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郑爽吞咽了下,才敢说:“二奶奶怕是伤了身子了,那孩子……听说……生下来……只喘了两口气就没……”
  霍榷没听完,“啪”的一声,马鞭抽打在马身上,白马忽然加速。
  幸好已进了容恩街,这一带全是勋贵府邸,人不多,任霍榷驰骋。
  到了镇远府门前,霍榷下马将缰绳丢给小厮,便往霍夫人的院子去。
  一大早就得这么个信儿,丫头婆子们自然都不敢笑闹了,远远见霍榷过来,赶紧开院门,撩帘栊。
  进上房,丫头引了霍榷往东屋里去。
  此时霍夫人正满面愁容地歪在西侧的炕上,一阵药油的味儿。
  “娘。”霍榷给霍夫人见礼。
  闻声霍夫人睁眼,急急下炕趿鞋,道:“你这一晚上哪去了?你媳妇出事了可知道了?”
  霍榷点点头,“娘莫急。”将霍夫人扶到炕上,这才又道:“可打发人去南阳府了?”
  霍夫人恹恹道:“那里用得着我们打发人去伯府,她自个就先打发人过去说了,我们府里要不是庄头来报,还不知呢。”
  王姮这般做无疑是在表明她信不过侯府的人,往更深一层去想,不难猜出她在怀疑是侯府害她动的胎气,她要让娘家来给她讨公道。
  王姮这是为了一己的委屈,逼着南阳府和镇远府撕破脸,她好和离回伯府去。
  想起王姮,霍夫人连厌恶都懒得掩饰了,随后想起还有一桩事没和儿子说,便道:“你媳妇身边的春雨有四个月身子了,她怕,一直瞒着,要不是昨夜连她差点也滑胎了,还不知道呢。”
  霍榷双眉不禁拧成了结。
  霍夫人接着道:“按理说,事到如今这孩子留不得,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嫡庶长幼不可乱。但你媳妇这次早产,也不知道身子如何了,要是伤了元气怕不是一年半载调理得来的,那时你子嗣就堪忧了。依我看,暂且留着吧,要是你媳妇有个什么差池,孩子记她名下就是了。”
  “还有,人我已经安置到另一处庄子去了,真是太邪气了,怎么好端端的就两人都动了胎气了。”霍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霍榷本想说孩子留不得的,可霍夫人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得应了,“就按娘说的办吧。”
  王姮是莽撞的,可南阳伯夫人却是个有心计,倘若她贸然问罪镇远府,自然是两府决裂了的,可如今朝堂上的形势,不容他们闹到那份上去。
  故而王宋氏得了消息后决定不去庄子上,而是来了侯府,表明一切由侯府做主,南阳府绝不干预的态度。
  前去的太医很快便查出,王姮是被人在熏香里下了一种极霸道的香料,致使的早产。
  昨晚值夜的是冬雪,春雨歇在外间的抱厦里,闻得少些方逃过一劫。
  对于这些个腌臜事,那些在府里经历得多了的管事婆子,有的是手段查。
  虽因王姮的阻挠费了不少事,但还是将冬雪给查问了出来。
  在知道是冬雪下的药后,春雨立时便明白这绝对和王娥有关,可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是王姮她自己身边的人做下的孽,怨不得旁人,王姮就是往死里折磨冬雪也不解心头恨的。
  至于冬雪哪里来的这些药?
  可说是王姮自做的孽。
  当初在南阳府时,王姮为帮王宋氏,不知弄掉多少南阳伯妾室腹中的孩子。
  冬雪用的正是那时剩下的东西。
  听霍榷说完原委后,霍夫人不住地摇头,“难怪春雨那丫头瞒得这般严实,原来是在伯府见多了她主子的手段。”
  “你媳妇不是个能省心,若不管束了她去,怕会闯出弥天大祸来,殃及家门。可你媳妇的身份,不是府里的婆子管束得来的。”
  王姮可是正经的二奶奶,不是韩施惠那样的小妾,随便丢个婆子过去就能调|教了的。
  一时间霍夫人只觉远愁近虑的,不胜其烦,“我看我还是向侯爷提了吧,请你大伯母来,她虽孀居着可最讲规矩不过了的,有她教束着,我才能放心些。”
  这事一完,霍榷在府里一刻也不愿多呆,立时便来寻袁瑶了。
  如今他和袁瑶总算是名副其实了,是不是能让她唤他一声二郎了?
