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 第33节
田中姿无辜“不辟邪死了人怎么办?我妹子外甥和外甥女儿还好说,你没了老婆可以再娶没了儿子女儿可以再生嘛,可你阿娘年岁大了,到时候横死你对得起她?老人家一辈子多辛苦,就指着你呢。”
周有容再没有受过这样的憋屈。算了,跟他说不清,就不信就没有治得了他的人。这一本他是怎么也参定了。
转身就去拉阿丑和齐田,对田氏说“还不家去!”就要带人走。
☆、妈妈
田中姿瞪着周有容,扬下巴指着他“撒手!”再凶狠没有。
田中姿可算身经百战,虽然是高门子弟,又没走武官的路,可打小就有一颗江湖心,去不得江湖怎么办?门口不就有街吗。没娶亲前,人称东街小霸王。
田老夫人以为他这样上天入海,是没娶亲的缘故,张罗着给他把老婆一娶,没料他拜完天地立刻翻墙跑了,穿着新郎礼服就在宫门口把几个下朝的言官给暴打了,还喂人家吃了一顿好的。
几个言官全是寒门仕子。皇帝口舌。平常没少参世族的本。
皇帝气得要拿田中姿治罪,世族哪肯,田氏有田阁老的名声,田中姿的亲妈田老夫人是刘家嫡女——刘阁老的大女儿。外婆是关家三女——关阁老的姑妈,岳父是李阁老。
四阁老,近亲就占了三。
再一听,是言官被打,在朝世族子弟心里都叹一句,这混帐东西这次算是没打错人。问皇帝,田中姿现在这模样,到底还不是因为田阁老去得早?
皇帝没话说。下诏斥责了事。言官闹了一阵,最后也只能偃旗息鼓。
到是田老夫人气得倒仰,田中姿当天洞房都没进,被罚跪了一夜祖宗牌位,田老夫人请家法问他是怎么想的。
田中姿说看不惯那几个龟孙很久了。怕恶名在外娶不到老婆才先攒着不打的。
就这人,从小体弱的周有容自恃不是他的对手。
光是田中姿一瞪眼,周有容腿肚子都转筋。但老婆孩子在面前,怎么也得把面子撑起来,死不撒手。
他凭什么撒手?牵自己的孩子,叫自己的老婆,还有错?
结果田中姿上去就给了他当胸一脚“你老婆没了可以再娶,我阿妹只有一个。你要害死她,我现就打死你。”
这下可开了锅。一个边骂边追,一个连滚带爬地跑。哪里有半点大臣子的风姿傲骨。
外头周家的下仆有听见的,想进来,但田家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就看着外头的人想冲进来,里头的这个想冲出去,那一阵鸡飞狗跳。
田氏看着这情景,想开口劝一句,想了想,令人把阿丑抱下去,拉着齐田冷静坐在旁边没动。
李氏见田氏这个样子心里哪不明白呢,这是没打算过了。想想也是,命都要没了还能过?
但身为人妇总有点自觉性,高声叫了几句“别打了!”也算全了个劝架的意思。
齐田看着舅舅满屋子追着打亲爹,心里头在想,前头李氏说田中姿是因为长辈过世要守孝才不能入仕的,后头许家的下人说田家嫡系是因为田阁老死谏才不做官的。现在看看,未必不是还因为皇帝都嫌他。碍着田阁老的名声,和世族的势力任他做了什么,除了斥责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才不敢给他官做的。
就这么个人,弄到朝上去,不是嫌自己命长吗。气也要被他气死。
前头打架,后头的田老夫人都被惊动了,问身边的下仆“老二又带着两个小的斗鸡呢?”
