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
01.
白洛依走出教室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她戴上帽子，觉得书包好像比之前更沉了一点。她一边走一边踢路上的石头，A大在路旁种了很多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室效应，明明还没到季节，书上就沉甸甸地挂上了很多菠萝蜜。
她的口袋又在振动了。
白洛依在心中数了十个数，卡着铃声的末尾接了电话。
“白洛依！”那边的人不耐烦地说，“我给你打了八个电话！八个！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晚上十点，你还不回家在学校干什么呢？”
白洛依把手机拿着离耳朵远了一点，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说：“……开班会。”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不可思议地问。
“开班会？你不是都大一了？”
“嗯。”白洛依又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她难得找到了一块圆润又通透的石头。“大一也要开会嘛。”
电话那头无语了一会儿，才说：“快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白洛依没说话，那边不耐烦：“听到了没有？”
她才慢慢地说：“听到咯。”
白洛依磨磨蹭蹭地走在路上，学校正中央有一块很大的湖，湖里养了很多黑天鹅，养得肥肥壮壮，走在岸上一步一趔趄，像是大只的鸭子，一点都不怕人。白洛依一边走一边看那片湖，湖水是绿色的，晶莹剔透，像是圆润的青苹果味果冻。
有点酸，又有点甜的那种。
“啪。”
白洛依往腿上拍了一下，没拍到蚊子，拍到了一个鼓包。她离湖水太近，被蚊子咬了。
白洛依花了二十几分钟才走出校门，叶琛看起来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他倚在车门上抽烟，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风衣，显得他腿格外的长，像是平面模特一样。白洛依走到他旁边，跟他打招呼。
“你好哦。”白洛依看着他说。
“好什么？”叶琛嗤她，“我等了你两个小时，都要风化了。”
白洛依想把书包放到车里，叶琛换了一辆新车，大概是什么新科技，她试了几下都没打开车门。她拽了拽叶琛的袖子。
“开一下车门。”
“我在跟你说话呢。”叶琛骂她，“小兔崽子就知道气我，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白洛依点头：“谢谢你，能开一下车门吗？”
叶琛把车门扯开，拎过她的书包扔进去。
“去去去，去坐你的吧。”
白洛依听话地坐到后座上，她的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她把那个东西拿起来，是一个很大的快递箱。
“谁的快递？”她问。
“你的，刚刚顺路帮你拿了。”叶琛踩下油门，车一下窜了出去。“快递上写着给白水，谁是白水？”
“我的网名。”白洛眼睛亮亮地抱着箱子。
叶琛从后视镜看到她眼睛亮得不行，张嘴又要骂她：“你天天在网上搞的什么东西，上个学期你的高等数学是不是又挂科了，作业——”
“我听不见。”白洛依抱着她的宝贝，心情难得很好，真的不想听他啰嗦，“我失聪了。”
“你还嫌我烦。”叶琛瞪她，“白眼狼。”
白洛依觉得叶琛开车就是多此一举，他们的房子离学校就十分钟的路程，开车几分钟就到了。她抱着快递上了电梯，叶琛紧挨着她站，明明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叶琛站出了满载的效果。白洛依嫌热，想往旁边站。她走一步，叶琛也跟着走一步。
随便他吧。白洛依想。
白洛依用剪刀把她的宝贝快递剪开，里面用泡沫塑料很小心地包着几个手办，白洛依把手办拿出来，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叶琛洗了手出来，他换了一身宽松的居家服，看见桌上摆着的手办，随手拿起来看。
“这是什么？”他以一种绝对称不上柔和的动作掰着手办的手。
白洛依抬头看到他的动作，条件反射地开始头疼，她上去拉他的手：“别那么用力，这是五条悟老师。”
“哦。”叶琛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又拿起另一个，“这又是谁？怎么全是男的？”
白洛依觉得叶琛在找事，他出差了两周，一回来就给她找事。白洛依长叹一声，到房间里挑了一个初音未来的手办递给他。
“也有女的。”她说。
