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申若城坐在露台上,靠着躺椅抽菸。
  面前是隐约翻腾的大海,耳边是永不停息的潮水声。就像这场游戏,暗潮汹涌,每个人都是宿命手心里的棋子,安静而无知。
  但是他,申若城,注定是游戏中的胜利者。因为,他不信命,他要打破冥冥中的宿命,他要打破所谓的禁忌。
  这个世界只能依照着他的决定,他的逻辑进行。他扭曲这万丈红尘,就算自己,就算身边的人被命运搅碎成纷飞的絳红色肉屑,他也不会放弃,不会停手,直到人生在他的倔强面前妥协。
  这是距离他的世界很远很远的一个小岛。在这一刻,他是一头脱离了自己领地的野兽,蜷伏在黑暗里,静静的观望着,等待着。
  申若城想起离开前和那个男人的对峙。他知道洛熵覬覦申家不是一天两天,当申若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洛熵就曾下了大赌注,赌过一次。不过自己的父亲申逸风岂是等闲之辈。牺牲了诸多的无辜生命,最终达到一个奇妙的平衡。
  经过多年的休生养息,洛熵的实力已经不可小看。申若城嗜父接位的当下,本是个很利于洛熵的机会。可惜这只老狐貍过于踌躇,思想犹豫之下,错过了。
  这一次,洛熵来的气势汹汹。申若城却带着自己的女人躲开了去。像一招狭风携雨的拳头,打了出去,却没有命中目标,落在空荡荡的半路,收也收不回去。继续向前,是渺茫不知深浅的空无。看不清楚敌手的虚实,反而收敛了气息。
  申若城突然感觉累了。
  身体很累,但是这点疲累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以影响他。
  心累了。未到而立之年,他却已看清了一切。当一个游戏没有了新鲜感,再玩下去,只会让人疲惫不堪,无聊致死。
  他什么都拥有过了,权利,金钱,名誉,势力。他从未拥有的东西,人生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再去追求一次。例如快乐的童年,例如父母的关爱。无论他手中掌握了多大力量,还是有些东西,努力去寻求,终其一生,也求不来。
  所以他想竭尽所能,抓住他想要,也更有可能抓住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她,用权力和金钱,用强者的姿态佔有着,他认为这无可厚非。这世界只属于强者,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生存的定律。
  但是拥有,和佔有,有本质的区别。
  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她逃离之后?还是在她回到他身边之后?
  有些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慢慢的改变着。习惯了掠夺的他,信手一点,就能让她生不如死的他,在什么时候,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在他身下承受的时候,在她对他讲着企图激怒他,带着但求速死的绝望表情的时候,喉头会有种被人掐住,疼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申若城,你究竟是一个成功的强者?还是一个失败透顶的王八蛋?
  若熙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却仿佛依然在梦中。身下的水床悠悠然托浮着她纤瘦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无助的扁舟,在无际的汪洋大海里漂泊,无法让自己沉浸于深海,也看不到岸边。时间似乎静止,永无尽头。
  世界一片漆黑,窗口外有隐约朦胧的星光。空中悬浮一处殷红的亮点,闪烁着,时而明亮如针,时而暗淡如痣。她知道他在那里,不远不近的守着她。无论在申宅,在夜梦微醺,或者任何地方,都是他为她编制的牢笼。逃不开,她也不再想逃。
  空气中有腥咸的海风味道,她裹紧了被单,身体有些冷。略微移动身体,身下的床发出微弱的液体碰撞的声音。那一点红光顿住,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黑暗。
  她听见他走进来的脚步声。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皮肤与打了蜡的地板紧密贴实后又慢慢剥离的轻微声响。朦胧的黑色影子将她笼罩。淡淡的菸味,滚烫的热气贴近过来,赶走她皮肤上的寒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男人感觉到了她的颤慄,轻柔的把她揽在怀里。
  她的脸埋进他的臂弯,身体饥渴的吸收着他的温度。夜色太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恍惚间是另一个人。
  这样的温柔和呵护她只从那个男人身上体验过。但是不一样,他们的味道不同。
  黑夜的遮掩下,他的温情带着同样的墨色。似乎随时都会有破壳而出的恶魔,蕴藏摧毁一切的力量。
  她脑海中闪过两个字----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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