下仆颠颠跑来一看,回去安慰她“郎君没斗鸡,打姑爷呢。”
田老夫人惊得腾地站起来,没走到门口,叹口气,又回去缓缓坐下。反正打也打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田氏早不能再回去。
这些年,田老夫人心里也不是不悔。田氏出嫁前还是她跟田氏再三叮嘱,为人要谦和,不能叫人觉得你自恃身份盛气凌人。做人更是要守规矩遵孝道有容人之度,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才是大家娘子。
打小也是这么教的。只想着,既然嫁了,怎么也得好好处,周有容也算是个才俊,女儿宽和忍让几分,事事照规矩不行差踏错,哪怕不能和和美美,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自己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的吗。
还只当乡里人淳朴。哪想到周家是那样的。
略一思索又着急,连忙叫人来去看着“别把人打死了。”女儿岂不是要给他守寡。
周有容好容易逃出来,理没凭上,人没接着,脸打得跟猪头似的还得骑马回家。
一路拿袖子遮着脸,不奈路人追着瞧。
有相识者好事的,还要故意上去拦住他问个好请个安,这人还没到家,周大人被小舅子暴打了一顿的消息就传得满都城都是了。
田中姿缺德,光紧着脸打。为什么光打脸?人家妹子外甥外甥女儿差点被周家小妾给治死啦。
除了周家,有哪一家小妾这般张猖狂的?到底是泥巴腿子乍然富贵。
那边周老夫人得了信往前头看儿子,一打眼还没认得出来。眼前一黑,拍着大腿骂田中姿杀千刀的。
周有容捂着脸上药,仿佛瞧见跟在周老夫人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不像是下仆,问“家里来客了?”眼睛肿成一条缝也看不太清楚。
周老夫人边咒田中姿不得好死,边应说“不是客,是你岳父岳母来了。”
琳娘家里只剩她一个,周老夫人心疼她无依无靠,总觉得她比田氏矮一头,便做主给她过继过同族叔父好有个依靠。还专挑着那人口旺盛的,光兄弟就有七八个。
如今外头战乱,那一家人便往都城投奔周家来了。
他岳母一看人给打成这样,好不痛心“世间竟有如此嫉妇!连夫君都敢打!”又哭得打跌“待她回来,我家琳娘如何是好哇!”要张罗儿子们帮周有容打回来。毕竟一家的富贵可全在琳娘身上怎么能不心疼,家里六七个孩子全指着周有容拉拔。打得夫妻散了才更好。
周老夫人拍板“这个儿媳妇儿我周家要不起!她高门大户又如何?我们周家也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家。只求家宅安宁。”她早听琳娘说了,自己儿子做官,主站寒士,不靠世族。跟世族撇得越清,皇帝越喜欢。
休妻!
周有容被打成这样,都没想到过这个词。这时候猛地从自己老娘嘴里听到,还怔了怔神。
休妻?休了田三?
可细细想来,田氏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爱挑他母亲和表妹的不是。能娶到田三,周有容一开始简直激动得睡不着。田家是什么人家?做梦也不敢肖想。可他运气好。
后来相处久了,琐事丛生,矛盾四起,就发现原来世家女也不过如此。说来说去好像全家人都在跟她做对似的,也不想想,大家都处得好好的,怎么你就跟一家子人都处不好呢?这个对你有敌意,那个要害你,未必不是你自己有问题?
但说这么多,她无非是难相处些性子差点。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呀。
把药敷完,周有容想了想,点点头“那就休吧。”自己弄成这样未必没有她的错?不吓一吓她铩铩她的性子不行,她这是头回闹回娘家,得了便宜以后三天两头往家跑,田中姿三不五时这么来一顿,这日子也没法过。要想止住这不正之 风,就得从头一遭就扼杀于萌芽。
他肯点这个头,周老夫人扬眉吐气,去了这么个心病,以后才是好日子呢。琳娘那边简直欢天喜地。她娘拉着她的手激动得直抹眼泪,能有做夫人的那天可总算是苦尽甘来啊。
于是齐田吃了晌午饭写着大字,标完注音,就听良嫫在廊下跟椿说话。
“原家夫人来看娘子,说郞君要休妻,正劝着娘子呢。说舅老爷把人打成那样,不上门负荆请罪不能成。叫娘子快回去认个错。”
齐田抛了笔就往田氏那边跑。良嫫不知道她是往那里去,自己步子重跟不上,连忙叫椿跟着她。
好在两个院子隔得也不远。齐田和椿一前一后到了那边,还没进门就听见小厅里头说话。
齐田叫椿不要出声,椿连忙站定屏息。
原家夫人的声音从厅里传来“你们的事我哪里能不知道?说到哪里去都是周家理亏。有这么个夫家,还真不如没有呢。本我就不愿意来的。可想着我们也算相识已久,有些话啊还是想劝一劝。你便是往孩子想,也不能不低这个头呀。你以后活得轻省了,孩子可怎么办?你想想阿芒,想想阿丑。阿丑以后怎么办?说到底他才是周家正经的嫡孙,你要是真的被休了,他以后该怎么自处?”
