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尸体正在重获新生。
消失和腐坏的皮肉被新的皮肉所代替。皮肤重新覆盖上被肌肉包围的骨头。消失的四肢重新出现。头发像是春日之草,重新生长出来。不过一会儿,它就变成了蓬乱的云朵一样的红色长卷发。
你们让我很生气。
鬼舞辻无惨说。
他放弃了自己原先的身体,转而使用了这具身体。之前,在修复自己被破坏的身体之时,无惨发现有些地方已经无法再复原了。他没想到日之呼吸的作用竟然如此巨大,连他的生命也几乎可以左右。
左思右想之后,他便将自己的一切渡到了对面那具骨架之上。
「日歌」这个家伙的骨头里面蕴含着奇怪的力量。在覆上去的那时刻,无惨从他的骨头里面汲取到了一些奇妙的如同自然一般的力量。那股力量令他之前所受到的伤全数消失,就连精神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不愧是继国缘一的骨头吗?)他如是想。
在无惨用平静的声音阐述自己的愤怒之时,上弦之四半天狗诚惶诚恐地说:属下知错!
无惨的眼神一凛,刀一般的眼神落在半天狗身上那你给我说说,错在哪里!
半天狗如芒刺背,哆哆嗦嗦几乎要讲不出话来。其余上弦根本就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全都低垂着头,自顾自地看着好戏。
一只手臂突然暴涨而出,将半天狗抓在掌心。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只手就将对方捏成了一团肉。
肉球被灵巧地扔入无惨的口中。
在将半天狗身体里面的属于自己的血液全部吸收完毕之后,他又将被咀嚼地不成样子的肉团吐了出来。
刚好吐在玉壶边上。
无惨继续说:在我与你们的精神连接削弱之际,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到我跟前?对方的声音很轻,这具身体自带的嗓音轻柔,很适合唱摇篮曲。但即便是这么温柔的声音,在鬼们听来也宛如地狱之音。
猗窝座的头垂得更低。
(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们都没有抬头,所以自然看不见那具骨架复原后所拥有的脸。
猗窝座道:因为无惨大人您没有召唤我们,属下不敢妄加猜测,因此没有他强健的身体上突然爆出无数条伤口,他的脑袋,被无形的手捏碎。
舞杳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素雅的套裙,头发挽成一个严实的发髻。
现场很安静,很严肃。
舞杳出现之时,就看到了妈妈的脸。
可是那个在训斥上弦们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人将视线投向了她,投向了这名在上弦之后被传唤的女鬼。
舞杳
(不可能。)
舞杳的内心深处掀起万丈波澜。
(这不可能。)
父亲。
她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屈膝行礼。
那只削瘦的鬼歪了歪头,美丽的红眼睛里爆发出让人无法想象的可怕。
在想我为什么会在这具身体里,嗯?
不敢质疑您的决定。
无惨自顾自地说道:你弟弟他,连同你妈妈一起背叛了我。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背叛了我。这令我非常生气,非常恼怒。但是他已经死了。在我看来,死掉的他比活着更加有价值。
(不是这样的。)
舞杳不敢做声,也不敢去思考。
(不是这样的。)
(活着的东西才是最美丽的。)
八季哉睁着大大的眼睛。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但是还是有很多地方暴露在那恶毒的视线之中。
