞鸢扯进厨房,说要让他洗碗,否则不会帮他跑腿买东西。
  门一关上,洗碗的还是卫平。
  水池里水声哗哗,碗碟撞击不休,卫平低声道:千渠如今犹如铁桶,就算是我,要送走五个人也不容易,错过这一次,以后
  蔺飞鸢挥手,像在驱赶一只飞虫,一边偷吃灶糖:我在这里好吃好喝,宋潜机又不杀我,我为何要走?
  你的生意怎么办?卫平压着怒火问。
  年末封箱,歇业啦。
  你的同伙怎么办?
  宋潜机说他们在地里挑粪干活,人都没事,你别想诓我。
  卫平摔碗,来回走动,像只暴躁的雄狮。
  蔺飞鸢说的话他不信。虽然好吃好喝,却不能用灵气,宛如凡人,不能出宋院半步,与囚禁无异。
  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怎么可能安心受困?难道他还想计划第二次刺杀?
  别怕,就算我留下,也不会拆穿你。快去给我买剪刀针线绸缎琵琶吧。
  喵。卫平一惊,却见一只猫灵巧地窜进窗户。
  蔺飞鸢熟练地抱起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毛:等我彻底养好伤,再休养一段时间,如果心情好,我就走咯。
  自从进入宋院,他骂人都骂得少了。
  出生入死水里火里刀光剑影从梦里消失,只剩下挑一颗种子这样天大的事。
  卫平冷冷道:你今夜不走,我就在黑市放出风声,说你刺杀失败后,被宋潜机像狗一样栓在宋院,受尽虐待折磨,让你名声扫地,以后的生意永远做不成!
  蔺飞鸢心想好小子够阴狠。
  却笑道:你断我后路,那我就一直不走了,看咱们俩谁先疯,你去啊。
  卫平转身出门,走得气势汹汹、衣袖带风,差点撞在纪辰身上。
  蔺飞鸢抱着猫跟在他身后,挺着腰踱步。
  纪辰呆愣:今日这是怎么了?孟兄看着就不太高兴,你们怎么都不高兴。
  蔺飞鸢大声道:我高兴啊!纪兄弟,会打牌吗?
  卫平回头,面无表情:我也高兴。
  没看出来。纪辰摇头:我不打牌。城门外刚才有人送来请柬,请宋师兄下月十五赴宴。我去找宋师兄。
  一张请柬放在石桌上,光彩照人,小院蓬荜生辉。
  宋潜机不用打开,只看那红底金花,还有华微宗的徽记便心中了然:
  陈红烛的订婚大典?
  纪辰道:师兄料事如神!但华微宗为什么请我们?
  蔺飞鸢抱着猫笑:黄鼠狼请鸡吃饭。你说为什么?
  那我替师兄去。纪辰自告奋勇,反正师兄不喜欢这些场面。
  不,我去。宋潜机说。
  卫平、纪辰惊讶地看着他。
  陈红烛订婚大典,华微宗必大宴宾朋。
  各门派各世家齐聚。以宋潜机的性格,决不乐意应付。
  蔺飞鸢皱眉:你以为他们真想请你?!大门派一贯的手段,搞不死就拉拢,为了让你暂时放松警惕。
  大家都想见我。我就出门见。
  宋潜机心想,省的各方势力心如猫抓,三天两头派眼线来千渠探路,不如大大方方现身,让他们一次看个够。
  孟河泽这次带伤回来,年轻人要面子,在外面被打得半死,回来也不好意思说。
  但自己如果不现身,以后千渠其他人,还如何出去行走?
  最重要的是,陈红烛订婚大典的时间正合适
  深冬万物休养,正是农闲时节。出门一趟,一劳永逸。
  不耽误明年开春的农忙。
  想到生机盎然的开春,宋潜机眼中浮现笑意。
  第107章 让面之恩
  纪辰见宋潜机唇边笑意, 暗想宋兄待陈大小姐,也不是心意全无罢。
  否则华微宗有那一群掌门长老不怀好意,龙潭虎穴般的地方, 谁会以身犯险?
