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池妄按着他的手,低声调侃:你想怎么疯?满场撒欢还是抱着人哭?
  都可能,怕不怕?苏敛狠狠闭了一下眼,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
  酷哥发酒疯,我怕死了。池妄挪开酒杯,放到自己面前,那就别喝了,他们在玩游戏,你要不要一起?
  苏敛吐了口气,好像今晚格外好说话:好啊。
  敛哥也来吗?我们在玩石头剪子布,输的喝酒。顾安久冲他伸出一个拳头,胡乱在面前晃来晃去。
  浓重的心情被搅乱,苏敛弯了弯嘴角:你们闹了半天,最后选了这么幼稚的游戏?
  林衍撑着下巴,解释说:最简单的游戏就是最残酷的战局,没什么毛病。
  手指仍然捏着玻璃杯,雾气散了,只剩下一手的水,苏敛无语笑了笑。
  池妄勾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把他从那股悲伤里拽出来,扔进这夜市的吵闹里:来,小苏老师,决战到天亮。
  苏敛侧头,余光看着池妄纤长的睫毛,随意伸手出了个剪刀。
  对面恰好是石头,输了,得罚酒。
  于是伸手碰酒,苏敛感觉手背被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池妄抢过去,贴着他耳朵说:我替你喝。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酒味的气息就扫了过来,苏敛慢了一秒,等反应过来,杯子已空。
  手还在池妄的掌心里裹着,就着他的手抬起悬空,喝了个干净。
  妄爷,什么情况啊?兄弟几年就没见你帮人罚酒。一黄毛嚷嚷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旁边人快速接上:就是,区区一杯啤酒,还用替的么?
  池妄长腿一伸,姿态散漫笑骂道:人家酒量不好,我叫他来的,万一真喝多了我得负责。
  你负责啊,反正早晚都得负责。顾安久喝嗨了胆子也肥了不少,微微眯着眼睛,说得无比暧昧。
  苏敛轻咳了一声,抬眸看向起哄的大家,不服气说:再来。
  剪刀。石头。剪刀。布。布。
  邪门了,不管怎么变化,苏敛都把把稳输,面前已经摆了一小排满满当当的啤酒。
  池妄侧身点了一根烟,夹在指尖烧着过瘾:小苏老师,运气真的太差了,你是想灌死我。
  不要你帮。苏敛抬手拿过一杯,豪迈地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凉到心脏。
  好像就多了这么一杯,大脑就开始犯晕,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人成了重影。
  听话,别喝了。池妄怕他再乱动,低头捻灭了烟。
  他左手把苏敛的两只手拢住扣在桌面上,轻轻压住,右手一杯一杯的顺过去,那一排杯子瞬间清空。
  苏敛真的听话没动,就任凭他这样扣着,感觉刚才那一声还缠在耳尖儿上,很是熟悉。
  好像是他的池哥在叫他,听话,他会听的。
  见旁边人一动不动,池妄乐了:突然这么乖啊。
  苏敛轻轻地点头,反手抓住了他滚烫的指尖,整个人控制不住往旁边倒,好像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顾安久诶了一声,惊讶道:敛哥真醉了?他自己悄咪的喝了几瓶?
  池妄伸手勾住人往怀里带,压在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我都说了他酒量不好,你们还怼着人灌。
  不是,酒不都被你喝了么?顾安久觉得好冤,仰着胖脸叫屈。
  林衍看了眼时间,提醒道:那撤么?苏敛家住得远,送回去也得好一阵。
  撤字还没说出口,被人打断。
  帅哥们,点歌吗?十块钱一首。旁边一挂着吉他的男人探出身子,弯腰问,点一首吧,不贵的。
  苏敛从怀抱中抬起眼,伸手去够他的话筒,低声说:我要唱。
  池妄:
  你真是疯得清新脱俗,很有特色。
  开玩笑开玩笑的,我们不点。顾安久尬笑着招呼人,把他往旁边桌上带,不好意思,朋友喝多了,别理他。
  苏敛抬头盯着池妄的下巴弧度,像是确信这人会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再次缓缓重复:我要唱。
  明明还是往常的声音,却因为酒醉染上了一点特别的任性,让人心软。
  顾安久噤声,又小心建议:敛哥,你想好了吗?人很多的。
  苏敛重复第三遍,没了耐心:我要唱。
  唱唱唱。池妄被闹得没办法,抬眼盯着卖艺的大哥,打着商量,给你五十,话筒借我朋友唱两首行不行?