上弦们终于被允许抬起头来了。
有的人因为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并非无惨的人而瞳孔紧缩。
等会再来修理你们。接下来,是处理叛徒的时间了。无惨的视线移向缩成一团的八季哉,他的亲生儿子。
看在血缘的份上,就保你一命好了。
在有太阳光的地方给我反省到知错就改为止。
八季哉再一次闭上了自己的红色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玩你画我猜上瘾了。
※本来想这章家暴的,后来想想还是死了好。否则松阳老师就出不来了。我总不能番外篇再提他吧。
※求作收
第93章
这是更换了身体的某一天。
这具身体很小,脸庞很削瘦,手臂很纤细,皮肤很白。
嗯,行动起来很灵敏,而且身体也很轻盈。
在怒骂了下属,处理了叛徒之后,无惨的心情稍微转好了一点。
他走在毛马樱之宫公园的木寨桥上,眼见着远处三四月份正好的樱花被清风卷着朝他而来。无惨用手推开这些纷纷繁繁的花瓣,轻快地越过小桥,踩过了上有斑纹的砖石,没有一点声音地落在地上。
再走一些路程,他就会来到紫藤家在大阪的房产。那是个占位很好的地方,只要拉开帘子就可以看见建造于安土桃山时代,并于江户时代重铸的大阪城。
每一寸土地的价值都很高。
无惨推开门。门上的家纹一朵紫藤花被切割成两半,向两边分离开去。
这是传统的和式屋子。房屋周边有着小巧的庭院。以白砂画出弧线,覆盖着青苔的白石,石灯,流水的竹筒,铺满地面的麦冬,夹丛着的藤本大绣球花,笔挺的松树。
无惨绕着水渠里流过的清澈的水进入北边的小凉亭。凉亭周边,是火红的鸡爪槭。
这个庭院颜色太杂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吐槽完一遍之后,无惨靠着亭子的红柱,歪头看着池塘水面上倒映出的他现在的脸。
怎么说呢既恶心又难过。
但是这份难过并不属于他,而是这具身体里残留下的感情。
这么久了,这具空壳里的情感还是会影响到他。
自紫藤日轮死去已经两年。在更换了躯体之后,鬼舞辻无惨假扮紫藤日轮回到了紫藤家,然后从红花夜那里拿到了地契书。
怎么说呢紫藤红花夜就是个脑子也不长的傻小子,连他哥哥里面换了个人都不知道。因为担心化鬼的日轮会被鬼杀队抓住杀掉,所以恳请他赶紧跑路,别再回来了。
为了保证这个兄长的生活,紫藤红花夜还取钱的名章交给了他。也就是说,只要在适当的银行金铺,无惨都能够凭借这个名章取到紫藤家的钱。
以前的时候,为了保持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伪装的对象。但是这次不用了。
虽然鬼杀队那边也会通过他取钱的渠道来锁定他的位置,但没有人能够跟踪到无惨。
没有人。
所以这生活非常地舒适。有的时候,他还会去骚扰一下在青森定居的女儿舞杳。
至于八季哉,早就不知道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窝着了。自从上一次被挂在太阳底下差点被烧死时候,他就再也不敢说话,再也不敢违背无惨的命令做事了。
下仆很快地就送了食物和酒过来。
清酒落进洁白的酒杯之中,庭院里涌过一阵温柔的风。三四月份的美景,从石墙上的孔洞里就可见一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空荡荡的庭院。
美丽的精致。
可口的食物。
这一切本应该是让他感到愉悦的东西,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东西?
无惨自言自语。
他知道无法得到答案,所以问完之后便又将视线移向了绣球花丛。
那里,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小孩子在玩?
※
战国。
日柱宅邸日歌!为什么这里有小孩子!
