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银平将那外袍提起看了看:看针脚是宫里的工艺,想来是淑妃娘娘知道殿下要回去,便早早地让人准备的。
  嗯。严璟应了一声,朝着那外袍看了一眼,那日他瞧着崔嵬身上那件衣服实在狼狈,便嘱咐侍卫去取件自己的衣服来,对方毕竟不是银平,不知道这些看起来差不多的衣服都是什么来历,随手取了一件,严璟又随手给了崔嵬。
  他对这些东西素来不在意,在宫里的时候有他母妃处处呵护,吃穿用度都花了不少的心思,生怕有一点被别人比下去,丢了皇长子的尊贵。后来到了年岁出宫置府,身边有银平细致入微地照顾饮食起居,以至于他从来不在这种事上费心,这件衣服送了出去便被他丢在了脑后,倒没想到那宣平侯还真的会送回来。
  虽然说好了是亲自上门。
  严璟用指节轻轻地敲了敲桌案:既然送回来便收起来吧,好歹是母妃一番心意,也省的将来要是回都城的时候她问起我还不知道如何交代。
  是,殿下。银平素来手脚利落,立刻上前将那外袍收了起来,再回身发现严璟总算挪了地方,还将方才那件青色的宽袖袍衫脱掉,自己找了件黑色的圆领小袖袍衫换上,正对着铜镜整理自己束发的玉簪。
  殿下,您这是
  严璟回头看了他一眼:整日闷在府里,你不觉得无趣吗?本王自都城回来,在府里连着躺了三日了,再不出去逛逛,难道等着在府里发霉?说到这儿,他轻哼了一声,才继续道,本王大老远地从都城过来,难道不就是图这里天高皇帝远,无人约束,自由自在吗?整日关在府里,又有什么乐趣。
  话倒是这么说,那之前几日银平心中腹诽,却不敢戳破,只好上前替严璟理了衣袍:正好今日府里要来人修缮后院那几件旧屋子,也省的殿下您在府里被吵得睡都睡不安稳。小人这就命人去准备车马,不知您打算去哪里?
  严璟歪头想了想:罢了,不用准备车马,本王就随意在城里逛逛,顺便去那家据说西北闻名的春风楼尝尝。他想了想,朝着银平看了看,你也不用跟着,刚好留在府里,盯着点后院的事情,老管事年岁大了,实在是不怎么牢靠。
  严璟从都城千里迢迢而来的时候,除了随身的侍卫,只带了银平这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银平虽然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对他的饮食起居各种习惯极为了解,但毕竟年纪尚轻,做事还不够细致妥帖,加上与严璟一起初来乍到,对云州城不甚了解,因此严璟到达云州之后的大小事宜皆由府中原来的一位老管事安排。
  那老管事人倒是还不错,经验丰富,和蔼又慈祥,对于严璟的事也格外的上心,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年纪实在是有些大,精力不够,但严璟刚来云州的时候,府中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务,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直到那一日他一时兴起要去打猎,老管事牵的那匹号称识途的老马不仅迷了路,还将它自己活活累死在沙漠之中,才导致了严璟之后与崔嵬之间的误会与纠葛。也是那一日严璟才深深认识到,有些时候日子还是不能得过且过的,最起码这瑞王府还是得再选一位靠谱一点的管事才行,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就能定下的,在此之前,也只能让银平多费心了。
  严璟心安理得地将这些事都推给银平之后,就如一个甩手掌柜一般潇洒地出了府门。
  第三十章
  云州城成为西北最为富庶的城镇自有其道理城中街巷宽阔平坦, 屋舍鳞次栉比, 来往客商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在这样一座城中,瑞王府的存在倒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云州城不比他处,在严璟到来之前,此地并无主管, 城中大小事宜皆由西北戍军代管。现下虽然永初帝将此地封给了自己,但严璟自来此地之时, 心中便有数, 自己大半是个傀儡而已。况且,初来乍到, 他也无意跟西北戍军争夺什么。只要能够自由自在的,他巴不得两手空空,什么闲事都不想管。能当一个逍遥自在的废物,谁又愿意给自己找一堆麻烦呢。
  严璟到云州城的时间并不算长,中途还被迫回了趟都城, 因此这城中还有许多的地方都不曾去过, 今日得了空闲, 到可以好生地四处瞧瞧。因此从府里出来, 严璟便径直去了这城里最为热闹的主街, 双手负在身后,放慢了脚步细细地逛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他不嫌偏远也要来西北的缘由,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他本就喜欢民间的热闹, 在都城初出宫立府的时候, 便常常去城中闲逛,但都城就那么大,文武百官大都住在其中,走上几步就会碰见个世家子弟,一个时辰之后自己的动向就会传到宫中那位多疑的父皇耳里。尽管看起来对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看起来也是风平浪静,一片祥和,一般人都不会将他这个废物太当回事。
  但都城局势最是波云诡谲,谁知道某一日会不会就把他这个废物卷入其中,就像,围猎那天那样。
  严璟思绪飘散了一会,又很快回过神来,有些事偶尔想想倒也无妨,但若是为了这些劳心费神,那就没趣的很了。他顿住脚步朝着四周看了看,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了一大段路,便就近进了跟前的一座茶楼。
