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钩盖章一百年不许变 第46节

  全班男生都被雪埋起来,像一个个蛹一样被堆在操场中央。站着的男生对蛹鞠躬,嘴里念念有词地装作烧香祭拜。
  被埋起来的男生们彼此交换眼神,随后点点头,趁周围人拿出手机拍照的时候大吼一声,从雪堆里暴起,雪花崩裂四溅……新一轮的混战开始了……
  最后鄂有乾穿着他那镂空皮鞋从教学楼里奔出来,拿着喇叭喊:“都给我回班!!!回班!!没正式放假呢还!!”
  这话哪儿听得进去,考完试那一刻起就是放假了。
  一群男生又将目标统一成年级组长,不怀好意地冲着他嘿嘿笑。然后一拥而上,扑住了鄂有乾。
  鄂有乾不到一米七的小个儿被大家举起来,在空中转,喷着唾沫星子吼:“放下我!反了你们了!” 但随后他手里的大喇叭也被抢走了,播放喇叭自带的鸡血音乐:滴滴嘟滴嘟——仿佛战斗号角响起。
  大家堆好一个巨大的雪堆,所有人倒数:三、二、一!
  空中抛过,“duang!”年级组长被扔进了雪堆里。
  所有人被轰回班时,眉毛上,头发上,耳朵里,全是雪。
  贺然抖衣服,刚才不知道谁直接往他领子里灌雪,丧心病狂。他干脆把校服和卫衣全脱了,只剩一件短袖,手臂一拧,外衣挤出水来。他脱衣服时不小心带起里面的短袖,露出运动员身材的腰,好多人嘲他:“呦~~”
  郁谋本来也想把湿叽叽的衣服都脱掉,转念一想,不行,不能被别人看到。他不能再被占便宜了。
  但当他扭头去找施念时,发现施念三人组都在盯着周围纷纷脱衣服的男生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过年了一样,好像还在讨论谁身材好。施念脸上的笑尤为憨,就像捧着丰收了的玉米棒子一样,傻嘿嘿的边点头边乐。少年脸色一下子黑下去,呵,女生,亏他自己还时刻谨记守身如玉。当施念眼睛亮晶晶地偷偷瞟他时,他立马把眼神别到一边去,希望她能自行体会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他不和她对视。
  进班前施念看看其他方向,像是被人挤着似的顺势凑过来,趁人不注意塞给郁谋一包纸巾。
  郁谋下意识抿唇笑,随后把笑容屏住,打算和她说几句话时,她已经匆匆回到自己座位上,若无其事地将卷子的边角对齐叠好。
  少年抽了张纸象征性地擦擦头发,用过的纸不扔,塞兜装好。他路过施念桌子时,顺便把手掌心里藏着的纸巾包拍在桌上滑回给她。
  一旁傅辽见了,大剌剌地伸手把剩下一包纸巾截过,转身放贺然桌上:“然哥,这是施念给的纸巾!你快擦擦!”
  贺然正往书包夹缝里藏期末卷子呢,听这话一愣,大声说:“呦,谢谢啊!”
  他看了眼纸巾,又说:“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哆啦 a 梦了?”
  许沐子目睹了全程,无情插嘴:“你不是最喜欢莫妮卡么?”
  *
  放学时鄂有乾挨班过来点名,组了一队,让打雪仗最凶的各班级男生去操场铲雪。
  施念边收拾书包边支着耳朵听,找不到机会问郁谋要不要一起回家,所以故意收拾得特别慢。郁谋路过她桌子时,轻敲了下她桌面。他目视前方,也不看她,晃了晃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示意她看手机。
  施念从小饭兜的夹层里拿出手机,开机,盼着信号赶紧来。然后成功地接收到提醒,偷偷瞟了一眼,看到郁谋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你先回,今天不用等我,一个人坐公交注意安全。晚上再找你 ̄︿ ̄】
  竟然还打了个最最简陋的,并且看起来不那么开心的颜文字。呃。
  施念一个人回家时,她就去坐王之宝座了。
  王之宝座海拔高,她把小饭兜和书包都放膝盖上,围出一块小天地。然后拿出手机,手机放在小天地里面,屏幕只有她看得见。她把这条短信反反复复翻出来看,好像每次看都能品出新的意味。并且每看一遍就在脑海里想象一遍这话被他说出来是什么语气,什么神情,然后把脸埋在小饭兜里疯狂扬起嘴角,一颗心扑通扑通的。
  车上的人如果注意到这个女孩,便会看到她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傻呵呵笑,一会儿看看窗外。
  *
  操场上都是老熟人了。领奖时不见一起过,挨罚时次次凑一块儿。
  鄂有乾给他们每人发了铲雪的工具,铲好的雪要统一扔到教学楼后方的水池里。
  铲雪时郁谋和贺然挨着。俩人步调差不多一致,一人一行,静默地往前推雪。
  郁谋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哎,下学期周末在我家有个学习小组,你不训练时一起来呗。刷刷题什么的。还有傅辽。”
  贺然推着铲子往前走,裸露出来的塑胶操场泛着白印:“你求我我就来。”
  这语气明摆着找茬儿,郁谋转头:“怎么了?”