  他早便想让袁瑶这般叫他了,不然袁瑶总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的,让他觉得生分,好似如何都拉不近与她的距离。
  到小门楼前,马还未完全停下,霍榷便迫不及待跳下马来。
  方要叩门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霍榷只道是田嬷嬷粗心大意了,便推门进去了,玩笑道:“田妈妈玩忽职守,罪该罚俸。”
  按说他这动静,院里的人早该出来了,可半日不见人声。
  霍榷和郑爽都十分诧异,觉得院子静得过分了,不由分头去找人。
  然,当霍榷推开所有的房门,除了四壁,那里还有他记挂的人。
  连郑翠所住的地方也腾空了。
  如遭晴天霹雳,霍榷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不过是一日的光景,怎么就人去楼空了。
  曾经的一切彷佛成了镜花水月的虚幻。
  霍榷转身冲出门楼,到对门的唐家去拍门。
  开门的是一位佝偻的老婆子,霍榷急问道:“老人家,你可知对面的人家去哪了?”
  老人眯眼望向小门楼处,摇摇头,道:“只知昨日她们便搬走了,也不知为了什么,看起来挺着急的。”
  霍榷又问道:“那是我内人。我内人持有你们家太太绣坊的干股,就没留什么话给你们家太太?”
  老人回道:“只说红利年底自会来取,不必找她去。”
  这么说来,是袁瑶自己离开的。
  霍榷摇头不想相信,明明那夜还是好好的,袁瑶对他的温情绝非是假的,可为何就只身离开了?
  “郑爽,去找县丞。”霍榷命令道。
  被问及袁瑶失踪的事,那县丞一脸的惊愕,完全不知。
  “尸位素餐,留你何用。”霍榷知这是自己的迁怒,可除了这般他不知该如何发泄这失去心爱之人的不安。
  就在霍榷主仆离开后,老人关了门回内院给唐大夫人和唐二夫人回话去了。
  唐家京城不算大,可也是个三进的院子,老人进了第一进的院子,这院子的上房正是做居坐宴息用的正堂。
  只见唐大夫人和唐二夫人端坐上座的左右太师椅,左下首一位妙龄佳人,正是霍榷寻不着的袁瑶。
  听了老人的回话,两位唐夫人只看了看袁瑶,只见她面上一片清冷,只眸光微微闪动。
  袁瑶道了谢,回了暂住的院子。
  “以后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出这院子。”袁瑶这话虽是对青素她们说的,可看的却是郑翠。
  袁瑶知道,躲起并非长久之计,只是她害怕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动情了,对霍榷动情了。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已经动情的心,更茫然于该如何为袁家沉冤。
  然,意外再至,袁瑶发现,她可能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十三回侯府一入
  其实这第十二回的原章节名是——谋事在人,可后来发现第十三回成事在天,太短了,然后就融合成一个大回了,这也是为什么人算天算这么长的原因。
  明天又是星期一,眉头终于又可以休息一天了,各位亲星期二见,o(≧v≦)o
  正文68第十三回侯门一入(一)
  这一个月,对于霍榷来说漫长如年。
  袁瑶就像滴入江河胡海的水珠,融入了茫茫人海之中,再难寻回她的踪迹。
  纳锦坊,霍榷每日定要过去一回,纵然每回都一无所获,也依旧风雨不改。
  而此时宫中风波再起,韩施巧被人揭发病情做假,此事可大可小。
  可如此机会难得,那些人怎会放过自然是往大里说,非要治个欺君之罪。
  就是霍榷一时还束手无策。