叶琛心思完全不在初音未来的身上，他看着白洛依认真地用纸巾擦着她新来的手办，把手办放到架子上空缺的位置上。白洛依好像瘦了一点，她长着一张又小又乖的脸，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小一点，她伸出袖子的一截手腕莹白，像是漂亮的玉。叶琛还记得她皮肤的手感，温暖细腻，把玩在手上绵软柔腻，像是上好的膏脂。
叶琛的呼吸急促了一点。
“咔嚓。”
白洛依回过头，看见了表情不自然的叶琛和掉在地上的半截初音的手臂。
白洛依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这可是纪念版的初音未来手办，她卡着点十二点准时买的，还开了叁个加速器。好不容易才抢到了。
她万分后悔，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叶琛手里，简直是像把牡丹给牛，肉包子给狗，瓷器给熊孩子一样蠢的举动。白洛依痛心疾首地捡起初音的手臂，又把本体抢回来，带着她的手办们回到了房间。
老婆，我对不起你们。
她悲伤地想。
她刚用白胶把初音的手臂黏上，就听见叶琛在外面敲门。
“白洛依你给我摆脸色是不是？”他喊，“不过是一个娃娃而已，至于吗？”
白洛把初音摆回书架上，走过去开门。
“没有摆脸色。”她诚恳地说。
“还说没有摆脸色。”叶琛说，“你看看自己的眼神，明明就不高兴了。”
白洛依思考了一下，露出一个笑。
“不许笑了，难看死了。”叶琛上手揉她的脸，“再给你买十个，行了吧。”
才不行。白洛依心想，那是限量版的初音，已经卖完了的。
但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她和叶琛是一年前结的婚。
硬要说起来，她和叶琛还能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一个是叶家的大公子，一个是白家从外面找回来的私生子。从小叶大少爷就喜欢拿她当小弟，所以他们的感情也勉强还算可以。
直到有一天，白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叶琛赤身裸体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脖颈红红紫紫一片印子，顺着青色的血管一路下来，在胸口开出一片荼蘼的花。
然后剩下的事情像开了八倍速一样，订婚，婚礼，领证，同居，他们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对夫妻。
婚礼前一天晚上白洛依还是懵的，她坐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觉得要先看两集银魂缓一缓，刚在B站充了会员就被粗暴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叶琛敲门总是这样，用食指的关节处使劲扣门，活像有谁在外面追他。白洛依下床，走到门口，想象门外是一群流着涎水的丧尸，世界末日正式来临，没有婚礼也没有高等数学，她会生出异能，大战丧尸然后拯救世界。
“干什么呢白洛依？”叶琛在外面说，“快开门。”
幻想破灭，门里面还是那个不得不去结婚的白洛依。
白洛依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了。叶琛站在门口，他穿了一件很正式的西服，里面规规矩矩地穿着白衬衣，袖口系着黑金色的袖扣，他的头上打了发胶，整整齐齐的一片，像是日漫里常见的醋昆布。
她的目光在醋昆布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回到他的脸上。
“你好哦，”她说，“有什么事吗？”
叶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白净的一张小脸，眼睛圆圆的，眼尾狭长，睫毛密密的像小扇子一样，像一只小猫。叶琛想起那天晚上她哭的时候，她哭起来没有声音，眼睫湿润，眼角嫣红，看起来特别可怜。他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到她房间里的平板和开了封的薯片，桌上还有一杯奶茶。
叶琛上手捏她的脸：“干什么呢？”
“看动漫，”白洛依诚实地说，“你要一起吗？”
“明天都要结婚了，你还看动漫？”叶琛猛地提高嗓音，白洛依瑟缩了一下。
“所以你看吗？”她小声问。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一起看银魂看到凌晨四点，第二天结婚时双双挂上了黑眼圈，用了比平时多两倍的粉底。
白洛依还叹为观止，怎么有人能黑着脸看银魂的，她每次笑得肚子疼的时候都能看见叶琛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屏幕，活像是被人抢了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