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悲傷境地

  歐陽淺於大門站了一會兒,就踢著鞋子,走回屋內,他到客廳執拾好凌天昨天因為被趕出去,而遺留的背包和書本。他將書本放進背包中,心想反正換好衣服,決定不在上學時給他,打算順道到凌天的家將背包交還給他。
  一小時後,他乘巴士到達凌天的家。站在門外按門鈴,應門的是凌天的母親。
  「伯母,妳好。」歐陽淺彬彬有禮的向她打招呼。「我來是找凌天的,請問他在嗎?」
  「阿淺,他在啊,等等我叫他出來。這兩天他不知道做甚麼,一回到家便關自己在房間內,不跟我們說話,又不吃東西。」母親說完便請歐陽淺在客廳小坐,凌天的家不算太小,可是六個人住在一起就顯得非常擠迫。
  母親敲著房門,勸凌天出來,告知他歐陽淺在客廳等他。
  凌天聽見是歐陽淺,更加不願意走出房間,經母親三催四請,才免為其難的走出客廳。
  凌天身穿一件皺巴巴的便服,黑色短褲,一頭漆黑的短髮沒有梳理,頗為凌亂,緊抿乾燥的薄唇,本來白晳的皮膚,在屋內不足的光線映照之下暗啞無比,了無生氣,只有那雙仍在眨動的眼眸,顯示出他依然是一個活著的物件,他光著腳掌走到歐陽淺的跟前,板著一張臉瞧向歐陽淺,和他手上拿著的那個屬於自己的黑色背包。
  失去高澄奈,他的生命氣息儼如消散一般。
  甫見這位兒時好友,莫名其妙的怒火急劇燃起,這個他眼中的好朋友就是愛奪走他身邊的一切嗎?
  「天,你的書本,現在還給你。」歐陽淺接觸到那雙絕望的眼睛,心知他心情處於低潮,不敢打擾他太久,打算把背包還給凌天便離去。
  凌天伸出一隻手接過背包,無神的純黑眸子瞪著歐陽淺,像極度痛苦的從喉頭裡掙扎一番,才從齒縫間吐出一個字:「嗯。」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歐陽淺感受到他即將爆發的怒意,站起,轉身往大門走。
  這時凌天叫住了他,語調毫無抑揚頓挫,如同死灰:「慢著,先回答我的問題才走。」
  歐陽淺滿臉疑惑,凌天接著道:「你是和澄奈一起了?」
  「嗯。」歐陽淺遲疑了一下,思考著要尋找一個較為得體的答案回答他:「也不算是,不過她開始喜歡我。」
  凌天聽他這樣回答,便斬釘截鐵對他道﹕「好。你堅持和澄奈一起,就不可以介意她的過去。淺,你要答應我,給她幸福。要是你敢對她不好,我不會放過你。」
  「放心,我一定會。」耳邊響起討厭的嗓音彷彿在對他挑釁,然後是關上門的聲音。
  凌天,你儘管給我放十萬個心,我有信心可以讓她得到幸福。
  我一定會比你做得更好。
  凌天凝視手中的高澄奈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手錶,憶起他們的相識,第一次約會,幸福的時光一幕幕掠過腦際。
  然而,歐陽淺的出現破壞了他們本來美好的感情。
  不過即使歐陽淺沒有出現,這段感情可能都會有完結的一天,只要他知道真相。
  他難保自己可以毫無芥蒂的愛一個人,真的可以完全不介意高澄奈的過去麼?就算兩人重新開始,大抵他心中會有根刺,無時無刻刺痛著他。
  不過他能夠忍受。
  此刻,他愛一個人,愛得太深了。
  只要高澄奈回心轉意,他依然願意和她一起。
  一切無法回到起初,高澄奈也不可以變回以前的高澄奈。
  她彷似是個虛無飄渺的幻影,讓他無法觸及。
  景物依舊,人面全非。
  刺猬想給對方溫暖,可是當牠們身體靠得越接近,全身的刺便越會使彼此受傷害。
  只要妳幸福快樂,我受到這樣的苦痛,算是甚麼呢?
