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你……你如何知晓

  “大将军回来了?”
  三花捂嘴偷笑。
  “回……回来了!”
  被提溜着的大将军很硬气。
  “大兄!”
  兜兜正坐在屋檐下,乖巧的看着阿娘做衣裳。见到阿耶和兄长回来了,马上起身欢呼。
  这怎么看着就那么像是解脱的模样呢?
  贾平安头痛,“兜兜以后别成为混世魔王啊!”
  苏荷抬头,杏眼圆瞪,“前日我带兜兜回去,阿娘说兜兜比我小时候还漂亮。”
  我问的是这个吗?
  贾平安问道:“那丈人怎么说的?”
  老丈人一直很耿直。
  苏荷得意的道:“阿耶说还是我漂亮。”
  老丈人求生欲满满。
  不,是宠溺的没边了。
  卫无双出来,见到贾昱浑身脏兮兮的,拎着就走。
  “阿耶救命!”
  凄惨的叫声中,贾平安目不斜视。
  “阿耶,大娘好凶。”
  小棉袄吓得躲在贾平安的怀里。
  苏荷吓唬道:“下次再捣乱就收拾。”
  兜兜就扑过去,一顿阿娘,苏荷马上就眉开眼笑。
  这个婆娘以后多半是个溺爱孩子没边的。
  贾平安皱眉,“溺子如杀子,懂不懂?莫要溺爱孩子。”
  “兜兜!”
  苏荷突然起身。
  兜兜拿着一圈线正在揉啊揉,就像是揉面团似的,还兴奋的道:“阿娘,做蒸饼。”
  咳咳!
  这个……
  贾平安看了一眼苏荷的凶,想起了夫妻之间的亲密话。
  蒸饼!
  “我的线!”
  苏荷炸了,“这可是好不容易寻来的线……”
  贾平安见她怒了,赶紧把小棉袄抱起来,正色道:“再买就是了。”
  “说是没了!”
  苏荷拽着线团,想到一点点解开的痛苦艰难,就恨不能……
  “我给你寻!”为了小棉袄的安全,贾师傅毫不犹豫的担保。
  兜兜返身趴在贾平安的怀里,“阿娘好凶!”
  阿福今日累惨了,此刻就在树上,发誓不下来。
  “阿福!”
  兜兜在嚷。
  阿福瘫在树上一动不动。
  人类幼崽太凶残了,熊生从未这般累过!
  “阿耶!”
  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老大出来了,哭喊,“阿耶,阿娘打我!”
  “打了何处?”
  “屁股。”老大伤心了。
  活该!
  贾平安抱起他,“回头……”
  卫无双出来了,眼神凌厉。
  “回头记得学好。”
  老贾家是慈父严母,所以教育孩子都是反过来的。
  “夫君。”
  卫无双给苏荷一个眼神。
  两个婆娘在弄鬼。
  苏荷甜笑,“夫君,明日休沐,要不去广德观玩耍吧。”
  贾平安接过嚎哭的老大,问道:“去广德观作甚?”
  两个婆娘上次才将去了寺庙,怎么又要去道观?
  “你们这个……信奉神灵也得虔诚些吧。”
  卫无双冲着老大瞪眼,“神灵那么多……”
  苏荷理直气壮的道:“不多求求,谁知晓哪个神灵管用?”
  呃!
  贾平安竟然无言以对。
  晚些去了前院和狄仁杰饮酒,贾平安提及此事。
  狄仁杰举杯,“地方淫祀颇多,若是寻到机会,当尽数捣毁。”
  ——淫祀,也就是供奉未曾经过批准的神灵。注意,华夏的神灵必须要经过世俗界的批准才能供奉。所以能看到忠心耿耿的武将,义气无双的好汉……一句话,俺们的神灵必须是正能量的。
  “怀英兄以为为何?”
  后世贾平安在乡下见到不少供奉着来历不明神灵的地方。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
  贾平安笑了笑,“神灵的归神灵,凡人的归凡人。其实归根结底,神灵也是帝王宣扬礼法的工具。”
  能宣扬正能量的神灵才是好神灵,否则都是淫祀。
  但以后就乱了,只要能挣钱,什么鬼神都能祭奠。
  “宣扬礼法的工具?”狄仁杰一怔,“确实如此。鬼神有灵,当导人向善。”
  这个标准古今中外都一样。
  “对了。”狄仁杰拱手。
  贾平安拱手。
  “听闻新罗又来求援了?”