  云州城的位置使然,往来的商客不少,因此这茶楼也是热闹非凡,小二四处奔走忙得脚不沾地,严璟进门的时候都没能倒出空闲来迎接。柜台前算账的掌柜骂了几句,之后换了满脸笑意迎上前来:瞧着客官脸生,想来不是云州人,来,这边请。
  严璟应了一声,被引到窗边位置坐下。正是午间,门窗都敞着,只要抬眼,便能瞧见街上的景致,倒是个好地方。严璟对茶并没有什么偏好,他母妃当日里想方设法地替他留的好茶喝进他口中也没觉得有什么稀罕。在这西北更不指望能有什么好东西,因此只是随意点了种,喝了几口解渴,一面看着街上的热闹,一面听着周围商客的闲聊。
  掌柜,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快给本公子拿一些来。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严璟顺着望去,发现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尽管对方自称公子,也是做男子装扮,但明眼人只要瞧去,都能看出一二。
  倒不是这少女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女子扮做男装的时候,大多只能做到形似,却很难做到神似。眼前这位更是如此,她身量娇小本已经十分明显,一身红衣更衬得本来就十分突出的面容更是明艳动人,哪怕身上挂着一把弯刀,故作冷淡的表情,依然难掩少女的娇憨之感。
  严璟目光在那弯刀上稍作停留,又看了一眼她的脸,心中了然,看来不仅是个少女,还是个异族的少女。
  云州城作为西域诸国与大魏通商的中转城镇,往来的异族面孔并不少见,一个女子出门在外为图方便扮做男装倒也可以理解,因而在座诸人看见了,也都只是多瞧了几眼,倒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现。掌柜迎来送往更是人精,迎上前去就着对方的话热络开口:这位公子,小店是个茶楼,只有些简单的糕点还有各式的新茶,您要不要尝尝。
  那少女倒也不计较,自顾找了位置坐下:也好。
  严璟虽然喜欢看热闹,但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平白无故地盯着一个女子敲也实在是无礼,因此瞧过之后便收了视线,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只是这茶楼并不算大,那少女声音清脆,很容易便传到了耳内,严璟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闲聊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听见那少女突然又道:掌柜,我想问一下,西北戍军的大营要怎么走?
  严璟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偏过头朝那少女脸上看了过去。
  上次他在大漠之中被当成细作与崔嵬他们相识之后,严璟才清楚这云州城的祥和之下藏着多少的隐患。北凉人正面打不过西北戍军,便打了不少歪念头,这云州城中不知还藏着多少他们的细作。眼前这少女明显的异族长相,很可能就是北凉人,但如果是细作的话,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戍军大营的位置又未免太蠢了些?
  严璟轻轻喝了口茶,侧过头,唇角微微勾了勾:不知阁下打听戍军大营的位置所为何事?
  那少女转过头看向严璟,视线在他面上停留了一会,才开口道:与你何干?
  严璟轻笑了一声,朝着那掌柜看了一眼:那阁下不如继续打听看看,在座的诸位谁能告诉你?
  其实戍军大营的位置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西北就这么大,能够容的那么多人安营扎寨的地方也并不多,出了云州城随处逛逛说不定就撞见了。但,一个异族的面孔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公然询问,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大概也没人会回答她。
  果不其然,掌柜立时陪着笑回道:公子,我常年开着这茶楼,很少离开云州城,您问的地方我还真不知道。
  那少女看起来涉世未深,并未察觉出掌柜的刻意推诿,只是蹙起秀眉,思索了一番,将目光转向严璟:你知道?
  严璟垂下眼帘,淡淡道:阁下可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那少女稍作思索,而后干脆回道: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我听闻西北戍军主帅宣平侯崔嵬英勇不凡,所以专程前去,为为我妹妹议亲。
  严璟讶异地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少女那双明艳动人的眼睛,心中思量着,想来这所谓的妹妹,就应该是眼前这姑娘本人了。这少女虽是异族之人,但应该看了不少大魏的话本传说,不然怎么会想得这种主意?
  议亲?严璟相信,整个西北,乃至整个大魏,想要找宣平侯议亲的人家应该不少,毕竟嫁进门去就成了皇亲国戚,夫君战功卓越,年少有为,倒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但像这样亲自找上门来的,应该没有几个。
  严璟搓了搓手指,又道:敢找宣平侯议亲,阁下倒是勇气可嘉,我倒是要多嘴问上一句,敢问阁下出身何处,家世如何?
