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一个周详计划在她心底逐渐构架完成,不过,她绝不能亲自动手。玄机长老毕竟是夏重霜的亲伯父,若是被夏重霜发现,自己铁定没命。他这个人,虽然不喜争名夺利,但家族荣誉感极强,亲缘就是他的逆鳞,触之即死,没得商量。
  既然如此,就得找杆枪使。
  寻思了一阵儿,夏重霜慢悠悠的回来了,夙冰一瞧见他,立刻躬身上前行礼,恭敬道:“重霜师叔,今个儿实在太热了,您出行归来,热不热?”
  夏重霜望一眼被挡在禁制外的鹅毛大雪,平静道:“还好。”
  “那您累不累,要不要弟子为您捶背?”
  “不必。”
  夏重霜落地后,收了飞行法器,直直向房间走去,在夙冰一脸殷切的目光下,推门、进门、关门,从头到尾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夙冰真是无语到极点,她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他是个傻子么?
  机不可失,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反手轻轻叩门:“师叔,您还在么?”
  许久,里面飘来夏重霜凉凉的声音:“我想我应该还在,你有事儿么?”
  “晚上您去赴宴,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夙冰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哎,您虽辟谷多年,弟子可是许久不曾吃过美味佳肴了。”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师叔……”
  房内还是一片死寂。
  “师叔……”夙冰咬了咬牙,“您能不能,捎带弟子前去见识见识……”
  越说越小声,就在夙冰觉得此路不通之际,房门被他从内拉开。
  只见夏重霜换了一身崭新的湖蓝长袍,勾了勾唇角,恍然大悟地道:“闹了半天,原来你也想去,你早说呀,你不早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去呢!”
  ☆、18寿宴风波(下)
  玄机长老的洞府,位于玉屏峰最为偏僻的西北峭壁之上,背靠素有鬼蜮之称的溟空海,因此距离目的地尚远,便能听见海浪敲击石壁的声响,与身下连绵数万里的天枢山,可说相得益彰。
  若非知道那老东西的底牌,连夙冰都忍不住想要赞叹他的品味。
  “待会儿,你吃你的便好,莫要惹事。”临近洞府,夏重霜放慢了些速度,转头嘱咐道。
  “师叔您就放心吧,弟子只负责吃,不该说的话,半个字也不会说。”
  夙冰有些不耐烦,不就一场生辰宴吗,竟然嘱咐了十几遍,活像自己是个闯祸精一样。
  但一进入玄机长老府内,夙冰就明白夏重霜的顾忌不无道理了,五百岁的生日宴,在北麓修仙界似乎非常隆重,除了无极宗各峰代表,各大家族代表,竟然还有许多金丹期散修,略略望过去,足足得有好几百,无一不是身份显赫之人。
  夏重霜才落地,随着门徒一声吆喝,在场众修士齐齐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夙冰躬身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大气都不敢出,尽量减少存在感,却仍然感觉近百修士饱含揣测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是谁暗暗说了句“炉鼎”,众修士才各具神色的将目光移开。
  夏重霜走去寿星面前,深鞠一礼:“侄儿恭祝伯父大道得成,早日结婴。”
  玄机长老摸着山羊胡,笑眯眯地道:“好好,没想到霜儿闭关苦修中,竟还记得伯父寿辰,伯父甚感欣慰,来,快见过几位前辈……”
  随着他所指的方向,夏重霜一一鞠过礼。
  “三少九岁筑基,素有北麓第一灵才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前途无量。”几名与他交好的金丹散修,纷纷赞叹道。
  “前辈客气了,重霜但凭侥幸,修行之路迷障重重,往后还望诸位前辈指点一二。”
  夏重霜一派谦逊,多少令夙冰有些意外,一窝修士们整整寒暄半个多时辰,直到蓝少卿和蓝蝶衣代表云舒峰前来贺寿,众修士才放过了夏重霜。
  入了座,夙冰垂首立在他身后,眼尾斜挑,暗暗打量玄机长老。
  此人金丹中期修为,瞧上去如俗世老人六七十岁的模样,虽然精神尚算矍铄,但明显元气不足,能在有生之年迈进元婴大道,以他所剩寿元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那真奇怪,冷明说他广集炉鼎,可夙冰横看竖看,此人完全没有采补元阳的痕迹,难道冷明另有原由,编个谎话诓骗自己?
