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林烁两兄弟一脸懵懂,只有林俞,他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从头到尾都证明他听得分明。
  老太太心里反倒咯噔起来,她搂过这林家的宝贝疙瘩,话头一转说:不过我们小俞不用,你还小呢,上面有爸妈,有这么多叔叔婶婶,有哥哥兄弟,你就好好玩儿就可以了。
  这辈子老太太对他的期望竟然一退再退,就想他活得简单自在。
  林俞看着老太太眼角的纹路,斑白的头发。
  甜笑道:好啊,我就天天偷懒,奶奶你可要负责看着我爸,别让他逮住揍我。
  他敢!老太太配合瞪眼。
  这祖孙俩一唱一和,臊得林柏从这个当家人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这场因为林俞折了胳膊而展开的家庭集会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散去了,林烁和林皓最终也没有逃过二叔的巴掌,甚至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失去人身自由。
  学校里林俞被几个哥哥轮流接送。
  他长得好看,见他手受伤了班上的人也都很乐意帮助他。
  林俞天天被围在一群天使一样的人类幼崽当中,认识了他第一个朋友。
  坐在他后排的男生名叫张家睿,张家睿是个小胖墩,也是个顶级二代。林俞见他每天都是车接车送,别的小孩儿都跟着吃学校小食堂,就他一个人,每天吃着保姆送来的花样百出的三层顶级豪华食盒。
  林俞坐在小食堂的餐桌上,正用不怎么熟练的左手用勺子舀着往嘴里喂。
  给你吃这个!随着一句豪气的声音,林俞的盘子里就多了好大一块龙虾肉。
  林俞呆滞两秒,看着正对面正认真看着自己的小胖子。
  张家睿说:吃啊。
  林俞:
  让你吃就吃,不用客气。张家睿嘴角还贴着饭粒,这个很好吃,进口的,我是看在你手断了的份上才给你的。
  林俞:不是断,是脱臼。
  他对龙虾肉过敏,吃一点就浑身起红疹。
  其实他上辈子没有这毛病,只是不是特别爱吃,但是蒋世泽很喜欢,所以他偶尔也会跟着吃一点。
  但这辈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丁点都不能碰这东西。
  知道自己不能吃,还是因为有一天林柏从从外边带了一只三斤重的澳龙,他吃了一点,差点没吐昏过去,也差点没把家里人给吓死。
  身上的红疹更是好几天才消完。
  打那以后,家里的餐桌上别说龙虾,海鲜都很少见到。
  林俞正在考虑自己到底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害眼前这小胖子的好心。张家睿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但林俞知道这小胖子自尊心还挺重的。
  因为他太特立独行,周围几乎没什么小孩儿愿意和他玩儿在一起。
  林俞不是真的小孩儿,他所有自来熟和智商退化都只针对家里人,所以当林俞主动跟他说话之后,这孩子就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维护着这段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张家睿突然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微张着嘴看着林俞身后说:你你哥来了。
  林俞立马掉头,看到了提着保温盒过来的闻舟尧。
  哥。林俞喊了声。
  闻舟尧嗯了声,走到他旁边。
  保温盒刚刚放到桌子上,闻舟尧往他盘子里扫了一眼,然后视线就停住了。
  林俞正不知道怎么说,闻舟尧就看了他对面的小胖子一眼,问林俞:朋友?
  林俞嗯了声。
  闻舟尧不再说什么,帮他把保温盒打开,把里面的吃的一层一层拿出来说:这是小姑刚从家里送来的,好好吃饭,别挑食。
  知道啦。林俞问他:你吃没有?
  吃过了。
  闻舟尧说着不动声色把林俞面前原本的盘子收走了,他来得快也走得快,张家睿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注意到龙虾肉被撤走这一插曲。
  他只是在闻舟尧走后,小声对林俞说:你哥管你管得还挺严的,你亲哥?
  啊亲哥。林俞说。
  你骗我。张家睿小朋友也不傻,那他怎么姓闻?
  林俞用叉子叉了配菜里的胡萝卜要扔到旁边的盘子里,临时想到闻舟尧刚刚的话,又拿回来送进了口中,随便对张家睿说:早上送我进教室的人看见没有,那个人叫林烁,他姓林,但却只是我堂哥。一个姓的未必都是亲哥,那不是一个姓的为什么不能是亲的?