  贾平安点头,“高丽出手了。”
  狄仁杰显然是在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典范,“如此当救援。”
  此刻的狄仁杰并没有经历过那数十年的打磨,看待外交依旧是简单的好坏论。
  “为何要救援?”
  贾平安举杯。
  狄仁杰看着他。
  这眼神怎么……
  ——你别闹了好吗?
  以后阿姐为帝,偶尔弄些过头的事儿,宰相狄仁杰会不会就是用这种眼神在看着她?
  ——陛下,你别闹了好吗?
  贾平安不禁失笑。
  “平安觉着我的话不对?”
  狄仁杰较真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新罗这些年求援多少次了?若是每次都出兵,大唐亏得慌。”
  狄仁杰不解,“新罗奉大唐为宗主,若是大唐不出兵,外藩定然会离心。”
  “怀英兄。”贾平安笑了笑,“所谓宗主国和藩国靠什么来维系?”
  狄仁杰楞了一下。
  “靠的是好处和武力。”
  贾平安想到了前隋款待外藩人的豪迈,大唐也是这个尿性,不禁觉得累得慌。
  “前隋为了款待外藩客人,丝绸缠树,胡商吃饭不花钱……”
  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顺带瞎子还呸你一脸唾沫!
  狄仁杰沉吟,良久说道,“犹记得那些胡商狡黠,问既然大隋这般繁华,那为何我等来的路上看到了许多衣不遮体者……”
  这便是重重的一耳光,当然,重臣们感受不到,感受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果然敏锐。
  贾平安点头。
  狄仁杰抚掌笑道:“没有大唐,新罗灭亡指日可待,所以新罗必然奉大唐为宗主……若是威胁不存,新罗难保便会阳奉阴违……”
  他看着贾平安,“平安你这是用好处,用利益分析人事,高明,但少了淳朴。”
  “国与国之间从不需要淳朴。”
  贾平安举杯。
  狄仁杰赞道:“诚哉斯言。”
  晚些,贾平安起身,“怀英兄只管住下,差了什么径直说。”
  狄仁杰突然说道:“平安可知晓长安有何事适合我做的?”
  抄写书信……贾平安看着他,“你明日去东市看看那个涤烦茶屋,看了再说话。”
  第二日,大清早贾平安还在睡懒觉。
  “阿耶!”
  小棉袄来了。
  “别开门!”
  贾平安用被子蒙住头。
  门开了。
  “阿耶!”
  兜兜欢喜的冲进来,随即手脚并用的爬上床。
  她爬到贾平安的肚皮上,缓缓站起来,然后……
  我蹦!
  哎哟!
  再蹦!
  贾平安的肚皮变成了蹦床,兜兜蹦跶的不亦乐乎。
  贾平安刚想起来,兜兜脚下一滑……
  呯!
  幸而是摔在了床上,但依旧把贾平安吓个半死。
  “还敢不敢了?”
  兜兜坐在那里,大概还在愣神。
  最后小嘴一瘪,“阿娘!阿福!”
  苏荷急匆匆的进来,一边梳头一边……
  “阿娘!”
  兜兜哽咽着,“好痛。”
  苏荷摸摸身上,“摔哪了?”
  兜兜指着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好多……”
  贾平安无语望天。
  阿福慢慢滚进来,兜兜本来情绪就好了许多,见它进来就嚎哭了起来。
  “阿福!”
  人类幼崽很麻烦啊!
  阿福熟练的把她叼了出去。
  “我再睡一会。”
  贾平安躺下,神清气爽。
  “阿耶!”
  老大来了。
  “大清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不睡了。”
  贾平安咆哮。
  外面两个女人笑。
  吃了早饭,贾平安一家子出门。
  “怀英兄,一起去。”
  狄仁杰摇头,“晚些我去东市。”
  他竟然还真是想去看看茶屋?
  贾平安淡淡的道:“要稳住。”
  狄仁杰笑道:“我也算是见过世面,平安无需担心。”
  那就好。
  广德观。
  今日休沐,外面的人不少,而且马车很多。
  徐小鱼眼疾手快抢到一个停车位,贾平安赞道:“干得漂亮。”
  后面一辆车的车帘掀开,珠翠满头啊!脂粉满脸啊!都看不清本来面目了。
  “你家哪的?”