  心头疑惑丛生,夙冰还是将阿呆偷偷放出,凭它哧溜融入地下。
  修士众多的缘故,府内灵息混杂,想来没人会特别注意一只灵宠,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因为一道狐疑目光几乎同时向她投来,似乎对她的行为颇为不解。
  夙冰一悚,循着视线望去,竟是拓跋隐。
  拓跋隐眸中的狐疑转瞬消逝,莞尔一笑,便将目光投向他处。
  对于此人,夙冰只见过两面,总觉得他人如其名,将自己隐藏的极深。但两人的生活并无交集,更没有利益冲突,她从不曾在意过。尤其那日在乾坤万象中看到拓跋战的未来,夙冰更将他们复姓拓跋的列为洪水猛兽,绝对敬而远之。
  此时,一个身影再次令她惊了一悚,只见拓跋战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出来,头顶一簇花环,扑去拓跋隐怀里,凑在他耳边嘻嘻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夙冰连忙将脑袋垂进衣领里,不自觉的朝夏重霜背后躲了躲。
  真是冤家路窄,枉她千算万算,竟算露了拓跋战。
  身为拓跋家族留在无极宗的人质,为表尊重,拓跋战年龄再小也得来。果不其然,那些个金丹散修很快发现了他。
  “咦,此子便是拓跋世族那雷灵根孩子?”一名金丹散修惊奇道。
  “老朽瞧他不过六七岁,怎么,竟已修至练气十一层?”又一名金丹散修奇中带诧,略略望了夏重霜一眼,不知是心直口快还是别有用心地叹道,“依着这般神速,怕是要将重霜贤侄九岁筑基的记录比下去了吧?”
  此一言出,席上原本喧闹的气氛霎那有些诡异。
  拓跋隐神色微动,偏拓跋战少不更事,不屑一顾地道:“九岁筑基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超过他,那是早晚的事儿!”
  说着,挑衅的剜了夏重霜一眼。
  夏重霜不甚在意的一笑了之,端起面前一盘灵果,随手递给身后的夙冰。
  夙冰千躲万躲,没想到居然被夏重霜一个动作给卖干卖净,大伙儿的视线,再次顺着那盘灵果转移到她身上,其中包括慕容靖怨毒的目光,蓝蝶衣探究的目光,以及……
  拓跋战先是一楞,再是暴跳如雷,最后竟然没有反应。
  夙冰讶异的紧,以这小霸王的脾气,难道不该大骂一声“臭娘们,老子终于逮着你了!”,然后祭出雷音轰神锏,完全当席上一众金丹长老为空气,飞身冲上来一锏打爆她的头吗?
  奇怪,难道因为拓跋隐在场?
  横竖瞧他也不是心有忌惮的主吧?
  心思全在此事上,夙冰木讷着伸手接过那碟灵果,连道谢都给忘了。
  一段小插曲不知被谁揭了过去,奏乐罢,宴席终于开始。
  夏重霜果真辟谷辟的干净,一道道灵气浓郁的仙品佳肴被他一碟碟的向身后递去,以至于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知道他和蓝家有婚约的修士,更是将揣测的目光向蓝蝶衣投去。
  蓝蝶衣终于坐不住了,轻身上前,她笑靥如花:“重霜师兄,我当真以为你要闭关备战,半年之后才会出关呢。”
  话是对夏重霜说的,小眼神儿却若有似无瞄向夙冰。
  “这丫头嘴馋,非要凑热闹。”夏重霜并未起身,淡淡一笑。
  “不知她是……”蓝蝶衣脸色有些难看。
  “下属小家族送予我的炉鼎。”当着未婚妻和一众人的面,夏重霜不仅说话没有一丝顾忌,反而扬手揉了揉夙冰的脑袋,“年纪还小,得好生养着呢。”
  蓝蝶衣一张美丽的脸登时黑如锅底。。
  夙冰比她好不到哪去,终于明白,夏重霜这厮为何轻易便答应带她来了。
  话说,蓝蝶衣并非紫薇道君的亲生女儿,于是她与蓝少卿的关系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估计曾给夏重霜带来过什么难堪,今日,他便是寻个机会前来报仇的!