  张家睿挠了挠后脑勺,表示这话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但是他也不纠结在这上面,只是说:你哥看起来好凶。
  凶吗?林俞问。
  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在他看来闻舟尧顶多话少了点吧,也不怎么爱笑,但他一不跟人逞凶斗狠,二不是什么主动惹事的人,说一个小学生凶?
  张家睿:你不知道吗?学校里高年级经常打架的那几个人都不敢惹你哥。
  还有这事儿?林俞迷惑了,闻舟尧也属于高年级了吧。
  张家睿白了他一眼,我看你被你那几个哥管得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了吧,前几天有三中的人找上你堂哥,你堂哥就跑去找了你哥,他们在外边打架很多人都看见了啊,我以为你知道。
  林俞:
  意思是之前那几个小混混又找上了林烁他们,而林烁找了闻舟尧,而闻舟尧瞒着家里瞒着他,去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林俞顿时有种我在干什么,我在哪儿那样的错觉。
  他就说林烁林皓这两天怎么突然开始任劳任怨,没事儿就跟在闻舟尧屁股后面溜达什么呢。
  感情那几个人瞒着他整了这么一出。
  林俞就这事儿特地质问了闻舟尧。
  那是夏日的午后,东边小院子里的阴凉处放了一把躺椅,林俞盘腿坐在铺了毛毯的椅子上,对闻舟尧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别乱动。闻舟尧扫了他一眼,继续把他的手往胸前拉了一点。
  闻舟尧穿了短袖,对比林俞,他不管是胳膊还是手,都已经开始有了少年的筋骨感。捏着林俞的指尖,挖出旁边盒子里的药膏一根一根仔细擦过去。
  最近林俞刚开始恢复练习雕刻。
  因为手伤养了一段时间的手,早期刚磨出来的那点茧子早就消失干净了,导致他现在又重新吃了一遍刚开始的苦头。
  手指被磨破,嫩肉刚长出来又被磨出血,这样一次一次,直到手上结出一层茧子的过程。
  问你呢?林俞要把手抽回来。
  闻舟尧用力抓紧,不冷不热地看他说:告诉你干什么?
  我可以去凑热闹啊。林俞说得自然。
  闻舟尧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道:没有热闹,以后有这种事也不许往前凑。
  闻舟尧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告诉林俞这件事,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被人伤了手这种事有的人可能有了一次就不会做第二次,但林俞绝对就干得出来第二回。
  不是他记不住教训,是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避开。
  闻舟尧有时候觉得他认识的林俞和别人眼里的林俞是不一样的。
  他们始终平等对话,而这种平等,是因为林俞在迁就他。
  这样的感受很难形容,但无形中一直迫使闻舟尧不断向前,他预感前方估计会找到他想要的答案,能看清那种朦胧感。
  闻舟尧擦完最后一根手指,盖上盖子站起来说:手先别碰水,晾一会。
  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说清楚?林俞举着一双手问他。
  不打算。
  林俞:下回再有这种事我就告家长了啊,我说认真的。
  这种独狼个性违背了林家人的处事准则,林俞也怕他这样下去,将来真遇上什么事,也养出这什么都不跟身边人商量的性格。
  林俞说:你想想,那将来我如果赌博闹事喝酒伤人,甚至犯罪去坐牢,什么事儿都不跟你说,你什么想法?
  林俞特地把情况往最糟糕的方向说,试图让闻舟尧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结果闻舟尧把药盒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侧身问:喝酒赌博,犯罪?
  林俞:我就是举个例子
  闻舟尧斜了他一眼:那你大可以去试试。
  第8章
  林俞的手彻底好全的时候,学校就放暑假了。
  他期末考试那两天想着题目过于简单,就打算趴着睡会儿,哪知道前一天晚上雕一个小物件弄得晚了,结果真在考场睡着。
  林柏从后来拿着儿子的期末成绩单,被上面明晃晃的零蛋给刺着了眼睛。大家长脾性第一次发作,象征性给了林俞屁股两巴掌。
  闻舟尧就不同了,成绩就没有下过年级第一,林俞好几次见着他刷的数学题,内容都是初高中的。
  这家伙智商很高。
  哎,居然挨打了。大中午的,林俞躺在床上第一百零八次叹气了。
  闻舟尧就坐在他旁边,手里翻着从林柏从书房顺来的书,对他的叹息充耳不闻。
  不能从他那儿获得回应这件事林俞已经习以为常了,而闻舟尧终于在翻了一页书的时候开口:那不叫打。
  的确。林俞感慨:老头儿真正要打我的时候还没到呢。
  闻舟尧从书里抬头去看他,林俞也不解释,他够着身子去抽人手里的书,翻了翻说:哥,说很多遍了,少看这种国外名著,小心变成小老头。
  闻舟尧把书拿货来,敷衍他:那看什么?