  我決定犧牲自己,去成全妳。
  因為我不怕痛。
  ★
  沉醉在幸福中的人沒有料到,另一場暴風雨在未來悄悄等待著。
  踏入自己的家,整個家中的人好夢正寢。
  佇足空盪盪的房間中,突然之間,她有一種被遺棄的孤獨感,家人遺忘了她,甚至她整天沒有回家也沒有察覺到。
  她內心的苦惱、委屈有誰明白?有苦自己知。
  她先換上自己的衣服,再把歐陽淺借給她的衣服放於房間內的抽屜。
  當日恰恰好是星期天。
  然後她發現到了。
  只見睡床對面的書桌,其中一個抽屜,看起來遭人開啟過,因為那個本來緊閉的抽屜,分明出現被人拉開過再合上的跡象,可惜那人太大意,沒有完全關上抽屜,剩下一絲小小的縫隙。
  她心知不妥。
  她不敢想像她不在家中的這段時間,曾經有甚麼事情發生過。
  也不敢去想即將有甚麼事情發生。
  高澄奈平復自己不安的心情,好整以暇的在餐桌靜待家人起床。
  未幾,房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高澄奈聽得出是母親的腳步聲。
  母親走到餐桌椅坐,問她:「妳整晚去了哪裡,做甚麼沒有回家?」
  高澄奈思考了一下道:「昨天雪羚心情不好,我去了她家陪她談天談通宵,忘了通知你們。」
  「好,今次就當妳說得過去。那麼妳說,這兩樣是甚麼東西?」母親把一個錢包和一本記事本拋在餐桌上。
  高澄奈睜圓大眼,那兩件物品是……
  「我找到妳收在房間的東西,這錢包裡面居然有五萬元那麼多錢!還有這本記事簿,記錄了一些男人姓名和金額、時間表,妳竟然學別人援交?」母親厲聲問。
  「媽!妳怎麼可以私自動我的東西?」高澄奈喊道。
  高澄奈母親怒氣沖沖地捉她進她房間,破口大罵:「妳這個太妹,做錯了事還在頂嘴?妳到底知不知道和不認識的男人援交是等同賣淫一樣,不少女人不是迫不得已,也不想做這種工作!妳竟然為這些雞毛蒜皮的虛榮,去出賣自己的身體!?不要以為妳平日裝得文靜乖巧,沒有人說出來,就可以瞞到全世界!妳做著最羞恥、最下賤的事,妳有手有腳,四肢健全,有學識,不去好好讀妳的中六,不去好好找份工作,竟然學別人去援交!妳到底知不知道醜字是怎麼寫,妳真是丟盡女人的顏面!」說著狠狠的刮她一記耳光,力道太大,導致打得她耳邊一陣嗡嗡作響。
  高澄奈從來沒有被父母打過,她錯愕的注視面前怒氣衝天的母親,此時她揚手再打高澄奈另一面的臉頰,高澄奈一閃,另一掌失誤,打中高澄奈纖幼的手臂。
  「不只如此,妳的房間還有不少名牌衣服、手提包、化妝品,這些東西不是那些人送給妳的,就是妳用那些髒錢買的!我真是不明白為甚麼自己教導孩子會如此失敗!我不用希望妳將來高薪厚職,或是要過富裕的生活,只希望妳好好讀書,考入大學,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就很足夠,也不要求妳能夠供養我和爸爸,我們都年老了,半條腿已經踏進棺材了,才發現生了個不肖女兒!原本呢,以妳的成績和勤學,要考進大學也不算太困難,如今妳荒廢學業,之前作的努力都白費了!為甚麼妳要這樣作賤自己!我們家再窮,也要窮得有骨氣!妳要買名牌,大可做其他工作賺錢,再不是我和爸爸會賺錢買給妳,我相信我們努力儲錢,終可以買得起!為甚麼我會生下這個女兒?死丫頭!下賤!早知如此,不生下妳就好了!」
  這時高澄奈母親兩眼發紅,逐漸一滴又一滴傷痛的淚水落在高澄奈身上、地板上,一邊哭泣一邊又打又踹又踢她。
  早知如此,不生下妳就好了。
  早知如此,不生下妳就好了。
  早知如此,不生下妳就好了。
  為甚麼我要存在於這個世界?
  一直追求物質,只是因為覺得快樂而已。
  這樣做到底有甚麼錯?這不過是我追求幸福的方法!
  為甚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真的做錯了嗎?
  高澄奈一點兒都不覺得痛楚,她覺得這刻傷心的母親好可憐,她的心都抽緊了,快要裂開一般。她不想再多說甚麼,身體疲憊不堪,只是呆立著,一動也不動,即使手腳現出瘀痕,甚至被母親打得她跌坐在地上,她依然覺得被打的痛楚不算甚麼,任由她母親向她拳打腳踢,最痛的是心。
  晶瑩的淚水滿溢,模糊了她的視線,即使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也都無法挽回母親對她的失望和痛心,一切是她自己一手造成。
  待續
  8/9/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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