  贵妇红唇微动,那股子矜持味道很浓郁。
  这让贾平安想起了后世为了一个停车位大打出手的事儿。
  徐小鱼看了一眼妇人,微微皱眉,“夫人这是何意?”
  在这等时候问用意,便是心虚了。
  贵妇看了贾平安一眼。
  贾平安压根没搭理她,对车里说道:“无双,苏荷,外面太阳不小,先别出来,等我先去问问。”
  他随即去里面看了一眼。
  人很多。
  带路的道人云淡风轻,看样子是得道了。
  “武阳侯看看。”
  前方,二十余人正在等候,不少人也带着孩子。
  这和尚竟然见过我?
  但贾平安并不准备为此给好处。
  “夏活,排队。”
  道人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失望之色。
  贾家据闻最近发财了,竟然不肯出钱来买一个优先权吗?
  外面。
  “是我家先到的,让开。”
  贵妇的矜持渐渐挂不住了。
  所谓矜持,就是自我感觉良好,比如说我很有钱,我很有才,我漂亮……一句话,我不是凡人,必须在面对凡人时矜持。
  徐小鱼指指她家的马车,“先到为何还在这里?”
  贵妇恼了,“滚!”
  这便是不想和你讲道理,直接以势压人。
  徐小鱼突然笑了,“你先前一直在查看我家的马车,看着不起眼,于是便出言试探,见我客气,就以为可欺……
  但凡家中厉害的,最多一句话,可你却说了好些……话多的才心虚!郎君说这叫做什么……狐假虎威,哈哈哈哈!”
  贾平安刚好出来。
  贵妇指着徐小鱼喝骂道:“去,寻了坊卒了,拿了此人。”
  车帘掀开,苏荷看了外面一眼,“谁先到?”
  徐小鱼赶紧说道:“咱们家先到。”
  车帘再度掀开,卫无双看了贵妇一眼,“不妥当便请了金吾卫的人来。”
  这话底气十足,贵妇犹豫了一下。
  徐小鱼却笑了起来,“可敢吗?”
  “小畜生!”
  贵妇骂道:“来人,抽他!”
  贾平安走了过来。
  “抽谁?”
  徐小鱼这个小混蛋,一看便是在戏弄人。
  贵妇跋扈,这等事儿见多了,直接冷漠以待完事。可徐小鱼……
  自从跟着贾平安出征后,徐小鱼的性子就变了,以前喜欢说道理,现在却喜欢坑人,喜欢动手。
  这一家子……就特娘的没个正常的!
  贵妇见到贾平安,就尖声道:“你家的仆役抢了先……”
  “那是因为你家慢了。”
  贾平安淡淡的道。
  贵妇炸了,“是我家先来。”
  “当时前方并无马车。”贾平安掀开车帘,“里面清幽,下车吧,进去转转。”
  贵妇继续炸。
  卫无双下车。
  大长腿耀眼。
  苏荷下车。
  娃娃脸好凶!
  “阿耶!”
  两个孩子一边一个,贾平安抱着笑吟吟的。
  “走,阿耶带你们进去耍耍!”
  “我要吃好吃的。”老大明显早饭吃少了。
  兜兜看了贵妇一眼,觉得这个女人太凶。
  她趴在父亲的肩头,紧张的低声道:“阿耶,叫阿福来。”
  贾平安不禁乐了。
  这时几个坊卒过来。
  “这是闹什么?”
  贵妇指着贾平安说道:“他家的马车抢了我家的先。”
  贾平安用下巴点点坊卒,随后抱着两个孩子往里去。
  陈冬上前低声道:“贾家。”
  坊卒一怔,“武阳侯?”
  陈冬点头,“郎君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否则大嘴巴子就抽了。”
  坊卒过去,低声道:“是武阳侯。”
  “他又能如何?”贵妇的声音炸裂。
  贾平安已经走到了道馆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贾家的忍让不是软弱可欺,你该去打听一番贾某的名声,若是你还想出手,贾家借着!”
  他微微颔首进去。
  “什么名声?”
  贵妇躁动不安,“他有何名声?”
  坊卒干笑道:“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
  坊卒笑了笑,“前几日武阳侯才将在平康坊杀了十余人。”
  你确信要和他为了一个车位的事儿发生冲突?
  贵妇嘟囔道:“杀人……了不起吗?”
