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1

  五月中旬,日正当空。
  蝉鸣的声音不绝于耳,自下向上蒸腾的热气像是活生生打算把人煮熟似的,直逼得人冒汗。
  人行道枝繁叶茂的路树算是稍稍挡去了一片阳光、招来了一片凉爽,路过的行人总到树下待了好一会才继续趟天堂路。
  夏天的校园少了花朵的清香,倒是添了几分生机盎然的气味,那是清水混合着土壤的芬芳,相比之下并不亚于花香。
  前天亦天一夜可说是辗转难眠,再三确认向日已经好点了后才躺下去,不过满脑子仍旧是对方的事。
  前天,亦天对向日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而他更是打从心底的确定,他必须好好的照顾向日。
  不是因为这段爱情易碎的令人无法想像,也不是这段爱情还不被社会上所有人认可,而是因为对方是向日。
  那个爱逞强,什么苦都不说出来的向日。
  上午已经过了一半了,窗外的鸟鸣偶尔随着一阵微风闯进教室内,还顺道调皮的拉了下窗帘的一角。
  这段时间,亦天和向日谈话总是小心翼翼的,深怕触碰到对方的禁区,惹了向日不舒服。
  「礼拜六好玩吗?」亦天挪了下位子,好让自己能够更靠近邻座一些,满脸期待的问道。
  好不好玩他是知道的,不过亦天更希望从向日的口中听到答案。
  一旁的向日看来是没什么打算搭理亦天,手中的书一页接着一页的翻着,一脸淡然的阅读。
  过了一会,向日才闔上书本,转头望向了那还看着自己的亦天,开口答道:「嗯,好玩。」
  等了那么久,也就一句回覆罢了。
  不过亦天看来也是挺开心的。
  和向日交往后的一段时间,儘管对方并没有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亦天仍会空下一节下课陪向日,而其他时间就和朋友玩去了。
  他并没有再试着拉向日一起,因为早在他们刚认识时亦天便试过了,仅不过是徒劳,更徒增对方困扰,还不如不做。
  不过现在倒是多了个原因。
  ——佔有慾。
  对恋人的一种佔有慾,又或是过度的保护慾。亦天并不希望向日跟谁太好,儘管他很希望向日有几个朋友。
  矛盾又难以理解的心态。
  「下次等没那么热的时候,再去逛逛吧。」稍稍扬起了嘴角,那眸子直是要弯起,满脸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嗯。」
  一个简单的单节音,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下课时间的教室依旧嘈杂,其中参杂着电扇运转的声音,以及自外头传来的、相较之下有些微弱的蝉鸣鸟叫。
  幸亏这个上午还不至炎热,教室内的吊扇便能够驱散大部分的暑气,好让里头的学生能够专心读书。
  开冷气什么的在亦天班上并不常见,不论是规定,或是考量到经费问题,大家都一致决定尽量不要开的好。
  「对了,今天来我家吃晚餐吧?」亦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满心期盼的望向向日,如此提议道。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
  上课鐘打断了这个提议,而答案似乎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便来到了放学时间。
  夕阳斜掛在天边,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橙黄,参杂着几朵白云,揉合成了一幅好看的画作。
  大地亦是披着薄薄的金纱,黄昏替周遭带走了几分的热气,时而掠过的微风勾起了地上的落叶,也引起了沙沙的树叶摇摆声。
  在老师宣布放学后,教室内的同学们不约而同的开始收拾起书包,顺道讨论着等会可以去哪里溜达一下。
  因此教室内固然嘈杂。
  自从那个上课鐘响之后,两人并未再继续讨论之前的话题,亦天的提议就这么随着鐘声消失在教室内。
  不过既然现在不会有其他东西打扰了,便能够放心的询问。
  「向日,等会去我家吃晚餐吧?」亦天一边收拾着书包,一面开口问着向日。
  在上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向日是有听到的,不过他并没有给予回覆。
  他需要时间考虑。
  而离上次询问也已经过了大半天,只觉得应该是足够三思而后行了。
  向日也想好了。
  「嗯。」
  毕竟回去后也没有要干嘛,虽然怕会打扰到亦天,不过估计儘管自己拒绝了,亦天也会拉着他回家吧。
  思及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也省得到时在争吵。
  一个简洁的单节音便回覆了答案,还微微頷首加强了同意的感觉。
  至此,两人也都收拾好东西了,相望了一会后举步便朝着亦天家的方向走去。
  沐浴在夕阳的晚霞之下,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并没有说些什么,仅不过是偶尔讨论一下学校作业罢了。
