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裴加手里还端着饭盒,亲眼看见民警打开她的帆布挎包,露出夹层小袋里的那枚蓝色宝石。
  亮闪闪的,有些晃眼。
  分明就是挂在猫咪脖子上那颗。
  “不是我。”裴加把饭咽干净,大声解释:“我摸都没摸过它,酒店不是有监控吗?查监控就行了。”
  警察皱起眉,目光移向门边的那个男人,显然是在看失主的意思。
  十点多了,正是人群散场的时间,男人一直紧锁的眉宇间略显疲惫。他抬眸,看了裴加一眼。
  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格外很是疏离,有一种高楼万里的傲气。
  分明只是被淡淡的一眼,裴加却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害怕,无助,想要大声尖叫,双腿发软,只能绞尽脑汁证明自己。
  “等等,咱们这事不是还不一定吗?”
  三个经理全因为这事过来了,招裴加的那个也在。
  他一把将裴加带到一边,狠瞪了一眼。
  “我没有!”裴加摇头:“真不是我。”
  经理啧了啧嘴,低声嘱咐她:“你知道你摊上多大的事了吗?那是云贺瑞,能来咱们酒店都是赏光!你要真一时糊涂,就乖乖认错,求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裴加梗着脖子,眼睛有些红了,双手都在抖。
  经历见人多了,知道这是委屈坏了,又劝:“你不是刚考上大学吗?真去了警局,给你记个罪,别说大学,这辈子都毁了!现在求他私了,只要他说算了,警察也会给他面子!东西原模原样还了,大家都省心。今天人家妹妹大喜的日子,早点消停对大家都好!”
  这些道理裴加都懂。
  但事情不是她做的,她绝不可能认。
  她忍住眼泪看了眼云贺瑞,此时他半低下头摆弄手机,半张侧脸深沉至极,显然是不耐烦了。
  裴加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因为这件事,自己扰了他和妹妹的好心情,哪怕能证明清白,也落不着一点好。
  “查监控吧,真的不是我。”
  裴加身材瘦小,从三位经理的包围圈出去,嗓音微微颤抖:“我可以跟你们去警局,一定全力配合调查,我相信你们会还我清白。”
  经理听到这话险些背过气去,但分工明确,一个负责给警察道歉说只是看小姑娘年纪轻,忍不住关心,绝不是妨碍办案。另外两个给云贺瑞道歉,保证这事一定会圆满解决,他们绝对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今日先走也可以。
  “不用了,我一起去警局。”
  云贺瑞摆了摆手,拒人千里。他又看了一眼裴加,冷淡的声音却仿佛命令一般:“慢慢查,查清楚。”
  -
  午夜,裴加单独接受审讯。警员问要不要通知家人,裴加拒绝了。
  他们规劝裴加:“经理说了,你家庭情况不好,一时见财起意才犯了错。只要你自愿认错赔偿,获得失主的谅解,我们也会积极替你申请减轻量刑。”
  裴加冷得厉害,不禁笑了下。
  “是,我是穷,但穷就要偷吗?没道理的。”裴加气愤极了,浑身止不住发抖:“做事要讲证据,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认?你们不能查指纹吗,绝对没有我的!”
  “你这样硬拖着,最后监控出来了,浪费的是大家时间!”
  裴加索性不说话了。
  两个小时后,调查结果出来了。
  顾客化妆间是没有监控的,走廊只拍到林芳进出化妆间的身影。指纹结果也出来了,被特意擦过,无法为裴加澄清。
  但裴加运气好极了,员工休息室用来监控员工出入的摄像头,前两天不知怎么歪了,能拍到门口的半边储物柜。
  那储物柜离门口近,换脱衣服麻烦,锁又坏了,谁都不想要,正好是裴加的。
  监控里,林芳直接打开门,拿出裴加的包,往里面塞了东西,然后急匆匆走了。
  警察把林芳叫来一问,证据一摆,她很快就认了。
  她哭着交代是男朋友住院了要钱,回来想问裴加借钱,路过水晶厅的化妆间,一时鬼迷心窍就偷了东西。至于为什么放裴加包里,是她本想偷了就走,但走到一楼就被领班叫去厅里帮忙,做贼心虚不敢拒绝,太害怕,就先放在裴加包里了。
  其实林芳不止偷了猫猫脖子上的蓝宝石,还偷了一些化妆品,也全在裴加柜子里面。
  证据确凿,案情清晰,警察就放裴加走了。
  深夜两点半,警局外漆黑一片,夏天的晚风有些潮,似乎快下雨了,裴加穿得单薄,走出门口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送你?”
  黑暗中,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似雨破重幕一般惊心。
  裴加侧过头,看见云贺瑞站在门边,熄灭手机屏幕,手中一点橘红色的火星立刻掐了。
  他走到她身前,裴加才发现他有这么高。
  她害怕地往后一步,云贺瑞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一辆黑色轿车,裴加不认得牌子,只知道比马路上看的高级,车牌号Y四个7,一看就很贵。
  “不要。”裴加拒绝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云贺瑞略显诧异,猜测是小姑娘觉得自己被怀疑了,委屈起脾气了。
  他正要说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却听见裴加说:“我不上陌生人的车,很危险。”
  “……”云贺瑞一时没话答,不禁笑了声。这小姑娘还挺谨慎,乖的很。
  云贺瑞:“别担心,不是我开车,有司机在。”
  “两个陌生人,更危险了。”裴加目光坚定,想说自己打车,但她来警局没带钱包也没拿手机。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她只能请警察待会空了送她回酒店。
  “那我打车送你回酒店,这样总放心了?”云贺瑞对司机摆了摆手,走到警局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拦到辆出租车。
  裴加仔细看这是不是正规出租,云贺瑞替她拉开后门,她就顺势坐进去了。
  裴加坐后头,云贺瑞坐在副驾驶,司机看两人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好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司机问去哪儿。
  “去尔登酒店。”裴加说。
  司机一脚油门出去,等红灯的时候,他问:“大半夜出什么大事了,从警局出来啊?”
  裴加看着窗外细雨如丝,窗上起了雾,不说话。
  云贺瑞说:“没什么,小事情。”
  司机识趣地没继续谈,绿灯亮起,还没起步,就听见抽泣声。
  裴加在后座哭了。
  她委屈不甘极了。自己刚刚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小事。
  她感觉到前头两人的目光,干脆用力侧过脸,当做看不见。
  下车后,云贺瑞也跟着下了车。
  他看着裴加走向那幢已经稀无人烟的昏暗大楼,看见她瘦小的身影微微颤动,细雨中隐约能听见她强忍的哽咽声。
  真犟啊,云贺瑞想,都这样了还不回家休息,还想着明天继续打工。
  云贺瑞莫名的,于心不忍。
  他想起刚刚的监控画面,他无意间瞥见了她的半侧赤裸背影。小姑娘脱下那身褐灰色的围裙装,露出瘦骨伶仃的半边身子,光洁纤白的背上,有一大片的暗红色伤痕。
  云贺瑞一眼认出那是烫伤,而且还是旧时没有被妥善处理照料的结果。
  分明那伤是在她身上,云贺瑞却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疼,可能是今天的确有愧于她。
  “裴加。”
  云贺瑞喊住她:“那里没人,门也都关了,别去了。跟我走,我给你开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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