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知遇

  2016年10月25日,法国马赛。
  沉来寻放学后回去换了身衣服,按照约定在餐厅门口等待好朋友贝拉。
  秋末冬初的寒风有些锋利刺骨地脖子里钻,林威大道两旁枯黄的梧桐叶经不起风吹,打着卷往下落,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的声音清脆好听。
  五分钟后,一个栗色短发的圆脸女孩儿匆匆赶来,脸上的小雀斑格外可爱。
  看到她,贝拉眼里浮现出惊讶和欣赏。
  “寻!你今天真漂亮,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沉来寻今天化了妆,还做了头发,平时又长又直的黑发夹得微卷,落在腰间。
  贝拉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礼物,“生日快乐!”
  今天是沉来寻的14岁生日。
  两人一同去了学校附近的中餐厅,老板是一个中年中国大叔,姓张,微胖,和蔼可亲。
  她俩是常客,贝拉跟着沉来寻学会了用憋足的中国话叫老板“张叔”。
  张叔知道今天是沉来寻的生日,给两人打了折,附赠一碗长寿面。
  吃完面,贝拉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小蛋糕,十分坚持:“你和我说过,过生日是要吹蜡烛许愿的。”
  她认真地挨个插上14根蜡烛,小小的蛋糕被戳了14洞:“快许三个愿望。”
  张叔配合地帮她们包厢关了灯,和贝拉一起,一人中文一人法语二重唱地给她唱生日歌。
  许愿这件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做过。
  她并不信这个。
  此时却盛情难却。
  在他们俩的注视下,沉来寻只好闭上眼。
  一愿外婆和小姨身体健康。
  二愿和贝拉友谊长存。
  第三个愿望,却不知道该许什么了。
  一首生日歌已经唱完,她的第三个愿望依旧没有想好。
  贝拉急性子,已经在问她许好了没。
  她睁开了眼睛,笑着说:“嗯,好了。”
  深吸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贝拉和张叔欢呼:“生日快乐!”
  张叔十分热情地帮她们分着蛋糕,顺嘴问道:“小寻的爸爸妈妈都在国内吗?”
  沉来寻微微一愣,贝拉连忙给张叔使眼色,张叔当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慌张间沉来寻已经摆起了那副温婉疏离的微笑:“我的母亲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
  “父亲,”她垂下眼眸,“我也不太清楚他在哪里。”
  ……
  贝拉的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住在医院里,爸爸在医院照料,晚上需要贝拉回家看着弟弟妹妹。
  “寻,今天你生日,我应该陪你的。”她很抱歉。
  沉来寻抱了抱她:“你送的项链我非常喜欢,很漂亮,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
  她指着脖子上的细链,链子上是两只玫瑰金的小蝴蝶,一只落在胸前,一只落在她笔直的锁骨上,配着她今天大衣里的红色吊带裙,是纯和欲的交织缠绕。
  贝拉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你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她笑:“好。”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邂逅的门口,给贝拉发了条讯息。
  【我到了,先休息啦,你也早点睡哦。】
  贝拉回得很快:
  【怕是不行,杰克这个臭家伙又尿床了啊啊啊!】
  连发了好几个怒火冲天的表情包。
  沉来寻失笑,回复:
  【可怜的姐姐。】
  她关了手机,走进邂逅。
  烟酒味道和脂粉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缭乱的灯光和巨大的音响把人仿佛拉进了另一个世界。
  今夜的生意依旧不错,沉来寻穿过人群,来到吧台。
  即便是低着头,她也能感受到所过之处,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调酒师丹尼尔看见她,打量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寻?”
  沉来寻装模作样地往四处看了眼:“怎么,这里又来了一个叫做寻的人?”
  丹尼尔面上表情更加惊讶,又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你今天太不一样了。”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丹尼尔就笑着凑近给了她一个飞吻:“还没来得及说,祝你生日快乐。”
  “只有直男才会因为女人换了个妆容而认不出来。”旁边的服务生女孩一把推开了丹尼尔,递给沉来寻一杯柠檬水,“寻,生日快乐。你今天像一朵盛开的火红玫瑰!”