  少年儿童读物啊,你就缺少这种东西知道吧。
  也没见着你看。闻舟尧道。
  林俞:我不配,认真的。
  一边怂恿别人,一边又信誓旦旦声称自己不配。
  闻舟尧被他烦得不行,赶他:回自己屋去。
  不回。林俞掀开搭在自己背上的被角说:你这边凉快。
  闻舟尧现在基本上不做噩梦了,也很少半夜惊醒。虽然两人的房间挨着,但林俞像是在他这边待惯了,尤其是进了夏季,闻舟尧这边的屋子温度总比他那边低。
  林俞认真和他商量:哥,你想跳级吗?
  不跳。他头都没抬。
  为什么?林俞也不太理解,我记得你们班主任找过我爸,说以你的实力,连跳两级都没有什么问题的。
  闻舟尧不像他这种开了外挂的,是真的有能力,按部就班的意义其实不大。
  林俞记得上辈子的闻舟尧很早就高中毕业离开建京了,林俞不知道他后来上的什么学校,又是怎么进的部队。但那种保密级别很高的地方,选拔的人一定都是智商能力一流的顶尖人才。
  林俞现在也见他房间里有不少军事方面的书,能看出他兴趣所在,至少也证明他当初的选择并不全是被迫。
  林俞不知道这辈子闻舟尧还会不会走上原来的路。
  他只是希望他所决定的,都是他自己心中所想所愿。
  他的人生在幼年就被豁开了一条大口子,林俞没有好为人师的思想,何况还有林柏从和杨怀玉在,他只是希望这辈子这些在闻舟尧身边的人,能多少帮他填补掉一些缺憾。
  闻舟尧说:不想跳。
  行吧。林俞很快妥协,他算了算:不跳就不跳,你考上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果我以后也顺利上了初中部,到时候还可以跟你在一个学校一起待两年。
  他要真跳级,估计会像上辈子那样,再难有在学校碰面的机会。
  闻舟尧听见他这样说,突然合上书,看着他。
  林俞和他对视,怎么了?
  没什么。闻舟尧又道。
  林俞其实说中了他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很好,这就够了。
  闻舟尧见他一直在床上挪来挪去,皱眉:你怎么回事?
  屁股有点麻。林俞嘀咕:老头儿也没下狠手啊。
  下一秒他感觉屁股蛋一凉,裤头直接被闻舟尧给拉下去了,只见那奶白奶白的两团肉肉上有几个浅浅的手指印,不是林柏从下手太重,是林俞皮肉太娇嫩。
  然后听见闻舟尧说:有点红,还好,应该不会留印子。
  林俞:
  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崽吧,但这种被人脱光裤子对着屁股打量的事儿,也是会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好吧。
  林俞抓着裤头嗖地翻身转过来,提裤子的动作太狼狈卡住了。他在闻舟尧一脸你又想干什么的表情当中,尴了个大尬,你别随便脱我裤子啊,我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转过去。
  闻舟尧盯着他半晌,突然伸手往他腿中间的小东西上弹了弹。
  这个?他问。
  林俞:
  一大一小俩小孩儿,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躺着的那个先是惊愕,然后脸突然爆红。
  妈!一声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大叫,招得前院的杨怀玉都听见了,隔老远回他:大中午的你叫什么呢?别吵着你哥学习。
  罪魁祸首闻舟尧突然短促地笑了下,评价:长得挺可爱的。
  林俞整个表情都裂了。
  他这算不算晚节不保?
  两天后就是闻舟尧的生日,他在林家过的第一个生日,家里人都还挺上心的。林柏从送了一块玉,说是能保佑他平平安安,杨怀玉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特地开了一瓶酒来庆祝。
  林俞给他哥的礼物是等到晚上回了小院才送的。
  自己雕的小东西。
  那是个脖子上的挂饰,形状是一把有小拇指长的刀,非常精致小巧。
  背面还特地刻上了闻舟尧的名字。
  林俞送的时候跟他说:虽然不值钱,但这是我的第一件完整的成品,哥,以后每年你生日,都给你送一件我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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