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

  隆冬渐去,春意盎然。初春的阳光散碎地洒在江南大地上,积雪消融,盈盈绿意俏然而生。
  周府东南一隅,几缕晨光透过支摘窗照进室内,寒意微减。
  梳妆台前,女子望着镜面愣愣出神,菱形黄铜镜内映着女子相貌,眉如远黛,唇若朱樱,只是其面色微微发白,眉间萦绕不属于年轻少女的愁绪。
  片刻后,女子低低叹了口气,收回了思绪,素手微抬,将秀发隆起,束成妇人发髻。
  女子名为徐婉,四年前嫁入周家,周家是首屈一指的富商,钱庄买卖做的顶大,是江南商户望尘莫及的人家。
  周家家业偌大,可子嗣并不兴旺,周家老爷周淮安,仅有一子名为周泓,独子自幼多病,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眼间孙儿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周家老太太下重金,请清道观老道士批了一卦,卦文道娶八字硬的少女冲喜,周泓病情或可好转。
  周家老夫人忙让人依老道士批的八字寻人,底下人奉命寻八字相符、还未出嫁的少女,最终寻到做绸缎生意的徐家。
  徐家纵为小门小户,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拒了周家遣来说项的媒人,并对周家人闭门不见。
  奈何不久后,徐婉的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很多大夫都医不好。
  就在徐家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际,周家花千金从京城请来一位大夫,大夫妙手回春,医好了徐夫人的病,周家此意意图显而易见,徐家也不愿平白受人恩情,无奈只得将女儿嫁过去。
  头两年不知是价值千金的药石起了效,还是应了那老道士的话,周泓病病巍巍的身躯有所好转,周老夫人很是欢喜,对孙媳妇徐婉也很是满意。
  谁能料想,去岁中秋,周泓暮食多吃了几个元宵团子,团子软糯,周泓又长卧病榻,积食未消,就这样撒手而去了。
  徐老太太埋怨徐婉没有照看好孙儿,致使孙儿离去,很少给徐婉好颜色,对其每日问安闭门不见,但碍于孝道徐婉还是日日勤去。
  就这样,约莫一年时间,徐老太太从丧孙之痛走了出来,也明白了这是孙儿命数,怨不得旁人,据此后,鲜少苛责徐婉,只话间透出几分疏离,也不曾多加为难。
  徐婉今日还是如常去问安,只今日比往常早了叁刻,原因无他,昨晚外出一月有余的周家老爷,她名义上的公公回来了,今早怕也会去老太太处,徐婉不想和他撞见。
  照理说公媳打个照面也无可厚非,可徐婉不知怎地,心底隐隐怕他。她与周泓新婚那天,周家老爷去北边谈生意还未及赶回,见到他,是在成亲叁日后。
  那日她搀着周泓去拜见高堂,周泓母亲早逝,周家当家主母仍是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和周老爷周淮安位于堂上,下面坐着几位姨娘,徐婉抬眼就看到了她那位公公。
  他身着深色长衫,腰身挺拔,面容深邃,端坐于堂前,虽流露出浅浅笑意,仍掩盖不住周身摄人的气势。
  徐婉端起茶盏向他递了过去,不期然望进一双幽深的眼眸,双眸讳莫如深,透露着若有若无的打量。
  徐婉低眉敛目,顶着头顶无形的压迫之感,依次端茶敬完高堂,收了长辈赏的礼物,总算走完流程。
  自那日拜见过他后,徐婉就很少见到他。源于周淮安不喜那些繁礼,又顾忌周泓身子,让他们夫妇二人每日不必向他请安。
  转眼间徐婉已随丫鬟到了东院,院内梅蕊绽放,阵阵梅香随寒气而来。
  院内洒扫妇人向她行了礼,待屋前立定,徐婉让春茗前去通传,不久后,就见老夫人身边的房嬷嬷打了帘子传她进去。
  屋内炭火烧的旺,驱散了凛冽寒意。周老夫人也是刚盥洗完毕,此刻正侧卧于绛紫秀罗纹锦榻上,背靠红底描金线绣牡丹的靠垫。见徐婉来了,让人搀着坐了起来。
  徐婉如常问安回话,老太太最近精神不济,简单的寒暄几句后,老太太就让徐婉回了。
  出了跨院,徐婉暗松了口气,刚才紧绷的神经此刻也放松下来,徐婉估量着此际应不会碰到周淮安了,回院左右也无事,也不着急赶回,因而放慢了赶路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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