  “谢谢。”沉来寻接过柠檬水却没有喝,“但是索菲,你不觉得我化着大浓妆喝柠檬水,非常格格不入吗?”
  索菲眨了眨眼:“?”
  “我懂了,”丹尼尔飘回来,“我们的小寻今天想喝酒。”
  丹尼尔笑得很灿烂:“寻,我只能说恭喜你,终于意识到一个人在酒吧就应该喝酒这个事实了。”
  索菲:“……您能滚吗?”
  “可以。”丹尼尔给沉来寻比了个心,“我现在就给滚去给寻调酒。”
  索菲一脚把他踹出去老远,在丹尼尔骂骂咧咧地叫声中,担忧地问沉来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沉来寻笑着说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只是过生日开心,想喝一点酒。
  “不可以。”索菲一口回绝,“Sally叮嘱过,不能让你喝酒。”
  Sally是林楠的外文名。
  沉来寻问:“她人呢?”
  索菲说:“刚刚来了两位中国帅哥来找她,直接上了五楼,到现在都没出来。”
  沉来寻好奇:“中国人?”
  索菲点点头,具体的她也不知道了。
  沉来寻把索菲推回工位:“你快去工作吧,门口又来了好几位顾客。”
  索菲离开时还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叮嘱她:“不许偷偷喝酒。”
  沉来寻乖乖点头:“我知道了,索菲妈妈。”
  扭头她就去找丹尼尔讨了杯酒。
  丹尼尔嘴上说着支持她喝酒,可最后交到她手里的酒却非常非常非常温和——度数低,味道甜。
  沉来寻好笑又无奈地看着自己手里和饮料没什么区别的酒。
  14岁,很小吗?
  好像对一般的女孩儿来说,是一个稚嫩的年纪。但沉来寻却觉得自己已经行走了很久,很累了。身边总有人提醒她,你还小,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她想快点长大,变成大人,像大人那样记不清许多事,无所谓许多事,那样或许会快乐很多。
  人小了,一点小事比天大。
  她今天特意化了成熟的妆容,穿了性感的吊带裙,却依旧改变不了大家把她当小孩儿的事实。
  这真是让人不太愉快。
  她盯着酒杯看了一会儿,抬眸扫视一圈正在忙碌的丹尼尔和索菲,不动声色地往酒里加了些威士忌。
  沉来寻从来就不是好女孩,面上看着乖巧恬静,心里却被锁链捆绑着一头小兽,无人时叫嚣着、放肆着,狡猾又孤僻。
  邂逅今夜的生意很是不错,丹尼尔好几次想凑过来和沉来寻聊天,都因太忙而放弃。
  沉来寻撑着下巴,找了个昏暗安静的角落窝在沙发里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大门前挂着的风铃。每当有客人进来,门框触碰银条,便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就被舞池里的音乐淹没,只有那晃动的银条昭示着自己依旧在发出声音,虽然不被人听见。
  长得漂亮还独自喝酒的女孩,在这里就像是被打了聚光灯一样,即使在角落,依旧有人前来搭讪。
  不过沉来寻已经很会拒绝人。
  其实很简单。那些拒绝不了的搭讪,往往是被搭讪的人欲拒还迎。
  常客很清楚这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儿不太好接近,又是老板娘的小外甥女儿,只和沉来寻寒暄几句便离开,不会过多纠缠。
  而眼前这个穿着花衬衫、自称弗莱克的男人已经在沉来寻身边转悠了十来分钟。
  显然,他是位新客人。
  在沉来寻玩手指的时间里,弗莱克的话题已经从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转移到了阳光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我最喜欢晒过的被子的清香,温暖极了,那是阳光的味道。”他陶醉的样子像是躺在了那床被子里。
  沉来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认真地说:“先生,我看过一本医学的科普杂志,那里面讲,阳光是没有味道的。您闻到的,应该是被子里的螨虫和微生物被阳光烤焦后尸体的味道。”
  弗莱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精彩,发绿的脸色与他那身红色为主色调的花衬衫格外相配。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了片刻,沉来寻像是来了兴趣,从沙发里坐起来,微笑着说:“如果您对这些感兴趣,我可以给您详细地解释一下,螨虫属于节肢动物门……”
  弗莱克像看怪物一样盯了她一眼,丢下一句“神经病”后落荒而逃。
  沉来寻缩回到沙发里,嘴角的弧度慢慢撤去。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低沉沉的,让她想起了索菲练习大提琴时,第四根琴弦震动的频率。
  沉来寻侧眸,眉心微微跳。
  斜对面的沙发上不知何时也坐了一人,又是一位她没见过的新客人。
  男人约莫二十八九岁,亚洲人面孔。黑色衬衫长裤,袖口挽得十分整齐,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他手里的酒杯还剩一半酒水,沉来寻逆着光眯了眼仔细观察,是烈酒。
  男人的法语发音很纯正:“螨虫和微生物?”
