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波诡谲7
第十五节
吴明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槐英,陶子谦的老属下槐英。去年南征时,这家伙因为狂妄自大,在营中被王知礼揍了一顿,差点激起兵变。还是吴明调解才得以消停的。后来这家伙不忿其辱,设计赚王知礼前去守卫余家湾送死。吴明当时也对其行为颇为不忿。
本以为他已经死于乱军中,没想到现在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吴明不由得暗自苦笑:“这可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
本以为出来的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那知道最后抱着自己痛苦失声的是个大老爷们。陶子谦也有点措手不及。但槐英跟着他也有些年头了,人家九死一生的跑回来,总不可能不闻不问吧,他扶起槐英道:“你怎么回来的?沿路没见到你啊。”
槐英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这些南蛮子把我们塞到马车里带回来的。”
他一张瘦脸上大见倦色,显然也是受了很多苦。吴明顿时恍然,南蛮人的这次和谈队伍,有十几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初期还以为是一些为和谈准备的黄金香料之类的特产。现在想来,恐怕也不尽然。
安抚好了槐英,陶子谦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望向了吴明,“吴大人,你看,这个……”
陶子谦已经来过一次,他的来意,左影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让吴明也有点恼火,他径直道:“左大人,我这次来,是来提取南阳省都督司马尚的爱妾梅姬的,希望你行个方便。”
左影双手抱胸,冷笑道:“吴大人的雅兴倒是不小,赏女呷姬,风流无边……”吴明心头火起,正待辩解。旁边的槐英已经跳了起来,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家大人看上的女人,你们也敢不给?”
以前陶仁在京都不说权倾朝野,但好歹是一国丞相。陶子谦有这么个父亲罩着,加上其妹陶雨又是太子妃。所以除了李铁外,还真没几个人敢得罪陶子谦。槐英跟着他这几年,早就养成了目空一切的习惯。这点,吴明在南征营地时就已经深有体会。他在南蛮关了一年多,对现在的南汉朝廷状况肯定是两眼一抹黑。这一年来,在南蛮更没少受过虐待,现在一肚皮火气顿时找到了出气口,连忙跳出来替自己主子争论。
左影扫了槐英一眼,冷笑了一声,却并不说话。他旁边的小吏不干了,把文书朝桌子上一搁,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你想闹事么?”
这小吏倒有几分眼色,现在左影是丞相面前红人,受了气,肯定需要他这个属下来出头的。但吴明的来头更大,他肯定不敢得罪,看见槐英这家伙跳了出来。这真是表现的天赐良机,马上就顶了回去。
槐英跳起来就要去扯那小吏的衣服,嘴里道:“你他妈的,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从昨天到现在,没少打老子黑拳。”
他挨了黑拳到现在才说出来,倒真会隐忍,现在大概觉得靠山来了,所以要找回场子。
那个小吏被他抓着,冷笑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擦亮眼睛看看地头。就算你家主子陶大人,见到我们左大人也不敢如此放肆。你们除了煽风点火,对我们丞相府使小绊子,还能做点什么?”
这话可是别有所指了。吴明已经大为不快,正待说什么,槐英已经暴跳如雷道:“我x,老子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反了你,今天老子先教训下你。”说着,抓紧了对方衣领,就欲动手。
那个小吏也是个文官,两人都不是武者,且比较干瘦。两人真要撕打起来,倒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此时他衣领被槐英抓得死紧,火气也出来了,反手抓住了对方衣领,也是恶狠狠地道:“怎么,你这个狗奴才,想造反么?”
两人顿时扭打起来。辎重营里的人本来就多,人群顿时议论纷纷。不少后来的人都在找前面的人打听情况。混乱中,只听有人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原来是丞相大人和贤庄娘娘的矛盾……”后面说的话就被一阵吵闹湮没了。现在能来辎重营领赏的肯定都是一些小将领,他们有这种见地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通过这件事,吴明实在不相信南宁的请愿风波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正待维持下秩序,陶子谦身后的两个随从大步向前。其中一人“呛”的一声拔出了挂这腰间的配剑,他俩这一动,站在旁边不远看戏的魏虎等人看不下去了,提着长枪跑了过来,大声道:“干什么,干什么,辎重营内禁止斗殴。”
既然禁止斗殴,开始他们就该过来劝阻。只是魏虎也是个人精,知道两边的人都是他这个小小的卫所使得罪得起的。但现在有人动刀了,一旦见了红,他更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连忙带着几个属下跳过来制止。混乱中,陶子谦另外一个随从也火了,也是“呛”的一声拔出了腰刀。看样子,这件事有越闹越大的趋势。吴明大急,运足真气大喝道:“住手。”
他这一嗓子如同打雷,正在推推搡搡的两方人怔了怔,同时停下了手。话还未落音,就听到左影擦着音屁股也喊了声:“住手。”虽然没有吴明大声,但也是清晰可闻。
左影以前也是近卫营的一员,也不知道现在突破到了四段没有,但就算没到四段“聚音成线”,嗓子肯定也不弱。现在两方的领头人都出声了,这些人自然不敢妄动,纷纷低下了头。
吴明还没说话,左影已经伸出右手,食指朝那个争吵的小吏勾了勾,道:“你过来。”那个小吏松开了抓住槐英的右手,呆头呆脑的走到左影面前,俯下身,涎着脸笑道:“大人,有事么?”