  坊卒情不自禁的点头。
  “在平康坊杀人……是了不起。”
  贵妇恼火,“进去!”
  进了广德观,那个迎客的道人看了贾平安一眼,觉得这货太抠门,就冲着后面的贵妇笑。
  “夫人可要寻个地方坐坐?”
  贾平安把孩子递给她们,冲着一个道人招手。
  道人过来,“善信何事?”
  贾平安挡住了两个孩子的视线,陈冬上前,握住道人的手,“天气热,可方便寻个地方坐坐?”
  道人感受了一下手里的银角子,笑的越发的真诚了,“善信请来。”
  晚些,贵妇也想寻个地方,可看中的地方却被贾家占据了。
  迎客的道人和那个道人交涉。
  “怎地安排给了他?”
  “他给了这个。”
  “银角子!”
  操蛋!
  “那我先前暗示他给钱就能不排队,他为何不答应?”
  “我问过,他说……”道人一脸不解,“他说世间总是有些规矩要遵守的。”
  迎客的道人失笑,“武阳侯竟然迂腐如此?”
  庆源须发斑白,看着恍如神仙中人。
  “孩子看着精神,眉间多了贵气,只管回去。”
  “多谢。”
  “这个孩子……”庆源看了一眼孩子,妇人紧张的不行。
  “这孩子多了些郁气,若是不散,以后怕是有麻烦。”
  妇人惊呼,“那该如何?”
  庆源面色凝重,“贫道回头想个法子。”
  “还请道长慈悲!”
  妇人跪下。
  “起来!”庆源颔首,“贫道尽力就是了。”
  “奴明日再来。”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贾平安的前面还有一人,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庆源。
  “道长,还请看看奴。”
  妇人抬头,一脸期盼。
  苏荷嘀咕,“夫君,这是看什么?”
  “看相。”
  贾平安笑道:“夫妻不睦,这个妇人多半是想问夫君的宠爱何时能回来。”
  卫无双摇头,“夫君怎么知晓的?”
  庆源看了妇人一眼,“你这是……夫妻不睦,哎!”
  妇人两眼放光,“道长果然是活神仙,我家中有贱婢魅惑,夫君被蛊惑变心……道长,如何让夫君回心转意?”
  夫君竟然真的知晓?卫无双和苏荷齐齐看着贾平安。
  “若是家庭幸福美满,谁没事来这里?”
  当然,也有那等富贵人来求高人指点,但要么是心中不安,对自己迅速积累起来的财富觉得不真实,需要有人给个定心丸。要么就是高处不胜寒,想看看自己还能再火多少年,最好子子孙孙一直火下去……
  苏荷低声道:“夫君比他厉害。”
  这个憨婆娘!
  轮到了贾家。
  苏荷刚想把兜兜抱过去,贾平安摇头,走到了前方,“道长看看我如何。”
  道人仔细看着他,“你……富贵人,不过……”
  “不过什么?”
  贾平安微笑。
  庆源抚须,淡淡的道:“不过看你脸上竟然有黑气,可见最近有些祸端……”
  “什么祸端?”
  贾平安觉得忽悠人至少得有些本事吧。
  庆源眯眼,“善信看着……双眉微微上翘,此乃剑眉,主杀伐,贫道观善信……脸上的黑气恍若阴云,这便是杀人太多……杀人多了有报应,可善信却与贫道有缘,于是今日便来到了此处……”
  “可能化解?”
  贾平安觉得这一切太有趣了。
  庆源皱眉,“却是难,且等贫道回头入定,冥冥之中自然有回报。”
  贾平安不禁笑了起来,“一个骗子竟然也能引来这么多贵妇,话说就没人能看出你的把戏?”
  身后的贵妇觉得这是个报仇的机会,就冷笑道:“庆源道长大名鼎鼎,你竟然敢质疑他是骗子,道尊降下雷霆劈死你!”
  庆源微微一笑,“善信若是不信,尽可自去。缘……妙不可言呐!”
  “先前那孩子你说有郁气,前面那个妇人你说家庭不睦……为何当场不能解决了?”
  庆源笑了笑,“需要禀告道尊!”
  “道尊太忙,管不了凡间事,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后续会用什么作法,符箓之内的东西来骗钱……钱给的越多,那人的事就会越多……延绵不断,今日面带郁气,明日乌云罩顶,后日有血光之灾……”
  身后那个贵妇不敢置信的嘶声道:“你……你如何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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