  简短的一句话,却奇异地透过周遭的喧哗,传入沉来寻的耳朵里,无端让她憋了一晚上的燥气消散。视线从他修长的腿滑到脸庞,停留在那双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眼睛。
  那可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即便是如此晦暗不清的光线之下,她仍能看到清澈明朗的双眸,如同艾格布莱特湖水中央滴落了墨汁,层层点染开来,黑却亮。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看着他,几乎是目不转睛的程度。
  三秒后,他主动开口:“你在看什么?”
  沉来寻依旧不说话,没忍住嘴角溢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很敏锐地捕捉到,再次主动开口:“你在偷笑啊?”
  沉来寻承认,点头。
  他手里的酒杯轻晃:“笑什么?”
  她扫了眼男人握着酒杯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指白皙修长。她回答:“先生,您的声音很动听。”
  他只忪怔了一瞬,极快地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不说话是为了让他主动开口,偷笑是因为这个小心机得逞。
  沉来寻观察他的神情,知他明了,露出笑容:“您不仅嗓音动听,还十分善解人意。”
  女孩儿笑起来很好看,月牙似的眼睛在花红五绿的彩灯下格外透亮。
  他扫了一眼不再说话,安静地喝着酒,好像刚才的交谈不曾发生过。
  沉来寻对他的反应感到很诧异。却一时间猜不透意图,只能沉默。
  他的一举一动都很优雅得体,沉稳淡然。如此躁动而靡乱的酒吧里,像一汪清泉,让人心静,却又像手中的烈酒,让人心动。
  那时她年纪尚小,沉不住气,没过多久就失去了耐心。
  沉来寻站起来,走到他身前,面无表情地说:“你赢了。”
  男人放下酒杯,微微抬起头,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什么?”
  他是故意的!
  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让她有些生气:“这位先生,您这种行为,在中国叫以牙还牙。”
  他勾了勾嘴角,再次开口时竟然是标准的中文:“是吗?”
  沉来寻之前便猜测他可能是华裔,他身上带着中国人特有的书卷气。
  因此也不多惊讶,跟随着他自然地切换了语言,与他攀谈起来:“你来法国很久了吗?”
  男人彬彬有礼地回答:“我的外祖父是法国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法国。”
  沉来寻心说原来如此。
  他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可笑起来柔和又儒雅。
  她又多看了几秒,毫不掩饰地赞叹:“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得非常好看。”
  他没想到切换了语言,她的表达还是这么直接,不由得失笑:“嗯,但是没有人会说得这么不含蓄。”
  她托腮:“现在有了。”
  他淡然自若地接受着她的注视,忽而笑起:“小姑娘,不要这样盯着男人看,会很危险的。”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许是被“小姑娘”三个字刺激到,她今晚显得格外大胆。
  倾身上前,凑近了些,细链上的蝴蝶在灯光的照射下微微反光,她嗓音带了刻意的魅惑:“会有多危险?”
  男人不答话,只是垂眸,目光缓缓从锁骨处的蝴蝶,慢慢上移到白皙的脖子,圆润小巧的下巴,最后停在鲜艳的红唇。那目光里明明什么含义都没有,却无端觉得像是一路点上了火,烧进人心里去。
  短短几秒,沉来寻竟然忍不住有些心跳加快。刚想撤身,却看到了他眼中明晃晃的笑意。
  又被他反将一军!