齐田走到门边便看见她舅也在。
不过这时候田中姿也不说话了,站在一边看着田氏等她开口。田氏垂头坐着 ,身姿单薄,在若大的厅中越发显得渺小如孑孓。
就算是回到了现代,齐田心中那种酸涩还是难以平复。
起床走到厨房,看着齐妈妈忙前忙后,就不由得想。齐妈妈又因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在后来,有没有很多时候她是有机会跑的,但因为有了这么些孩子,才在山里一呆就是那么些年,过着那些做牛做马还要被打被骂的日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偷偷摸摸教自己做人的道理,尽所能地教自己识字,又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齐妈妈煎好的鸡蛋一回头就看到齐田眼睛发红站在门边。惊问“你这怎么了?”
齐田嗡声嗡气说“做妈妈太辛苦了。”
齐妈妈愣了一下,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这辛苦什么?”犹豫了一下上前用生疏的姿势抱了抱女儿。能听到女儿说这样一句话,就觉得以前吃的苦也值得。怕齐田会看到自己红了眼眶,轻轻抱一抱就松开,轻快地说“行了。洗洗脸吃饭。一会儿家教要来了。”
“恩”齐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走开了。
可在卫生间呆呆站了一会儿,怎么都不能甘心,她希望齐妈妈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只是孩子人生的附属品,也希望田氏能够过得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算明天的。嘿
☆、周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迟了。大家不要讨厌我。这个推荐马上就完了。说好这个推荐完就开始日更的。
周有容要休田三。
没两天,满都城没有不知道的。连茶馆里头都在说这故事。
说书的讲得唾沫横飞。周有容这寒门仕子怎么得皇帝青睐,这高门大户的女儿怎么下嫁,这一家人又是怎么不给人好日子过,讲得跟自己就在现场似的。
齐田被田中姿套上男装带到外头喝一盏茶,听了个须尾俱全。
那故事讲得狗血横飞。
什么大家娘子山上香遇雨,寒门仕子佛面蛇心局。什么稚嫩小儿溺水险丧命,高门主母凭理被火烧。还有什么慈母抱儿受困四面楚歌,小娘子顶众怒救母救弟。世俗都不讲雅文,口水故事人人都听得懂。只是不知道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
齐田也无法求证。她性情大变还可以推说是因为几次遇险,突然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也能推说梦里遇佛,如果该知道的事却不知道反而去问人,就会惹来疑心了。
说书的讲到周老夫人要害死自己孙儿,当着孙儿的面讲给儿子的妾氏听这一段,茶馆里面没有不骂的。这样的人家,竟然还有脸休妻。
田中姿很满意。带着外甥女儿下馆子吃顿好的。对她耳提命面“我带你来,就要你晓得你阿娘的不易。”
周家炸锅了。
官司一直打到皇帝那里。田中姿,周有容几个当事人一个没跑,连周老夫人和田老夫人都被传觐见。
周家率先,参田家血口喷人。
田中姿无辜“又不是我说你们周家害人了。芸芸众生,悠悠众口,岂是我能操纵的?再说了,你们既然没做,这么激动做甚么?虽然说公道自在人心,但清者自清嘛”
周家说,你往我家门上泼狗血!
田中姿更无辜,你既然说我妹妹外甥险些丧命是意外,这不就是犯煞吗?要不然好好的人怎么会莫明其妙掉水里莫明其妙被火烧?大和尚说泼血除煞,你知道找那么多血有多难?我为了你家宅安危腿都跑断了。你们辜负我一片真心!
周家气苦说,你还无故打人。
周有容脸上的伤现在都还没好全,一只眼睛圈是青的,活生生的证据跪在皇帝面前,身后是之前被打的言官。田中姿殴打官员不是头一遭。
皇帝被他们吵得心烦,问田中姿“你打了?”
这下田中姿跑不掉“是我打的。”露出一排大白牙盯着他们笑。笑得几个言官心里直发毛,默默向后移。
皇帝揉额角“那以后你还敢不敢了!”心里却嫌弃周有容,田中姿是个混帐,皇帝我都知道你不知道吗?道理也讲不通的人,就该远远躲着。竟还上门去讨打。如今一点家务事闹到御前来。这人又没官位没受过封,想撸也没地方撸。难道还叫朕帮你打回来?
田中姿这时候却不服软,说“他要不改,我还打。”
皇帝顿时火冒三丈,新嫌旧怨一涌而上,拍桌“你好大的胆子!自田阁老过世,朕怜惜你田氏几分,你却如此顽劣三番五次闯下大祸!朕所任命官员,说打就打,把皇家威严放在哪里?”
周老夫人跪下大哭“我们也不敢求陛下怎么处置他,只请皇帝明察,田家的女儿我们周家是要不得的。”来之前她就跟琳娘商量好了,怎么都好,田氏这个乱家的祸根一定不能留。
周有容没料到周老夫人有胆子开口说话,心里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