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那确实没有。
暴发户说话真是有底气啊。吴圆现在压根儿懒得藏自己的嘴脸,讽刺道。
顾长霁摆出了一个微笑。
他家发家二十余年, 一步步稳扎稳打到如今的地位。贺彰说他是暴发户他还能忍,因为贺彰有说这种话的资本,他家音乐世家, 曾经辉煌一时, 只是家道中落了。
但是吴圆一个十八线的营销写手, 也敢跳起来说他是暴发户,这就显得十分滑稽可笑了。
当然有底气了, 你拿过多少暴发户的好处?顾长霁眯起眼睛,真是可惜啊,我家这么有钱,你要是也能当个暴发户,咱们两个现在的位置说不定就能对调一下了, 你说是不是?
吴圆:
真的好气啊,论骂人他根本比不过顾长霁。
总之呢,拿钱就得办事。顾长霁把文档合上,往桌子上一扔。
老实说他还挺佩服自己的,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儿,愣是把吴圆给留着,虽然说看吴圆被气得没话说的样子十分有意思,但也确确实实是在浪费经费。
顾长霁抠门地想,劣质商品是不是得打个折才行啊。
我记得你自己有正在运营的公众号吧。
吴圆:是有一个,不过
我看过几篇文章,有几篇代写不错,今天把他联系方式给李熙或者助理吧。
吴圆:
他腮帮子不服气地鼓了起来,还有种完全被顾长霁看穿的窘迫。
他目光一转,看见书柜上被翻阅过的游记,笑道:这些你都看了?
看了,怎么?
顾长霁明白那张照片是吴圆故意放进去的,想让他看见,然后识趣退出吗?
也没什么,吴圆装模作样地拿起夹了照片的那一本,呀,这里面还有照片啊,我都忘了。
顾长霁的目光凉凉地扫了过去。
我还记得这天,是我二十岁生日,贺彰当时因为全勤奖学金不能请长假,所以我就去了纽约。
然后呢?顾长霁问。
吴圆惊讶了,他没想到顾长霁想继续听。
然后我们在曼哈顿玩了一整天,这张照片就是贺彰的朋友拍的。
贺彰还能有朋友呢?顾长霁嗤笑一声,觉得很新奇。
我也觉得奇怪,吴圆说,贺彰说那人跟他一样,都是左撇子,所以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起来。
顾长霁脸上的笑却慢慢收了。
贺彰是左撇子?
可他平常全都是用的右手。
啊,你原来不知道吗?吴圆提高了音调,我以为你们现在住在一起,至少应该知道这件事呢。
哦,不过也对,毕竟贺彰高中之后,就很少在生活里用左手了。但是这个人特别固执,不管是拉琴还是指挥,都还是坚持用左手。
他努力地回想,隐约记起在百年校庆的那天,贺彰拉琴时用的其实是左手。他看的那场音乐会,贺彰也是用左手拿着指挥棒。
为什么没有早发现这一点?
还是那时他太被贺彰的气场吸引,所以才没注意到?
那贺彰小时候被家暴的事你也不知道了?
顾长霁睁大了眼睛:什么?
他爸因为不能再弹钢琴,所以有了暴力倾向,对贺彰和他妈妈家暴了整整五年。贺彰本来用的是左手,他爸爸失去的也是左手,所以
这件事就像个核弹,让顾长霁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出来一片废墟。
他猛地站了起来。
从唐徵羽那儿打听过,所以知道贺彰的童年不幸。但他唯独想不到自己的猜测会被落实。
是啊,连老婆都打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软弱的孩子?
家暴这个字眼,他只在心理学相关的书籍里,和新闻事件里看到过。他从来不敢设想这件事会实实在在发生在某一个人身上。
又正好是他名义上的枕边人。
贺彰什么都没告诉他,他能理解,这种事连多年旧交都不一定能知道,更何况他这种半路的朋友。
偏偏吴圆一清二楚。
他是想了解更多贺彰的过去,但绝不是从吴圆嘴里。
你可以走了,顾长霁捏了捏眉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把门带上,谢谢。
吴圆是哼着小曲儿离开的。
下午四点,刘曦开车过来,接他去看工作室的落址。
这两天又开始下雨,阴沉沉地磨着人的神经。顾长霁坐进车里,咳嗽一声:你没事儿喷那么多香水干嘛?呛死人。
刘曦:讲点道理啊哥哥,上次明明是你说车里全是男人臭味我才喷了香水的,这香水还是你选的呢!