  她陡然间变得十分不自在,又气又羞,闷闷说:“我才不是小姑娘。”
  他似是觉得好笑,说:“你多大?看起来刚成年的样子,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一句“刚成年”让沉来寻无话可说,她握紧了酒杯,觉得自己偷偷加进去的威士忌和丹尼尔调的“饮料”混合在一起后,后劲变得有些足。
  如果能给这杯新酒起个名字,她想起名叫“冲动”。
  她喝了一口“冲动”,冲动地问:“那这位叔叔,你喜欢小姑娘吗?”
  他再次对她的直接感到惊讶,顿了片刻,避重就轻,只回应了前半句:“这个年纪,确实应该叫我叔叔。”
  沉来寻和他对上视线,男人沉寂的眼睛会下蛊。
  自身原因,她对成熟儒雅的男人,可以说是毫无抵抗力,更何况这个人还长得那么好看。
  她问:“后半句呢?”
  他又装傻,笑着问:“什么后半句?”
  她喜欢他的笑容,眼角勾起的那一丝浅淡细纹,她想吻上去。
  于是她就吻上去了,落在眼角。她第一次如此主动,有些不好意思,却红着脸大胆地盯着他:“你说呢?”
  他微滞,低头间呼吸落在她的面庞上,带着薄薄的醉人的酒气。
  在沉来寻再次想凑过去吻上他的唇时,男人偏开了头,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她“嘶”了一声,捂住脑门坐回去,郁闷地瞪着他:“我长得不好看吗?”
  他面上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随后被她的清奇脑回路给气笑。
  短短十分钟不到,他拒绝了她两次。她泄气地把头埋在沙发里,闷了两秒,感受到有人温柔地抚过她细软的黑发,她抬起头看他。
  他说:“中国人讲究循序渐进,不如我们先聊聊?”
  沉来寻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叔叔,这里是酒吧,不是咖啡厅。”
  酒吧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把人的情绪放大,把距离缩小,把交流简化。来这里的人往往追求的是暗夜中短暂而纯粹的激情,聊天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环节。
  但没过多久她就反悔:“好吧,聊聊,看在你声音这么好听的份上。”
  他再次笑了,沉来寻看了看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心想聊聊也不亏。
  但她有些疑惑:“我很好笑吗?你到目前为止,嘲笑了我很多次。”
  他轻轻摇头:“不是嘲笑,是觉得你很可爱。”
  可爱。
  真是个新奇的词。
  沉来寻得到过很多评价,很少有过可爱。自我反思数秒,今晚确实做了很多平时的自己不会做的事,不会说的话,不会有的情绪。
  “你好像很孤单,还总爱皱眉头。”他抬手将她掉落在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轻抚上她的眉尖,又很快撤离,保持着该有的分寸,“再好看的小姑娘,皱眉头也会变得难看。”
  沉来寻怔怔地看着他,舞池里富有节奏的音乐一下一下,连带着心脏都跟着改变了跳动的频率。
  从没有人觉得她孤单。
  她优秀、美丽,周围总是围绕着许多人。
  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孤单。
  贝拉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更不可能注意到沉来寻眼底从未消散的颓废和倦怠。
  而现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对她说。
  你好像很孤单。
  鼻子竟然有些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她连忙擦掉。
  太丢人了。
  可情绪莫名其妙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她狼狈地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
  这太奇怪了。
  他肯定觉得这个小姑娘奇奇怪怪。
  眼前却陡然出现一双修长宽大的手,手心躺着一颗糖,他柔和地嗓音响起:“吃吗?”
  她愣住,红着眼睛看着他手里的大白兔奶糖,好半天才呆呆问道:“小孩儿才吃糖。”
  他说:“你不就是吗?”
  沉来寻接过了糖,攥在手里,擦干眼泪,问:“你想要聊什么?”