他话还没落音,左影已经扬起右手。猛地一个耳光。“啪”一声,那小吏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这一下突如其来,那个小吏也被打懵了,他脸上还残留着笑意,模样颇为滑稽。左影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道:“我可让你动手了?”
那小吏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左影“哼”了一声:“那就好,这次就算了,下次给我长点记性。”那小吏连连点头,左影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了,给我挺直腰了。你这样杵在我面前我看着难受,和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那小吏松了一大口气,连忙站了起来,退到了左影身后,却再也不敢吭一个字。待他站好了,左影才转过头,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吴大人,非是下官不给你方便,而是此女身份特殊,丞相大人另有他用。”
吴明怔了怔,这梅姬看来还真是个祸水,连祝淮都留意上了。只是以祝淮的性格,似乎对女色并没多大的兴趣,那么,他要这女子做什么?不过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明也知道继续说下去已没意思,只得道:“小影,看来你对我成见还是颇深,只是小艺的事,我也十分痛心……”
左影的面皮抽了抽,但脸上仍是声色不动,道:“你走吧,后面还有人要领赏呢。”
从辎重营钻出来时,吴明心头沉甸甸的。槐英仍然在骂骂咧咧的,大概对今天就这么算了似乎很不满意。陶子谦怒斥了一声,他才乖乖闭嘴。见到吴明仍然是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把两个随从也骂了个狗血淋头,才苦笑道:“吴大人,今日之事,给你添麻烦了。”
陶子谦这点小心思,吴明自然是明白得紧。刚才他两个随从动手时,也没见他吭一声,看来也是想借自己的名头来闹事吧。只是后来左影说出梅姬已被丞相看上,他才真正放弃念头的。但现在吴明也没心思和他纠缠这些,从那接待的士兵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了南望,淡淡道:“走吧。”
几人上了马,同时向外行去。槐英因为没马,只好和一个随从合乘一骑,吊在后面。他似乎突然明白过来,对着陶子谦小声道:“陶大人,现在的丞相很厉害么?有没有以前的陶丞相厉害?”
陶子谦苦笑了一声,答道:“现在的祝丞相比先父威风多了。先父还有个太尉钳制着,但祝丞相几乎占据了朝廷大半壁江上,甚至连娘娘,都得让着三分。”槐英脸色变了变,语气中大见惶恐:“这可怎么办?今天我可是抢到丞相的女人了。”
一提到女人,陶子谦也火了,忿声道:“他妈的,到嘴鸭子都飞了,惹毛了我……”他发了下狠,大概也知道没什么用,最后只得颓然叹道:“不要多嘴了,走吧。”
吴明转过头道:“陶大人,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叫你属下收敛点,毕竟这里不是京都。”
“我知道了。”陶子谦颓然一叹,说不出的萧索,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冬风阵阵,云头也是黑压压的,跟着翻滚。他不由喃喃道“忍!忍!忍!这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唉。”
这话肯定是陶雨向他交代过的,也是他现在的心声吧。吴明心下却是一寒。陶子谦一向阴柔无比,自己都有点佩服他缩头乌龟的本事,到现在,他也有点忍不住了。现在陶雨除了一个南宁学院,另外就户部还说得上话,其他的,仍无丝毫力量,她肯定也被祝淮压得喘不过气来。
听陶子谦的意思,他们似乎在等待一个机会。只是这机会到底是什么?不,这个朝廷,这个南汉现在已与自己不可分割了。自己绝对不允许内乱发生,那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因为现在,自己已经有了牵挂,有了一个家。
想到这里,他对着陶子谦正色道:“陶大人,不要多想,也许丞相要了那女子真有大用。我有空给你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帮你要回来。”
陶子谦到了此时,也知道此事多半无望,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好的,那就麻烦吴大人了。”顿了顿,他接着道:“不过今日之事,还是得谢谢吴大人,我先走了。”
吴明点了点头:“好吧,再见。”
陶子谦狠狠拍了一下马臀,带着三个属下,扬长而去。
四人三马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吴明带住了有些焦躁的南望,然后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天空。
冬风正疾,空中阴风怒号,*,却只是密云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