顾长霁:哦,那走吧。
因为经费大多用在了顾问和调研上,他们只能在外环选了栋大楼,和另一个公司平分一个楼层。
刘曦一路上都在抱怨,一会儿说公司太远上班不方便,一会儿嫌弃路上太堵雨下得让人心烦。
顾长霁心不在焉,没怎么接他的话茬,等他们终于到了办公楼,被中介领着去看室内布局时,刘曦再一次感叹道:太小了。
知足吧,顾长霁说,你当公司是这么好开的,我爸当年开始创业的时候,办公室只有不到二十平米。
刘曦悻悻道:行吧,办公室我就不多做要求了,但是我的电脑桌必须大,不然放不下我那套设备。
顾长霁:上班时间不许打游戏。
哥哥,你能别把我想那么废吗?
顾长霁:呵呵。
刘曦:
定下了办公室,双方约好合同签订的时间,顾长霁低头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今天晚上要去吃个席。
刘曦不高兴地撇嘴:啊,又应酬,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能陪我呢。
顾长霁忍俊不禁:你是我女朋友吗?
算了吧,我才不当第三者,刘曦做了个鬼脸,请你和贺彰继续相爱相杀,互相消化,解放广大女性。
提到贺彰,顾长霁又恢复了沉寂。他一路无言上了车,眉眼间着上了沉重的颜色。
你又跟贺彰吵架了?
话都没时间说,怎么吵架?
刘曦说:哦,那就是你想贺彰了?
闭嘴,开你的车。
雨下大了,雨滴前赴后继地砸在车窗上,汇成一条条蜿蜒的水流,像流不尽的眼泪。
多疼啊。顾长霁突然说。
刘曦不明所以:啊?
没什么。
是要有多疼,才能彻底改变用左手的习惯?
是要有多倔,才不愿意放弃用左手来指挥?
贺彰真的是个奇葩啊,顾长霁想。
自己更是个奇葩。
否则他怎么会因为这段遥远的过去,而感到这么难过?
今天他回去得格外晚,为了送一位女经理回家,他绕了段远路。晚上喝的那些酒不多,后劲却很大,他在玄关换了鞋,就不想再动弹了。
壮壮轻轻走了过来,却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不敢靠近,甚至弓起了背,竖起一片毛发。
壮壮,过来让我摸一下。
壮壮认出这是自己的主人,但仍然不想过去,喵了一声。
吴小姐还没离开,最近她都是等顾长霁回家了再下班,看见他这么醉醺醺地回来,担心地去找胃药。
没事,不用吃药顾长霁也不喜欢身上的臭味,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不严重,我没喝多少。
水放好了,顾长霁躺在浴缸里,只觉得从脚尖到手指,没有一样像是自己的。
吴小姐给他盛了醒酒汤,又洗完衣服熨好了才回去。
换作是平常,他一定会留吴小姐住下,因为已经到了半夜。但今晚他太累了,很想一个人独处。
他打开微信,贺彰上次给他发消息还是两天前。
发了一张后台的照片,和他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师。
听说这是他最后一场个人音乐会,因为上了年纪,他的心脏无法承受更大的压力了。
顾长霁迟疑着,打了字又删掉,完全不知道想说什么。
壮壮跳上了床,挤进他的怀里,仰起脖子舒服地呼噜呼噜。
顾长霁挠着她下巴,放下手机,决定就这么睡了算了。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睡了吗?
大概是被施了魔法吧,只是听见这个声音,比任何一种安神药都要管用,顾长霁破天荒地平静了下来。
没有,你不忙吗?