  他反问:“听故事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自顾自道:“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很少过问我的生活。我八岁时,他娶了一个中国女人,没多久她就有了自己的儿子,于是我被外祖父祖母带到法国。”。
  “很老套的剧情。”他淡淡一笑,“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人在意,也不被需要。”
  沉来寻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将杯子搁置在茶几上,一手搭上了沙发的扶手:“之后过了一段很荒唐的日子。”
  她问:“那时候你多大?”
  他说:“比你小一些,十五六岁。”
  沉来寻问:“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
  “和一个陌生女人发生了一夜情。”
  “你强迫她了?”
  “没有。”
  沉来寻不明白:“这不算错事……”
  “她怀孕了。”他说。
  灯光映照下,他的神色难以看清:“而我直到一个多月前才知道这件事。”
  沉来寻沉默良久。
  其实她想说,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错。
  这只是一个意外。
  不是任何人的错。
  她看向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自己的私事,还并不算很光彩的私事。
  他沉静了一瞬,笑得很浅:“只是刚才看到你,觉得很亲切。”
  “害怕我步你的后路?”
  他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话题至此结束,气氛低沉。
  男人坐在沙发里,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毛,有点长了。年少时的经历在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还没完全消散,不笑不语时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难以接近。
  她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来这里?”
  “陪朋友来的。”
  “你也不开心。”她发现了。
  “哪有人总是事事顺心的呢?”
  沉来寻觉得他说得对。
  “你一直住在旧港这边吗?以前从没有见过你。”她想,他要是来过,她一定会记住。
  他摇头:“我回国很久了,这次来是为了找人。”
  “找到了吗?”
  “还没。”
  沉来寻想问是什么人,可又察觉自己问得有些多了,便闭口不言。
  这时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应该也是中国人,染着酒红色的头发,相当俊美秀气。
  酒红头见两人竟然衣着整齐地面对面聊天,面露惊讶:“不是吧Meet,许久不来酒吧业务生疏了啊,半个小时过去了你们竟然还在聊天?”
  Meet,原来他叫Meet。
  他们聊了这么久,都默契地没有交换姓名。
  Meet看了眼沉来寻,对酒红头说:“她是中国人。”
  酒红头愣住,看向沉来寻,后者用标准的中文说:“你好。”
  你好,我听得懂中国话。
  酒红头呵呵干笑两声:“小美女别介意。”
  沉来寻也呵呵笑。
  Meet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放下时和玻璃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沉来寻知道,他应该是要走了。
  果然下一秒他问酒红头:“都解决好了?”
  是她不知道的话题,沉来寻非礼勿听,划开手机低头看屏幕。
  酒红头胡乱地抓了两把头发,笑得没心没肺:“这世上还有我搞不定的事儿吗?”
  Meet说:“那走吧。”
  酒红头甩了甩手中的车钥匙:“我去取车,外面等你。”
  临走时还送了个wink给沉来寻:“小美人,有缘再见。”
  沉来寻垂着头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酒水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浅淡的蓝色,随着光影变化又慢慢加深,像是一点点沉入大海深处。
  酒红头走后,沙发上的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舞池里的音乐声陡然增大,是DJ换了一首当下正流行的曲子,整个酒吧里的人群都躁动了起来。
  到了邂逅每晚的狂欢点。
  灯光全部转化,聚焦到了舞池中央,他们所在的角落陷入暗色。
  邂逅的狂欢才刚刚开始,沉来寻短暂的欢喜却要落幕了。
  她收起手机,笑着问:“叔叔,我们也有缘再见吗?”
  Meet静静凝视了她片刻,避而不答,只是说:“小姑娘,早点回家。”
  沉来寻也就心知肚明地不再问。临走时,她突然说:“叔叔,刚刚忘记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男人身形一顿,转过身颇为惊讶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祝她生日快乐。
  “我今年过生日只许了两个愿望,第三个还没有想好就吹了蜡烛,现在送给你吧。”她咧开嘴笑,比今晚的任何一个笑容都要灿烂,让对面的人有些愣怔。
  “祝你早日找到你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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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有没有哪位朋友能给宋先生介绍一位眼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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