  亦天家离学校并不远,不过几分鐘的路程一下子便过了,那对向日来说还很陌生的楼房便出现在眼前。
  说来这还是向日第一次到亦天家,更准确点说是除了自己家以外的人的家里,当然有些紧张。
  走在亦天的后头,向日的手紧抓着过长的外套袖口,不断吞嚥着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
  见状,惹得亦天有些想笑。
  「我爸妈不会吃人的。」扬起的唇角洩漏了主人藏不住的笑意,右手抚上对方蓬松的短发后道「走吧。」
  向日对对方这动作着实吓了一跳,也许是方才陷入了思考,突如其来的动作固然有些吓人。
  愣了好一会,向日抬首望着亦天,眨了眨墨色的眸子,又隔了一下子才稍稍頷首表示同意。
  「我回来了。」
  亦天的声音回盪在玄关,一边指示着向日脱鞋子,并递给对方一双拖鞋,一边和家人报备。
  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迎接了。
  「葛格——」一口不标准的发音,伴随着急促的步伐声,自家内传来,随后便是一个身影朝着亦天扑去。
  「欢迎回来。」
  眨着水灵的眸子,兴许是遗传,书予那稀疏毛发是浅浅的褐色,配上深褐色的眸子,直是毫无违和。
  像隻树懒似的,方才扑上便紧抓着亦天不放,两手环住对方的脖子,一双腿勾住了对方的腰。
  画面看来极为逗趣。
  不一会儿,书予便发现一旁有不认识的人了。
  「你是葛格的朋友么?」靠着亦天的颈窝,书予一脸好奇的望着向日,瞪大了那双清澈的眸子,像是要把对方看穿似的。
  这惹得向日有些不知所措,手边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呆愣的望着对方也说不出半个字。
  只觉得自我介绍有些过于庄重,向日甚至怀疑书予听不听得懂,不过却又拿不定该如何是好。
  犹豫不决时,亦天便抢先回答了。
  「对,要叫向日哥哥。」揉了揉书予那还有些稀疏的头发,确认向日也换上拖鞋后便朝屋内走去。
  「向日葛格——」拉长了尾音,那人听话的朝着向日大声的打了招呼,还挥了挥小手增加热情。
  语落,方才厨房内炒菜的声音一同抽油烟机的声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对亦天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女声。
  「过来洗手准备吃饭。」
  亦天的妈妈看来没什么注意到向日这位意外的访客,兴许是被炒锅的声音盖过了,也可能只是还不过问。
  先是把怀中的弟弟放在客厅,随后领着向日将随身物品放在自己的房间后,他们才缓慢的走到厨房。
  至此,向日都还有些一愣一愣的。
  相较于自己那坪数不大的公寓,亦天的家可说是大的不像话。
  两层楼的透天房子,木质的地板映着橙光,照出满满的温馨。客厅旁摆了张饭桌,再隔着一个矮柜便是厨房。
  整体的搭配和谐,矮柜上头还放了两个小盆栽,沙发上头的娃娃估计是来自这家里头年纪最小的孩子。
  「带朋友回来啊?」
  直到亦天抱着书予、领着向日到流理台洗手,亦天的妈妈才发现了向日的存在,如此询问着亦天。
  明摆着的答案,不过只是关心。
  在亦天回应的同时,向日也对上了亦天他妈的视线了。硬是扬起了一个彆扭的笑容,微微頷首打个招呼。
  亦天的妈妈上下大量了向日下,也衝着对方勾起了一抹和蔼的笑容,亲切到温暖人心。
  「赶快洗手,等会吃饭。」
  对着向日说话明显柔和了多,也许是基于对客人的态度,不过不论如何,亦天的妈妈对自家孩子就是少了这温柔。
  父母亲总是对客人好过于自己的儿女,应该是面子问题。而亦天他妈妈也不意外。
  现在正喊着要亦天帮忙。
  「亦天,过来盛饭端菜。」站在厨房做最后整理的她,看也没看一眼的便大声的说道,深怕是亦天没有听到。
  「我来帮忙吧。」
  方才正襟危坐的向日闻声,立马自沙发上起来,为了留下好的第一印象而如此说道。
  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而书予硬是要自家哥哥陪自己看卡通,无奈,亦天也只好让向日去帮忙了。
  「这怎么好意思。」
  虽然是这么说着的,不过也仅是客气罢了,她并未阻止向日去添饭以及端菜这动作。
  有人要帮忙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向日看来也不怎么在意,将外头的袖口拉到手腕处,以免待会弄湿,随后便在厨房内跟着忙东忙西了。
  「不用客气。」
  向日稍稍扬起了一个笑容,微微点头,与此同时也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
  饭都还没添完,亦天便来了。
  硬是把书予连哄带骗的让他乖乖坐着看电视后,便赶紧来帮忙自家恋人了。
  「我来吧。」
  自后头接过了向日准备盛饭的陶瓷碗,两人的距离近的可以,彷彿还能依稀感受到那自胸膛传来的体温。
  亦天眸底闪过了一丝不捨,不过马上被如浪潮般袭来的宠溺之情给盖过了。
  这距离过于羞人,惹得向日有些慌张,那原先便白皙的双颊,染上緋红更是显而易见。
  见状,亦天的笑容更大了,不过碍于母亲便在一旁,也不方便说些什么,仅不过是接过碗罢了。