  男人绕着话筒线,饶有兴致问:行,这位帅哥想唱什么?
  像是早已经想过答案,苏敛对答如流:如果是你。
  搜索了半天,男人从手机上抬起眼,疑惑道:有这首歌吗?没找到。
  苏敛从池妄的怀抱里缓缓起身,接过话筒:那就清唱。
  已经接近午夜,正是大排档最热闹的时候,里外都满满当当坐了人。顾安久环顾四周,偷偷抹了一把脸。
  等他敛哥明天清醒的时候,会不会想杀了灌酒的自己。
  内心的打斗小剧场还没演完,苏敛那边已经捏着话筒,开始轻轻唱了起来。
  少年声音清亮温柔,大概因为醉酒,尾音拉得很长,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但意外的好听。
  我操,敛哥有点儿东西。顾安久情不自禁摸出了手机,对着人开始录影。
  是我们输了,帅哥连醉酒都不会出丑的。黄毛感叹,这把嗓子,牛逼。
  听到歌声,旁边的人已经齐刷刷看了过来,看着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微微曲着长腿,旁若无人的唱歌。
  意气风发,好像又藏了点儿少年的惆怅,一品就感觉意味深长。
  你看着我,微笑着什么都不说。
  当人潮再次躁动以后,拥抱着我。
  苏敛半靠在椅子里,眼睛直勾勾盯着池妄,舍不得挪开那张他看过千百次的脸,有些晃神。
  他想到了很多个场景,跨年那天的烟花,天台上的对话,看月亮的侧脸,穿着西服的模样。
  是他的恋人,苏敛突然很想念他的拥抱,一定很暖。
  听了一会儿,池妄伸手冲男人招了招手,示意过来。
  怕吵到唱歌的人,嗓音压得很低:麻烦吉他借我一下,我给他伴奏。
  如果苏敛明天醒来想起,会觉得尴尬,那就再加上他一个。
  只要两人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变得不会那么丢人。
  来,给。男人大方递过去。
  吉他斜放到腿上,池妄微微低头,指尖随意勾了几下弦,很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和弦配上。
  清澈的少年音加上和谐的吉他声,好像这首歌本来就该如此,像是九月最后一阵晚风,温柔地扫过。细细一听,又让人怅然若失。
  如果是你,你是否也流着泪抚平所有记忆,四季的涟漪。
  最离奇最压抑最爱的散席,只剩下我还在原地。
  塑成一道玻璃,隔离。
  隔壁桌起了欢呼,叫嚣着再来一首,苏敛唱完了最后一个半拍,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眶逐渐泛红。
  他看不见别人,整个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池妄。
  只是恍惚间,那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坐在吵闹又带着生活气的大排档里,腿上放着吉他,微微垂眸,眉眼里收敛了以往的散漫狂妄,盛着无尽的温柔缱绻。
  这样的池妄,他从未见过。
  好半天,顾安久才回过神来:不是,这歌词怎么听着这么伤感啊,敛哥是不是想起前任了?
  怕触碰逆鳞,林衍小心翼翼说:喝多了是容易上感情,很正常。
  唱完了,谢谢。苏敛把话筒递回去,意识恍惚,默默垂了眼。
  听到旁边的议论,池妄感觉心脏轻轻被扎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难受。
  他摸不清当下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心情被那首歌牵动,也有些堵得慌。
  苏敛也没说话,默默又喝了一杯酒。酒劲上头,仿佛刚才强撑的清明已经全部击碎,只剩下恍惚。
  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家吗?我送你。池妄轻轻吐了口气,低声问。
  苏敛缓缓摇头,视线模糊几分又清醒:不想回去,想看月亮。
  因为酒醉,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咬字变得含糊不清,削弱了平时那股高冷劲儿,变得可爱起来。
  池妄无奈,小心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看向众人:我带他回网吧睡,大家散了吧,改天再聚。
  好叻,到家记得发个信息。顾安久帮忙先结了帐,挨个把人送上出租。
  走吧,网吧楼上有个天台,可以看月亮。池妄扶住摇摇晃晃的人,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后颈,先坐车过去,嗯?
  好。喝醉的苏敛不吵不闹,只是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时不时地冒出特别的想法。
  他被塞进车里,手肘撑着窗户看了眼天上,又侧头看向池妄:你会陪我看的吧?