  大小姐两次援手。宋兄就算铁石心肠,无意儿女私情,怕也有几分感动。
  只听卫平柔和笑道:我只是个买菜做饭的总管,修真界的事情我不懂,本不该多话。但先前孟师兄带回那批外门弟子,说我们已经和华微宗撕破了脸面, 我想这次订婚大典, 他们早有准备
  他向纪辰使眼色,暗示对方劝阻宋潜机。
  纪辰会错意, 忽心生豪情,拍桌而起:早有准备我们也不怕, 既然宋兄心意已决,我陪宋兄闯一遭!
  卫平看看激动的纪辰,再看看翘腿摸猫的蔺飞鸢。
  带不动啊。
  孟河泽你又跑哪儿去了?
  宋潜机问纪辰:你想去?纪家亦会来人。
  我没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不怕见!
  宋潜机点头:那便去。
  他又看向卫平:平日劳你辛苦,年终岁末,一起去玩?
  卫平见宋潜机目光明亮、似暗含期待,差点一口答应。
  咬了舌尖才改口:多谢先生好意。可我不喜欢出远门,就留在千渠郡, 等你们回来。
  宋潜机略感遗憾:好罢。
  蔺飞鸢斜眼看卫平,古怪地笑。
  夜夜睡在不同地方的卫真钰是谁?
  南海上踏潮头, 西山巅看日出的卫真钰是谁?
  为了杀一个人, 千里夜奔的卫真钰又是谁?
  他语调转了几个弯:哎呦, 原来卫管家不喜欢出远门呀。
  我更喜欢呆在家里。卫平转身,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冷冷瞥他一眼。
  现在宋潜机闯龙潭虎穴更重要,卫平没心思跟蔺飞鸢多计较,回头微笑道:
  先生决意远行,我先去准备。
  准备什么?宋潜机问。
  自然是带够符箓法器灵石。卫平心想,还要再加紧训练护卫队。
  不必忙了。今日晚饭也不必准备。宋潜机道,叫上小孟,一起来吃就好。
  纪辰大惊:师兄要亲自下厨?!
  我给你们煮面。宋潜机问,如何?
  先前孟河泽说他做面极好吃,其他人都说想吃,他便记下这件事。
  当然好!卫平喜道。
  纪辰一声欢呼。
  孟河泽今日登上每座城墙、角楼,检查安防,询问丰收节前,卫平做下的部署。
  他不得不承认,卫平确实细心警惕,已经做到最好。换作自己,也不一定能及时揪出刺客。
  宋潜机遇刺,似乎是一件意外。
  只怪刺客太强,而且团伙作案。
  可是我冤枉了卫平?孟河泽一边想,一边向天城的家中走去。
  自从接来爹娘和管家夫妇,他在天城也有家了。
  虽然没有孟府大院的富丽堂皇,上下几十口的热闹,但温馨平实,令他心中妥帖。
  一阵风吹过,轻烟飘出院墙。冷冽的空气中,忽而多了温暖的香气。
  是蜜汁烤肉的味道,还放了千渠十六香!孟河泽惊喜。
  孤身在外闯荡漂泊时,最想这口家乡味。
  或者说,是想念猎队一起打猎、夜里点着篝火烤肉喝酒、唱歌聊天的时光。
  随风飘来的,不仅有熟悉的烤肉香,还有阵阵欢乐笑声。
  孟夫人守礼,孟老爷严肃,很少笑得如此大声。
  在家聊什么呢?孟河泽侧耳细听,其中还有一道少年声音。
  孟河泽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破门而入,大喝一声:卫、平!
  院里点着烤炉,炉上挂着吃了一半的羊腿、桌上温着热酒。
  而孟夫人正拉着卫平的手,双眼竟泛泪光:卫管家,多谢。
  卫平,放开我娘!孟河泽大步上前。
  孟夫人却开口招呼儿子:争先啊,你有这样的好朋友,娘就放心了!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娘替你高兴。从前听人说,仙家无情,看来都是瞎话,修士也是人啊。既然是人,就该有父母、有朋友。
  孟河泽一时愣怔。
  什么情况?