  待添完饭,料理都上桌后,便开动了。
  「爸呢?」方才坐下,亦天一面拿起碗筷,一面询问着自家父亲怎么那么晚了还未回来。
  而向日则是一脸紧张的不敢夹口菜,不过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吃着碗里的白饭,吃进嘴里时还咬着筷子好一会。
  「他说今晚要加班。」送了口饭到自己嘴里,吞嚥下肚后如此回答自己儿子的问题。
  亦天的妈妈斜睨了眼向日,见对方都不怎么动作,于是便开口了「不用客气,多吃点。」
  「啊,好,谢谢。」
  虽然是这么回应着的,不过向日却只不过是夹了几口便又停了。
  见状,亦天毫不客气的夹了几块肉、盛了一些菜放到向日的碗中,也没有打算让对方拒绝的意思。
  「多吃点。」扬起唇角,亦天望向了一旁一脸错愕的向日,看来对对方的疑惑不怎么在乎。
  温柔而霸道,亦天那眸底满溢的溺爱藏也藏不住,彷彿活在两个人的小世界似的,判若无人。
  这下向日的脸蛋愈发红润,赶紧避开了那人的视线,直盯着碗中便开始继续处理掉晚餐。
  时间悄然流逝在色香味俱佳的饭桌上,墙上的鐘『滴答、滴答。』的响着,代表着时间的推移。
  已经晚上七点了,亦天一家人也差不多都吃饱,此刻正在收拾餐桌。
  不过更准确来说,只有向日和亦天的妈妈的处理,亦天又被书予拉去陪他看晚上的卡通了。
  向日方才收拾完空盘子给亦天的妈妈洗时,便被拦着准备开始一连串的身家调查了。
  「谢谢,你真乖。」先是微微頷首,称讚了向日几句,顺道寒暄一下,「平时还麻烦你照顾亦天了。」
  「不会,都是……是他照顾我。」
  兴许是紧张,向日说话还有些结巴,以往只会在书内看到的剧情台词便套用在此刻,他客气的回覆道。
  两人的对话乏味的可以,向日就这么陪着亦天的母亲在厨房内聊了好一会,虽然大多时候都是作为聆听者的立场罢了。
  一开始是都如此的,直到……
  「欸对了,你父母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亦天的母亲丢出这个问题时,向日的心像是被重重的击了下,心跳硬生生的漏了一拍。
  一时半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儘管那对向日来说都已经是过去的、尘封在脑海深处的回忆了,不过在听到的时候,尤其是自亦天妈妈的口中,却显得分外沉重。
  害怕说实话会惹人厌恶,毕竟若要说来,自己也是过于衝动了些,才会导致变成这样。不过说谎却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几经思考,仍是寻不出答案。
  「他们……他们出差了。」
  思忖良久的结果仍旧是决定说谎,结结巴巴而模糊的带过了这个话题,不过看来对方也不怎么在意。
  日后再解释吧。
  电视机的声响大的在厨房便能够听到一清二楚,时而夹杂着亦天以及书予玩闹的声音,只觉得热闹而温馨。
  聊了一会,碗也都洗乾净了,亦天他妈便领着向日一同到客厅找亦天去了。
  「要不,向日今晚直接住这吧?」
  她望向了墙上的时鐘,分针已经快要走向六的位子了,外头的夜幕也早已低垂,璀璨的繁星一同出来点缀了整片夜空。
  儘管岁月在那人的眼角刻划下痕跡,时间也在她的发梢染上了素白色,不过可以看出那人年轻时是个美人。
  稍稍扬起了嘴角,那笑容亲和到温暖人心,亦天的妈妈如此提议道。
  「不……不不用麻烦了。」
  闻言,向日直是要吓出一身冷汗来,不禁结巴还重复字词,挥了挥手以踩定拒绝的立场。
  而到此,亦天才将视线从那玩的不亦乐乎的书予身上挪开,望向了在和妈妈谈话的向日身上。
  方才的话他是听着清楚明瞭,不过却是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即使心里由衷期盼对方能够点头。
  「不过这么晚了,回去很危险吧?」
  撑着右颊,那人一脸担忧的如此问道。虽然说是带着疑惑的语气,不过听来却是没有要让对方回答的意思。
  这下,向日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呆愣的望着亦天的妈妈,心里满是敬畏,只觉得是个能够带着笑容杀死人的狠角色。
  但她并没有恶意,不过是如同字面上所呈现的意思,真的只是怕对方遇到什么危险罢了。
  稍稍扬起嘴角,那人继续兀自的说道,「你等会就借亦天的衣服穿吧,制服不用担心,我记得我有买了两件。」
  看来是没有打算要让向日拒绝,连等会要穿的衣物等都打理妥当了。
  「打……打扰了……」无奈,向日低下头,轻声的说道。
  至此,亦天满意的勾起一个微笑,只觉得周遭似乎还能够看到飘散的花朵特效,心里暗自感谢自家母亲那么给力。
  亦天一脸开心的继续跟书予玩耍,丝毫不敢望向向日一眼,却觉得能够感受到自后头传来的、灼热的视线。
  亦天的母亲方才在听到向日同意后,也是满意的勾起一个微笑,随后便起身去替对方准备浴洗用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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