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辰

  今夜星辰-
  「八巷六号......」我手上的纸条写的住址应该是在这附近没错。
  「二号、四号......六号!」应该就是这间了。
  我按了电铃。
  过了一会,没人出来应门,也没有什么动静。
  不在家吗?不可能吧,我要出门时才打电话过来而已,而且还是她本人接的。
  正当我想再按一次电铃时,她家楼下传出声响,碰的一声,像是甩门的声音。
  黄甄郁头低低的,快步走了出来,看到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朝我身旁撞过去,牵起我放在后面的脚踏车,说了句:「借我。」就往外骑出去了。
  「喂,等我啦!」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不过看的出来她在不爽,由于脚踏车被骑走,我也只能用跑的追上去。
  她骑的不快,我就这样跟在她身后,不管我问什么她都不回,叫她载我也不理,只是静静的。
  一开始她骑在大马路上,但几个拐弯后路越来越小条。身旁的风景从路灯变成渐圆的月亮,原本围绕在路灯下的蚊虫也渐渐变成围绕在月亮旁的满天星斗。
  她在田野旁的沟圳停了下来,慢慢的往河提下走去。
  该不会想自杀吧?我的心里突然闪过这念头!
  「喂......别衝动啊!」我试图劝阻。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不愿意听我说的话?」黄甄郁突然脱口而出。
  「蛤?」她刚才有说话吗?我怎么完全没听到?
  「为什么要撕掉我的小说嘛!」黄甄郁口气有些激动。
  「我没有撕啊!你看,还好好的在这里。」我把她的笔记拿到她面前给她看。
  黄甄郁看到她的笔记就一手抢过去,发狂似的把笔记本撕毁,然后把碎纸全部洒向沟圳大喊着:「这样你们爽了没?」
  「你......怎么了?」我问。
  「为什......」她屈膝的坐在河堤上,语气里有些抽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后面的声音已经跟哭泣的声音搅和在一起,听不清楚再说什么了。
  好一段时间,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直哭,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就只好陪她在那边呆坐,望着刚刚被她撕毁的纸片在银白色的河面上随波飘逸,或是看被月光反射在堤岸斜坡上的水纹发呆。
  「为什么一定要念书?」甄郁问。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反正我成绩从来没好过也不特别在意。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差,却都不担心,没人管你,你自己也不在乎,为什么?为什么?根本是个废人......」甄郁问。
  「喂,你这样说很过份耶!我是哪里惹到你啦?」我好心拿笔记来还她却被她这样说,我真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惹到她。
  「你走开啦!」
  既然主人都发号施令了,我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牵起脚踏车准备离开,在这里多待一秒真的会让人抓狂,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她还是把头埋在下面。
  夜里的田野间很安静,除了脚踏车踏板与齿轮链发出的声音外就剩她的哭声,我不知道骑了多远,但我知道我一直都有听到她的哭声,是因为这里太空旷没有阻碍的关係吗?
  不清楚。
  只知道她的哭声一直回盪,索性停来下,想仔细听,却又好像听不见了。
  让人放心不下,我的心里面突然出现这个声音。
  「她好烦人啊!」我把脚踏车掉头,衝回去刚刚的堤防边。
  看到黄甄郁还是一个人缩在河堤边,只是已经没有在哭,剩下短促的呼吸声,双手抓着自己手臂,抓的很用力,头依然埋在双手围起来的圈圈底下。
  「我载你回去啦。」放她一个人在这边也不是办法,等等发生什么意外就糟了。
  「等一下好不好。」虽然她开口了,可是头依然没有抬起来。
  「喔。」我静静的坐在她旁边,听着她渐渐平缓的呼吸,看着波光熠熠,几股夏季凉风的吹拂,和偶而的蛙鸣,让烦躁的心稍微沉淀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两个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平静。
  「要回去了吗?」感觉她的心情应该比较平静了,所以就试着问。
  但她只是安静的,一句话都没回,那就在待一下好了。
  突然我的右肩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我转头一看,她整个人就这样倒在我身上。看到她眼角还是湿的,双颊略略的泛红,小嘴微微的张开,像是个极力挣扎过后的婴儿,瘫软着休息。
  「为什么你总让人放不下......」我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每次看到她难过时,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坐到深夜,一直到月影高掛,一直到蛙鸣的声音把她吵醒。
  「可以载我回去吗?」她站了起来,用手抹去了眼角未乾的泪痕。
  「嗯。」我就这样载着她从原路骑回去。
  虽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路上的很多小石子还是没办法避开,导致我们回去的路上一路颠簸。
  突然「鏗啷」的一声,我的脚踩空,脚踏车失去了动力,渐渐慢了下来。
  「好像车鍊掉了。」根据经验判断,因为这里太暗也看不太清楚。
  「那用走的回去吧。」黄甄郁说。
  我就牵着脚踏车,跟她一起慢慢的走回去。
  走到一半时发现越来越暗了,月亮已经被云层遮了一大半,虽然感觉应该是不会下雨,不过太暗在田野间走路实在很危险,而且搞不好会有蛇出没。
  黄甄郁好像有点怕黑,她越走越靠近我这边,到最后她直接拉着我的衣角。
  「原来你会怕黑喔?」我语气里有些调侃的味道。
  「要你管喔!」虽然她嘴巴上这么说,不过手却抓着紧紧的。
  「你刚刚怎么敢衝来这里啊?」看她这种反应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你闭嘴啦!」甄郁说。
  看她这样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还在那边哭,但骂人的时候却依然那么的有活力。
  「你笑屁啊!」说完甄郁往我的腰间捏下去。
  「很痛耶!」虽然我不胖,不过腰间这还是有些肉,被这样捏下去还是会痛的。
  我低下头看我的伤势,估计没瘀青也有红肿。
  「喂──你看那边!」说完就放开我的衣角朝她手指的方向跑去,往前面走是一个转角,那边有块休耕后长满杂草空地。
  明明刚刚还怕黑怕的要死,现在却衝第一,真让人难以理解啊!
  我走过去,一个绿色的光点在我眼前悠悠的晃过。
  萤火虫。
  「你看,是萤火虫耶!」甄郁兴奋的叫着。
  「嗯,不过你也太兴奋了吧?」在这种乡下地方要看到萤火虫根本简单,虽然没有以前多,不过也还算常见。
  「我从来都没看过。」甄郁说。
  「是喔。」我抬头看了一下,原本半遮的月亮已经快要全部都遮住了。
  「我们进去里面!」我抓起她的手,沿路拨开杂草往空地中间走去。
  「要做什么啦?」她不解的问。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我略带神秘的窃笑。
  可能是太突然所以她脚步有些踉蹌,「慢一点啦!」
  没多久,我们到了空地的深处,虽然是空地但周围还是长满了不及膝的杂草。月亮整个被云遮住了,整个地方变的乌漆嘛黑。
  一点一点的绿色光芒从最底下的杂草里一个一个的窜出,在半空中自在曼妙的飞舞,在这黑色的世界里,我们彷彿就站在宇宙之中,这些绿色小点就像行星一样,绕着我们,随意的旋转着,随意的漫步。
  「好美。」甄郁说。
  那天我们在那里待了好久才离开,回到她家时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妈妈看到她回来,跟我说声谢谢后小声的对甄郁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说会想办法跟爸爸沟通之类的,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大概也可以猜的出来。
  之后我在她家弄好脚踏车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家的路上一直回盪着她那句话。
  「谢谢你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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