  只是可怜了自己,一下子成为别人眼里的小狐媚子。
  眼看蓝少卿颇不满的向这边走来,夙冰一捂肚子:“师叔,我许是吃坏了,想出去一下。”
  夏重霜也没拦她:“去吧。”
  夙冰得了令,闷头便向后院走去,察觉席位上并没有元婴修士,她边走边将神识放出,传音道:“阿呆,找到了么?”
  隔了一会儿,阿呆才道:“找到地牢了,但我不敢进去。”
  “怎么了?下方禁制很强?”禁制一般不会渗入地下,阿呆本是木土属性,出入最为方便,连它都不敢进,那……
  “不是。”阿呆声音有些颤抖,“老妖婆,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面可能有只高阶妖兽,释放出的气息十分恐怖,我……我害怕……”
  夙冰知道它胆子小,此番能摸到门已算不错:“你且在那等着。”
  躲在顽石后面,装作调息的模样,夙冰凝聚灵力,几乎放出全部神识,追着阿呆的灵息而去,终于在紧邻溟空海的一处宅子寻到它。
  彼此存在契约,阿呆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应到。
  指着地下,它道:“就在这里,你试试看,能不能突破禁制进去瞧瞧。依我的感觉,估摸着不是灵兽,而是妖兽。”
  妖兽?
  夙冰微微皱眉,将神识渐渐逼近,宅子下方果然别有洞天,乃是一处石牢,里面尽是一些十六七岁的少年,精神萎靡的缩在一起。
  再逼近一些,只见石牢正中,以四条锁妖链困着一只六阶三眼毒蟾蜍,正懒洋洋的拨弄一方紫金小炉,好似在吸取内里的气息。
  夙冰恍然大悟,原来吸取元阳的并非玄机真人,而是这只三眼毒蟾蜍。
  六阶妖兽,相当于人类金丹后期,它掌下的东西,必然就是至宝灵犀炉,能将少年的元阳转化为特殊气息,以供它修炼至七阶结婴。至于玄机真人所能得到的好处,估摸着是三眼毒蟾蜍的毒液,据说以此而成的某种丹药,可以为修士增加五十年寿元。
  这下麻烦大了,有只金丹妖兽在,自己根本不可能盗取灵犀炉。
  “喂!老子跟你说话,你倒是听见没有!”
  拓跋战的声音突兀入耳,惊得夙冰慌忙收回神识,顾不得识海吃痛,一轱辘从地上爬起,连连后退:“你想做什么?”
  拓跋战叉腰道:“老子说,你以后见着老子不必再躲了!”
  夙冰莫名其妙的望着他,满脸狐疑。
  扶了扶脑袋上那扎眼的花环,他冷哼一声:“老子已经答应玉儿,原谅你了,那天在食所……老子权当没有发生过!”
  说完,拽拽的转身就走。
  夙冰哭笑不得,敢情是玉儿给求的情,看来这俩小孩儿处的还不错。
  “老妖婆,快快,拦住他!”阿呆从石头后露出脸,兴奋大吼,“咱们不是要找杆枪使么,哪有比拓跋战更好用的炮筒子!”
  “拿他做枪?”夙冰一愕。
  转念一寻思,她眸光一亮,立刻冲着拓跋战的背影笑道:“拓跋师弟,谁稀罕你原谅了,那天在食所,我就是故意害你的,你奈我何?!”
  拓跋战原本正想去找玉儿邀功,听见这话,登时火冒三丈。
  转过身,怒滔滔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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