贺彰顿了顿:忙就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顾长霁不说话,他也就保持了沉默。
两个人听着话筒里安静的呼吸声。
顾长霁先受不了了: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想壮壮了。
哦,顾长霁说,她可一点都不想你。
猫就是这么没良心。贺彰说,等我下个月回来吧。
下个月,顾长霁掐指算了算,离贺彰去了荷兰,居然也就不到半个月。
时间过得真慢。
壮壮睡了。顾长霁说。
你呢。
我也要睡了。
贺彰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晚安。
再次被魔法棒击中,带了催眠buff的两个字瞬间起了作用。顾长霁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明明知道贺彰可能还有别的话想说,但最后也没等到,道了句软绵绵的晚安。
三月下旬,赶上新产品上市,市场部忙得不可开交。
顾长霁这几天的安排满满当当,连顾问办公室那边都没时间去了,工作室几乎都交给了李熙和刘曦打理。
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八点才下班,顾长霁完全扮演了一个社畜角色,因为第二天就要和开发部对接数据,回到家里之后还在挑灯夜战,继续写产品策划。
壮壮就趴在他的手边睡觉,小爪子偶尔抽动一下,轻微的鼻息和打字声混杂在一起,合成了双重奏。
手机毫无防备地震动了起来,顾长霁按下蓝牙耳机接听:喂?
你还没睡?
就算睡了也被你吵醒了好吧?顾长霁说,你什么事?
你最近很忙吗?
忙疯了,我连下周的安排都要满了,临近死线,顾长霁实在耐心不起来,你一句话磨磨唧唧好几天了,到底想说什么?
贺彰说,所以你下周一点时间也没有?
顾长霁:嗯。
他这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你下周六有演出来着?
贺彰:嗯,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顾长霁:
老师让我邀请一位朋友进VIP席位看演出,不过现在看来,你确实没有时间。
顾长霁手忙脚乱翻计划表:你等下啊,我还要看看
下周六写的是他要跟着现在的上司一起外出学习。
排山倒海般的失落席卷了他,顾长霁说:你如果早两天告诉我
说不定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了。
贺彰:没关系,你忙吧,我把电子票给我妈。
顾长霁一下什么心情都没了。
强撑了一个小时做完了产品报告,一咬牙发送出去,他连澡都不想洗,昏昏沉沉上床睡觉。
莫名其妙地,他甚至还有点生气。
贺彰突然间拖拖拉拉的态度,还有语气中那种明显的失望,以及自己不断翻涌的那点奇妙的愧疚心,都让他生气。
他明白这件事有多重要。
音乐会最后会在维也纳举行。这是贺彰第一次作为正式的主指挥进入维也纳的国家歌剧院,哪怕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也能成为贺彰目前的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既然想邀请,那就早点邀请啊?拖这么久是想证明什么?
为什么他这段时间想了那么多关于贺彰的事,却偏偏把这一件给忘了?
不或许不是他忘了,而是他默认了贺彰一定会提前来邀请他。
可这次贺彰明显犹豫了,不知道犯的什么倔,一定要等他先开口。
顾长霁郁闷地抓着头发,低声咕哝:唉,怎么比以前谈过的女人还要麻烦
他身体疲惫,却睡到中途就失眠了。
起床刷了一遍手机,朋友圈里有两条更新的状态,其中一条让他彻底精神了。
吴圆:三月十六日,维也纳见。/爱心
第31章
35
灼热的呼吸声, 明亮的眼睛,不断凑近的嘴唇。
越来越近了,他的心脏被揪紧, 数着节拍,高高抬起,像是抗拒,又像是期待。
这就ying了吗?压过来的那张脸轻声笑,语气里有着令人烦躁的直白与爽朗, 原来你这么想我?可是今天晚上还很长啊。
贺彰掀开被子,上半身湿透了,贴在皮肤上, 有点黏人。
他揉着太阳穴,像是有着难以言说的烦恼,又像是无奈地为某些事妥协了,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
又来了。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 在他毫不提防的梦里,顾长霁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