  眼看着就要殃及韩家了,韩孟当机立断做了一件让人不耻的事,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上折,怒斥韩施巧的罪行,并当场和韩施巧断绝父女之情,一派大义灭亲的悲壮,急急将韩家和自己摘干净了。
  韩孟不但自己上折,还逼迫韩塬瀚也如此照做。
  韩塬瀚自知父命难违,但见难便舍弃亲人之举他着实做不出,不能两全之下,他只得上折辞官。
  多艰难才培养出的这个儿子,韩孟得知后一时急火攻心厥了一回,醒来后对韩塬瀚行了家法,但韩塬瀚依旧不改心志。
  幸得祯武帝怜才惜才,韩塬瀚的折子被留中不发。
  就在韩孟狠心“断臂”之后没多久,宫中又传来柳暗花明的转机。
  随韩施巧陪嫁进宫的一个宫婢投缳了,留下遗书,道知韩施巧受不得何香,便有人威逼她给韩施巧下的何香,那人只为让韩施巧不能再侍寝争宠。
  那字里行间无一不映射“那人”就是揭发了韩施巧的王谂。
  本就对韩孟舍弃女儿之举不满的韩姨妈,得此消息后,将自嫁给韩孟十数年来所积攒的委屈一并爆发了。
  落衙回家的韩孟还在诧异于局势的好转,寻思着该如何挽回和女儿的关系时,就见韩姨妈发疯了一般冲出来,给他脸上就是一挠,五道血红就留在脸上了。
  这还未完,韩姨妈揪着韩孟的发髻又是一通撕扯,生生揪下一把头发了。
  韩姨妈又挠又抓的,完全是泼妇打架的架势,已不去顾及什么脸面身份了,“你这卖女求荣,枉为人父的老匹夫,整日只知道爬灰的老流氓……”什么难听的骂什么。
  韩孟始终是男人,韩姨妈能一下子得手,不过是他一时未做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一个心窝脚就把韩姨妈给踹开了,“你个泼妇,想抹杀亲夫吗?”
  韩塬瀚是随韩孟一道落衙回家的,见状赶紧让妻子白灵去扶韩姨妈,他则去拦韩孟。
  韩孟正因韩施巧的事事出意外,令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懊恼得不能发泄,韩姨妈正好往上闯,就是韩塬瀚也被他打了,对韩姨妈他更是手下不留情。
  虽有韩塬瀚的阻拦,韩姨妈还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韩孟指着韩姨妈,命令道:“明天你就递牌子,进宫去见娘娘,就说我是被人拿了把柄,不得已而为之的。且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存了怨怼父母的心。若是她还是不肯,你就是跪着求,也要求娘娘原谅,不然我就打死你。”
  韩塬瀚是不知韩孟是如何说出的这番话的,反正他这听的人都觉得是羞得无地自容了。
  如今韩姨妈已是豁出去了,当场啐了韩孟一口,“呸,韩孟,你就打死我好了,老匹夫,你就等着众叛亲离吧。”
  韩孟气又往头顶攻,抬脚就要再踢,听到动静出来的韩塬海挡了下,那日韩家可热闹了。
  韩姨妈口里是这么说,但一心记挂着女儿,翌日还是递牌子了,可牌子是递进去了,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了。
  在韩家上下惶惶一片之时,忽然门房来报,道:“御前总管王永才老爷身边的长生侍官来降旨了。”
  一时唬得韩孟也不知是福是祸,带上韩塬瀚和韩塬海,摆了香案,开了大门跪接。
  从外走来一位小太监,韩孟知道他叫长生,是王永才认的干儿子。说是降旨却未见他负诏捧敕,只一站道:“特旨,宣韩塬瀚入朝,御书房陛见。”宣完旨,也不吃茶,更不收礼,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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