  郁谋被分配的铲子比较小,大概推了两米就要去倒雪,旁边贺然也转过头说:“谁推雪推的距离长谁赢。”
  郁谋这下明白了,他立住,面无表情:“赢什么?”
  贺然将铲子往地上一杵:“谁赢内谁就喜欢谁。”
  这句话太幼稚了,就跟揪花瓣儿占卜一样,郁谋第一反应是轻笑,“你说谁?” 明知故问。
  贺然偏不说那两个字,他想了想:“名字是两个字的,从小到大老往我家跑的,还经常吃我妈做的饭的,我妈特喜欢……的人。”
  郁谋点头,噎道:“噢,你说傅辽啊。那你赢了。多大点儿事,名字都不敢说么。这么不自信啊。” 拿起铲子就要往楼后走。
  他撂下一句:“谁铲雪铲的快谁赢。谁赢内谁就喜欢谁。” 故意激贺然。
  贺然一挑眉,拿起铲子跟上来:“你说谁?”
  郁谋学着他话说:“名字是两个字的,数学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非常自信,外表凶巴巴实际很温柔……的人。”
  贺然反击:“噢,你说咱班主任啊。唐华结婚了,有孩子了都。你赢了。”
  随后两人你一句“让给你赢,傅辽是你的。” 他一句“让给你赢,你喜欢咱班主任。” 走到楼后面。
  到了大水池,少年一起把铲子往里面一扔,挺起胸膛说正事。
  郁谋:“噢,你知道了?挺好。”
  贺然:“挺好个屁。知道什么了我知道,你这语气是领证了啊还是发喜帖了啊,我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郁谋一脸坦然:“迟早的事啊。好好学习,好好毕业,好好工作,然后该干嘛干嘛。这话对我们所有人都适用。”
  贺然被他那副淡定面孔刺激到,上前一步揪起郁谋的衣领,郁谋也不甘下风,狠狠扣住贺然的手腕。两人个头差不多,身量差不多,谁也制不了谁,眼神交锋间写满了不服和不屑。
  “我**真想揍你一顿。” 贺然说。
  “别光想,就这儿吧,乐意奉陪啊。” 郁谋说,成竹在胸,指了指一旁空地。
  “你、” 贺然额上青筋暴起。平时郁谋脾气好,男生都觉得他没架子,此时看他这副懒洋洋,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的的样子恨不得一拳招呼到他脸上,把那碍眼的笑容打得稀碎。
  两人之间紧绷的那根弦马上就要断掉,就在这时,鄂有乾背着手走过来:“干嘛呢干嘛呢?”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才齐齐松手,往两边看,整理衣服掩饰尴尬:“抢水池呢。”
  “水池这么大用得着抢么?!拿上铲子跟我过来!” 鄂有乾眉毛都气的竖起来。
  *
  操场上罚站的两人中间隔着太平洋,因为鄂有乾在不远处,他们冲突降级,面冲前方继续刚刚的幼稚口水战。
  “你不行。” “你不行。”
  “你幼稚。” “你幼稚。”
  “想揍你。” “快来啊。”
  “念念不可能喜欢你的。” “那是你以为。”
  “念念最后肯定喜欢我。” “那是你以为。”
  “我就不明白了,她看上你哪儿了?” “你终于承认了。”
  “我可没有。” “可你刚说了。”
  “你个傻叉儿。” “她喜欢我讲文明懂礼貌。”
  “你等着。” “等什么?”