  伯母您太客气,平日里孟兄关照我更多。卫平低头一笑,羞涩腼腆。
  他像那种性格老实、勤快肯干,最讨长辈喜欢的好少年。若在私塾里,所有家长都会劝自家孩子跟他做朋友。
  孟河泽怒瞪他,传音道:谁是你的伯母?!
  只听孟老爷欣慰道:卫总管亲自送来千渠特产,为我们置办吃穿用度,还亲自下厨烤肉。我家争先都不如你这般细心吶。
  我是孟兄亲自带进宋院的人,这管家一职,全靠孟兄替我求来。我二人情同手足,八拜之交。卫平对孟老爷道:伯父、伯母,万万不要与我客气,若不嫌弃,就当我是你们干儿子。叫我小卫就好,孟兄不在的时候,我来孝敬、照顾二位。
  孟河泽咬牙切齿:你竟说我跟你情同手足?我怎么不知道?
  卫平毫不尴尬,只笑容黯淡勉强,令人心疼:
  在我心中,一直如此但我修为不如孟兄,确实高攀了。
  孟河泽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的是人话吗?
  谁上午在暗巷打了我?不是你?
  孟老爷见状轻咳两声:争先啊,虽然你做了修士,但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交朋友是交心,互相帮衬,彼此扶助,不在乎修为一时高低。爹教过你的立身之道,你可还记得?
  孟河泽勉强笑道:是,爹,儿子当然记得。
  孟老爷又敲打儿子两句,孟河泽一一答应。
  被卫平看到自己当儿子的一面,孟河泽恨不得钻进烤炉,硬着头皮道:
  爹,娘,我和卫总管还有些话说。
  好了,你们年轻人多交流。孟老爷欣慰道。
  孟夫人临走前,回头温柔地笑:小卫下次再来,就别忙下厨了,也尝尝伯母的手艺。
  好,伯父伯母下次见。
  你搞什么?!为什么来我家?!
  等父母回屋,孟河泽冷下脸,一把揪过卫平,一路扯出院门。
  我搞什么?卫平懒洋洋任他拖:我来一趟,伯父、伯母多开心呀。他们从住了大半辈子,最熟悉的青鹿郡,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千渠郡,身边虽有孝顺儿子,有忠心老仆,也会不习惯吧?
  我今日给他们介绍千渠风土人情,带他们去逛了千渠坊,还买了许多新鲜玩意。你娘喜欢打牌,我介绍邻居阿姨做她牌友,你爹爱下象棋,我介绍街口下棋的大爷与他认识。
  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谢谢我,反而骂我,是何道理?
  孟河泽听得不好意思:我、我谢谢你!他回过神,但你若是居心叵测
  我没空叵测。卫平打断:宋潜机要去华微宗,赴陈红烛的订婚宴。这才是我来找你的正事。
  你说什么?!
  卫平重复一遍:这事你管不管?
  孟河泽神色变得冷静且严肃:宋师兄已经决定的事,我改不了。为今之计,只有早做准备。
  卫平心想,幸好有孟河泽,比纪辰靠谱得多。
  我建议加急训练护卫队,最好能练成一套剑阵,你做阵枢,布阵御敌时同进同退,事半功倍。
  孟河泽点头:这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
  卫平得他保证,心情甚好。
  轻咳两声,学着孟老爷语气道:争先啊,我知道你争强好胜,一心求道。可你也要与朋友好好相处,好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修士寿命长,有朋友陪伴,才不孤独啊。儿子,爹不多说了
  滚!孟河泽扬了扬剑鞘,作势要打人,却不敢真动手。
  若卫平回去哭惨,他爹娘还不是要打他。
  卫平问:你让我滚,我就先滚,晚上宋院吃面,你来不来
  他两句话连在一起,好像煮面的人是他自己。
  我要去练剑阵。
  卫平从道旁折下一条枯柳枝,在孟河泽眼前晃,惹得对方不耐烦地偏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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