  既然是多嘴,为什么还要问?那少女翻了个白眼,我妹妹又不是要嫁给你,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你若是知道就告诉我方向,要是不知我再去问别人。
  严璟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少女不仅汉话说的流利,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不由轻轻笑了起来:我既然敢问这么多,自是知道的。他说着,把手里的茶盏放下,站起身来,这云州城外岔路极多,阁下人生地不熟的,光指方向也未必找的到。正好我在西北戍军有熟人,不如我带你去如何?
  那少女微微皱眉,目光上下从严璟身上掠过,右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之上,而后嘴角漾起笑:好啊,多谢公子。
  严璟看了那弯刀一眼,心中清明,这少女方才必然是衡量了自己的身形体格,若是动起手来能不能打得过。既然一个女子敢孤身一人出门,想必确实是有些身手的。反正严璟也没有与她动手的打算,能不能打得过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仅凭这寥寥数语,他无法猜测这少女的用意,不过既然她想去西北戍军,想见宣平侯,严璟也难得当一次多管闲事之人。戍军之中能人辈出,又常年与北凉人打交道,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们解决最为合适。
  到时候这少女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也总会见分晓。
  严璟在城中找了两匹马,一面牵着马在前面走一面思量着这少女方才的话,说不定到最后发现她的目的真的是想要嫁给宣平侯做将军夫人呢,那他将这么一个美艳的女子带过去,宣平侯是不是还该感谢他?
  严璟想着,忍不住回头又朝着那少女脸上看了看,说起来,他倒是有点好奇,自少年时就生活在军中,除了他阿姐就没跟几个女子说过话的崔嵬看见这少女会做何反应?
  若是怀疑这少女是细作,那位宣平侯还会不会不由分说地就上前动手?
  严璟轻轻勾了勾唇,那宣平侯说上门拜访却食了言,没想到最后改成自己上门。
  第三十一章
  严璟只去过西北戍军大营一次, 并且,那一次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严璟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狼狈不堪, 而那位宣平侯又是如何的凶神恶煞。
  算起来倒也没过去很久,但可能因为经历了一些事的缘故,有些观感也不那么一样了。
  幸好戍军大营的位置并不算难找, 严璟也并不是真的一点不靠谱, 很快便顺利地带着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女来到了大营外,而后便被守营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严璟微微偏头朝着那少女看了一眼,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递给那士兵,而后道:不知宣平侯可在军中?
  那士兵接了令牌看了一眼, 不由抬头看了看严璟,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少女,而后将令牌双手奉还:请容小人前去禀报。
  士兵离开之后,少女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严璟手上的令牌, 诧异道:这是什么牌子,这么好用?
  严璟轻笑了一声,将令牌收入怀中:阁下不是要与宣平侯结亲, 又何必如此关心我的事?
  少女微蹙秀眉, 扭过头去:好奇心而已。
  片刻之后,士兵而归, 朝着严璟拱手:我家将军今日因故外出, 还未归还。
  严璟点头:我知道。但你们将军今日总要回来吧?不如找个地方让我二人歇一会, 喝杯茶, 顺带等一会?
  这那士兵犹豫了一下,我们将军不在营中,小人也不敢随意放人入内,还望见谅。
  严璟微挑眉,目光在营门口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指了指不远处一棵大树:那我们就去那儿歇脚。不让入内,但讨杯茶来喝不需要向你们将军禀报吧?
  小人这就去。
  那劳烦了。严璟唇边含笑,转过头朝着少女看了眼,阁下也听见了,宣平侯此时并不在军中,若是不急于一时的话,就屈尊与我去那边等会,如何?
  那少女今日似乎抱着必见崔嵬的决心,倒也不在意,掉转马头,朝着方才严璟所指的那棵大树而去。
  戍军大营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景致,二人坐在营门外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身着黑色圆领小袖袍衫,另一个一袭红衣,当中一张小桌,桌上有茶盏,还有几样吃食。来来往往的兵士都忍不住将视线落在这二人身上,负责巡逻地更是充满警惕地盯着这二人,但也不见他们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自顾喝着茶吃着东西,黑袍的那个甚至还抽空小憩了一会,看起来惬意至极。
  那守营的士兵原本以为这二人待一会就会不耐烦而离开,却没想到这二人就真的这么等了下去,碍于黑袍那个的身份,他又不好出言直接驱离,就这样被他们耗到了暮色来临。他瞥了瞥天色,终于忍不住上前,朝着严璟施了一礼:殿他看了一眼严璟的表情,将后一个字吞了回去,直接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您不然还是先回府吧?待我们将军回来,我一定向他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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