  ……
  *
  寒假本身就二十来天,过年占了一多半的时间。郁谋终于等来了贺然,还是在大年初四的上午。
  彤城在 2005 年颁布了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条令,所以大院儿里几个家长约好了,在大年初五的下午开车拉着孩子们去郊区放炮仗。
  初四一大早,家里积攒了五个塑料兜子的空饮料瓶,小叔让郁谋带去附近的垃圾回收站。
  郁谋问了在哪儿,罩件外套下了楼。
  他走到自行车棚时,特地往里面看,看施念的新自行车到底有没有买,买的什么颜色。这几天施念似乎都不在这边,前两天去姥姥家过年,昨天还去了她爸那里,发短信也回得很慢,说是亲戚在一旁不能总看手机。
  不过明天去郊区放炮她说她会回来,他笑着想。
  当时小叔和他一起去选烟花,他选了一后备箱的儿童仙女棒呲花,特意确认过颜色变换时会出现绿色。小叔边搬边摇头说:“男大不中留。” 郁谋说:“我自己想玩,不行啊。” 小叔拉开驾驶位的车门,示意他上车:“你看我信你么。”
  郁谋往院门口走时,发现贺然正好也拎着几兜子饮料瓶下楼来。
  两人一对视,随后下巴一扬,懂了彼此的挑衅。
  出了大院儿贺然撞上来,郁谋肩膀撞回去,贺然将装满的塑料袋往肩上一甩:“谁先跑到垃圾站谁赢!”
  该来的总会来,谁怕谁啊。
  第54章 好像是说一起泡过澡的情敌会打一辈子架
  贺然说完那句大跨一步跑在前面,在北方冷硬的冬天里像个开心的傻子一样在街道里忘我狂奔。空饮料瓶在塑料袋里彼此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偷了哪个老头的全部家当。
  郁谋反应慢了半拍,但是意识到自己落后了以后立马接受了这个由贺然制定的比赛规则。一面想着好**幼稚我凭什么跟你比,一面不自觉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两阵热血东风跑在刺骨的北风里。奔过小卖部,不小心将福来的不锈钢水盆踹翻,福来冲出来对着他们的背影破口大汪,追着他们跑了一阵儿发现他们的速度狗都撵不上,这才骂骂咧咧地三步一回汪地罢休。
  上坡,下坡,左拐,右拐,一个人抄近道撑着翻过低矮的砖墙,另一个人也紧随其后。最后两人跑到垃圾站跟前,震耳欲聋地大喊:“我先!” “我先!” 把垃圾站正踩扁易拉罐的大叔吓了一跳。
  郁谋弯腰喘着粗气,空气从肺里进出,喉咙到鼻腔都火辣辣的。他伸手轻触了一下垃圾站的外墙,说:“碰到墙才算到,我先。”
  贺然手臂撑在膝盖上,垂着头先是骂了句粗口,挥手甩掉额头上的汗,指了指脚下:“以鞋尖为准,我先”。
  两人毫不畏惧地看向对方,空气中似乎都摩擦出了电火花。郁谋冲贺然说:“谁的垃圾贵谁赢。” 贺然一挑眉:“怕你啊?”
  最后还是大叔出来打圆场:“收废品以数目和重量为准啊孩子们,谁先都是一样的价格。”
  他们剑拔弩张地绷了半晌,随后都没忍住,嘴角上扬。
  *
  两人卖了废品出来往家走。相对无言,但又不觉得多尴尬。路上有个空水瓶,两人还无声地传来传去踢了一会儿,最后找了个垃圾桶给扔掉了。
  贺然跳投进球,展眉一笑:“哥们儿准吧。科班出身,老天爷赏饭吃的准头。”
  郁谋切了声:“你还能离得再近点儿么。我三岁的外甥来扔,他也能进。”
  “你还有外甥啊。” “我没有。”
  郁谋的瓶子卖了二十五块七毛,贺然的瓶子卖了二十五块八毛。本来是贺然赢了,但是大叔本着四舍五入原则,笑嘻嘻地给两人凑整抹零,都给了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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