  池妄盯着他撞上玻璃的脑袋,轻轻一带,把人勾了回来搂着,反问道:为什么想看月亮?
  苏敛没说话,只是伸手揪住人的衣领,语气凶巴巴地执着追问:你陪不陪?
  陪,陪你到天亮。池妄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多的耐心,他微微调整坐姿,让苏敛靠得更舒服一些。
  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变成残影,车内的两人静默着,相互依偎在一起。
  时间好像被拉得很慢,池妄的手臂环在苏敛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
  想吐吗?
  不太想。
  喝那么多,难不难受。
  有点儿。
  脑海里迟钝地闪过大排档里的画面,后知后觉,过于出格。
  苏敛的脸埋在胸膛里,什么都看不清,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刚才好像丢人了。
  池妄轻笑,连带着胸腔微微震动:不丢人,很好听的。小苏老师,要不要跟我组队出道?
  这话听起来很是荒谬。
  抓着衣领的手指缓缓松开,苏敛抬头,眸光很散,声音更轻:你骗我。
  池妄低头,嘴唇像是碰到了软软的头发,有些痒:没骗你,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只是这首歌我没听过,改天我练练,我们再合作一次。
  苏敛满意了,重新垂下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出租车停在夜色门口,池妄付过钱,小心翼翼把人从车里拽出来。
  狭窄的楼梯很是昏暗,怕人摔倒,池妄扣着人的肩膀顺着梯子往上走到四楼。
  铁门推开,天台空旷。
  苏敛快步过去,微微抬眼,天边乌云散开,那轮月亮又重新冒出了头。通透得像一颗琥珀,摇摇欲坠悬挂在天上。
  他表情有些惊喜,扭头看向池妄:你运气很好,没有错过今年最圆的月亮。
  那语气和动作,完全没了平时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反而好像刚得到了一颗糖的小朋友,软得人心尖酥麻。
  嗯,看到了,很好看。池妄慢吞吞走过去,撑着天台上的栏杆,顺着人的视线,看向天际。
  其实,他不觉得月亮有什么好看,每天都一样,没什么区别。苏敛这么执着,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
  但,苏敛不说,他也就不问。
  如果是苦痛的回忆,问太多只会揭人伤疤。
  如果是放不下的曾经,那不如就随风散了。
  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跟苏敛并肩站在天台上,陪他度过这漫漫长夜。
  时间缓慢滑到凌晨两点,池妄翻身,后背抵在栏杆上,懒洋洋看人:看这么久还没看腻?
  没有。苏敛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又看了眼面前的人,脑子有些发晕。
  酒醒了吗?池妄盯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醒了吧。苏敛卡顿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回应。
  醉鬼都是这样说自己,池妄低头轻笑,没有戳穿。
  一阵夜风吹过来,把两人的头发吹得凌乱,连带着把苏敛的意识也吹散。
  他轻轻晃了一下,攥着池妄的外套,指尖收紧往身前一带,距离骤然拉近。
  苏敛揪着人衣服没放,低声抱怨:池哥,冷。
  心跳又停了一拍,池妄垂眼盯着他单薄的衬衣,被风掀起,露出一截腰身。
  还没做出反应,苏敛已经歪歪斜斜倒了过来。
  带着温度的唇很轻地擦过喉结,贴落在脖颈上,无尽的缠绕着酒味的呼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池妄想,也许,喝醉的不止苏敛一个人。
  他掀开穿着的外套,下意识把人顺着衣服裹进怀里,双臂收紧。
  滚动的喉结上还残存着方才触碰的温度,他低声哄:池哥抱着就不冷了。
  第26章 Chapter 26
  苏敛的腰细得有些过分,手臂环上去的时候,隔着衬衣,感觉像是薄薄的一层。
  池妄没敢乱动,就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轻轻搂着人。
  那一声池哥,叫得心里发痒。
  平时倒是不肯,只有这种迷糊的时候才比较乖。
  只是明明这会儿风大得厉害,池妄却觉得很热。苏敛的呼吸是烫的,皮肤是烫的,贴在脖颈上的唇也是烫的。
  他微微低头,余光扫过那张脸,双眼闭着,呼吸清浅。
  池妄轻声叫:小苏老师?
  苏敛没应人,只是偏头轻轻蹭了一下,换了一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别在这睡,我们先下去。池妄拍了拍他的后背,又说,你生病才好没多久,不能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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