穿着波纹纹样的男子揣着袖子,不耐烦地看着在花丛边上玩着的两个小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差不多都是三岁的模样。
无惨皱着眉头,非常讨厌地看着两个坐在地上玩泥巴的孩子。
哎呀绑着头发的年轻女子探出头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条野夫人出任务去了,所以把孩子拜托给我了。
日柱的宅邸就在她的辖域的当中。一开始的时候,她所选择的宅邸位于炼狱家附近,但是后来因为辖域的原因,所以就搬迁到了其他地方。
你有空的话,就陪他们玩一会儿吧。
鬼要陪他们玩!赶紧把他们弄走,看着烦心。他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几乎叠出了一座小山。
年轻的女声又接着传来,担待一些吧,求求你啦。条野夫人应该快回来了。
无惨冷哼了一声,继续揣着袖子,靠在红柱上看着两个小鬼相互往对方脸上涂泥巴。
雨停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太阳不大,所以花土还是湿的。球状的花被小孩子们拔下来一堆人,然后又被碾进泥巴里面。
哥、哥!一起起玩!小女孩热情地招呼着。
一片叶子飘到了无惨身边。他的手指拈住叶子,然后又把它射了出去,刚好砸在小女孩头上。
他投射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却把小女孩砸得一愣。
呆住了的小女孩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来。被妹妹所感染的哥哥,在观察了几秒时候,也放下手里的泥巴哇哇地大哭出声。
无惨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一副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忙着在厨房里煮菜的人匆匆忙忙出来,一手一个大哭的小可怜。
乖乖乖乖不哭嗯
女人哄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们止住哭。
很快地,条野夫人就来回来交代了任务,并把两个孩子接了回去。
无惨为了堵住两个小鬼的嘴巴,还撕了两片果干塞给地方。
不准告诉你爸妈!听见了没有!他命令道。
两个小孩抓着果干不放手,根本就没空和他讲话。
无惨脑袋上蹦出好几个十字。
小孩子太讨厌了。
动不动就大哭大闹,还不听人讲话。
他根本就没想起源头在于他。
晚上,烛光朦胧下。
你不喜欢小孩子吗?她问道。
无惨枕着脑袋,眼睛望向天花板。
他想也未想:讨厌。
为什么会讨厌我觉得他们很可爱。
无惨毫不客气地回答道:一定是你眼睛瞎了。呆愣笨拙,吵闹没脑子,睡了吃,吃了玩,玩了吃,吃了睡。浪费粮食又浪费空气。
你一天里好像也只有吃睡玩,连家务都没有做过哦。
无惨一点也不感到害臊。他出生在贵族家庭,自小就享用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成为鬼之后,他直接压迫别的鬼来为自己服务。之后的日子里,偶有落难,但是落难的时候,身旁总会有别人。
总会有这个人。
无所谓,反正你在。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
我是很喜欢照顾别人但是
但是什么呢?
对方没有往后面讲下去了。
但是按照人类的想法来看的花,那句未完的话应该是
但是我不在了该怎么办呢?
那就换个人。无惨想要这么回答。但是后来的四百年,他再也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步。
※
明治年。
紫藤家纹庭院。
鬼舞辻无惨。
他捡起手边的一堆装饰用的圆石头,然后就像是生气了一样把它们一颗一颗用力地扔进池塘里。池塘水的平静被破坏,水中的锦鲤跃出水面,竟然阴差阳错地落于岸边。它离水那么近,却无法、却做不到跃入水中这个行为。
一条傻掉的鱼。
一个傻子、笨蛋、蠢货、讨厌的家伙。
讨厌死了。
死了最好。
别出现在他眼前了。
最好不要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
眼前突然一阵湿润与朦胧,残留在躯壳里面的杂碎的情绪因为浮起的记忆而更加强烈,愈发深刻。
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顺着那苍白的脸颊一路往下滑。无惨被奇异的情绪向下拉,向下拉
他呼唤了自己的部下。
过了一会儿,上弦之三猗窝座出现在他面前。
猗窝座单膝跪地,高傲的头颅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不会抬起。
他的骄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适用。
无惨大人,唤属下来是为了我问问你,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原本以为对方会交给自己什么重要的任务的猗窝座一愣,惊诧之间抬头,看见无惨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面对主人的提问,他绞尽脑汁,最终干巴巴地回答道:大概是甜蜜又痛苦的情感吧。
他明明没有喜欢过别人,在回答这个问题之时,却感同身受。他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粉色和服的身材娇小的女性的身影,可是唯独看不清脸。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会因为她的快乐而快乐,为了她的悲伤而悲伤,为了她的愤怒而愤怒。
奇怪。奇怪。无惨的手指搔过自己的脸。
她怎么会喜欢上我?
他少有地,对某个问题感到疑惑。
也许她喜欢上的,只是您的皮囊。
这世间只看脸的女人并不少见。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
可是当时他既没有好看的脸,也没有人类趋向的那种真善美的灵魂。
眼泪仍在不受控制地流淌。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个人吞噬殆尽?
无惨不知道。
就在某只鬼在发出疑问之时,在远方,另外一只也陷入了噩梦般的记忆里面。那段记忆藏在梦的最深处,藏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