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妻无术 第51节
“多谢太妃娘娘提点。”陆修琰还来不及说话,秦若蕖已盈盈福身回道。
他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
见她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康太妃懒得再理会,调头冲着宣和帝道:“我听说卢家那老匹夫带着他那孽子到你跟前请罪,可有此事?”
宣和帝轻咳一声,望了望瞬间僵了身子的怡昌长公主,无奈道:“确有此事。”
“让他们父子死了这条心,不将那贱婢母子处置干净,休想怡昌再跟他们回去!”康太妃恼道。
“母妃……”怡昌长公主难堪地唤了一声。
陆修琰识趣地起身告辞,秦若蕖自是连忙跟上。
走在青石路上,秦若蕖左手习惯性地揪着他的袖口,迈着小碎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知怎的想到方才答应无色之事,不禁压低声音问:“我让酒肉小和尚到咱们家来,你是不是不高兴?”
‘咱们家’这三个字如同寒冬里一碗热酒,瞬间便让陆修琰暖入心肺。
他笑着道:“我疼他都来不及,又怎会不高兴他来。只是……”
稍顿了顿,他不自在地掩嘴佯咳:“我好不容易得了几日假,原想着好好陪陪你……”
秦若蕖心里像是喝了蜜般,甜滋滋地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也不着急这几日,倒是酒肉小和尚我许久不见,心里着实想念得紧,也不知他在二皇子府过得可好。”
“是,日子还长着呢!”陆修琰含笑望着她。
秦若蕖被他看得有几分害羞,别扭地别过脸去。
行经一处路口,忽见前头一名女官打扮的女子抱着几本书迎面走来,那女子同样发现了他们,连忙避让路旁躬身行礼。
直到夫妻两人愈行愈远,女子才缓缓地抬头,望着那并肩而行的双双俪影,眼神复杂难辩。
同样是失了生母又不得生父疼爱的嫡出女儿,为何秦若蕖便能堂堂正正地嫁入端王府为正妃,而她只能抛开身份投身宫廷侍候贵人,几经艰难才有如今这立足之地。
上苍何其不公!
她紧紧地咬着唇瓣,良久,深深地呼吸几下,这才转身往相反方向离开。
坐上了回府的车驾,秦若蕖突然轻呼一声:“原来是她,我怎么就觉得有些面善呢!”
陆修琰不解:“什么她?”
“就是方才那位抱着书的姑娘,我认得她,她好像是什么知府陈大人家的大小姐,芳名叫、叫……”她皱着眉努力想。
“毓筱,她叫陈毓筱!”
陆修琰在记忆里搜刮一通,确认自己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也不在意。
秦若蕖有些得意地又道:“岚姨总是说我迷迷糊糊的也不长记性,可那位陈姑娘我之前只见了两回,今日不也一眼便认出她来了么?”
“她怎会在宫里的?难道她也是娘娘么?瞧着倒是不像,难道是宫女?可她不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么,怎的会进宫当了宫女?”想了想她又有些不解,仰着脸问。
陆修琰摇摇头,将她拉入怀中,环着她的腰懒懒地道:“她不是娘娘,也不是普通宫女,瞧着那服饰打扮,应是宫中女史。”
“原来是这样。”秦若蕖恍然,也不再追问,把玩着他怀在腰间的手。
片刻,忽听身边人问她:“你方才说曾见过那女史两回,是哪两回?”
“一回是陪祖母到寺里上香时遇到的,当时她穿了一身与我颜色款式相似的衣裙,所以我印象颇深;第二回是杨知府家的小姐生辰,那会还有她的一个妹妹一起,她的那个妹妹好像叫、叫毓昕。”秦若蕖心不在焉地回答。
杨知府家的小姐生辰……陆修琰也不自禁地想到了那日,正是那日他打消了初时对她的怀疑,而事实证明,他初时的怀疑是正确的。
只是……他若有所思地望望怀中的小妻子,想到昨夜那一场意外,眸色渐深。
若他没有记错,纯真娇憨的小芋头可是不会武的,昨夜虽是睡得沉,可凭他的反应及身手,是绝不可能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推落床的。
而且……他努力回想那一幕,心口一跳,下一刻又皱起了眉。
也许是他眼花了。
“陆修琰,陆修琰……”脸颊突然生起的一丝痛楚让他回过了神,无奈地望望掩嘴偷笑的妻子,伸手揉揉被掐得有些疼的脸,没好气地道,“你这坏丫头,简直无法无天了,连夫君都敢作弄。”
“就准你掐人家脸,还不准人家掐你了?霸道!”端王妃不乐意了,轻哼一声道。
陆修琰轻笑,讨好地在她脸上亲了亲,一脸宠溺地道:“好好好,王妃想怎样都行。”
罢了,自认识她起,他便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冷漠狠厉也好,单纯率真也罢,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性情比常人古怪些罢了。
他看中的姑娘,性子有些特别,仅此而已。
只是……身为她的夫君,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让她一个人犯险的。
卷三
66|
二皇子府书房内,二皇子妃曹氏正体贴地为夫君按捏着肩膀。
“日后莫要拘了鑫儿的性子,只教他些必要的礼仪规矩,不教他人前失礼便可。”陆宥诚忽地道。
曹氏愣了愣,一时不明白他这是何意,斟酌着道:“鑫儿毕竟于山野长大,性子难免跳脱了些,若不严加管教,怕是……”
“无妨,我瞧着这孩子倒不是全然不懂事的,况且,皇室当中规规矩矩的皇子皇孙还少么?父皇说不得就是喜欢鑫儿这般性子跳脱的孩子。”
且看今日父皇的态度便知,鑫儿那般自然而然地爬到他膝上坐着,他在下头都捏了一拿汗,孰料父皇却是瞧着甚喜他这般对待,放眼皇族当中,便是皇兄那个嫡子——曾经的皇长孙陆淮睿亦不曾这般随意地被父皇抱坐在膝上。
他的儿子既然已经是特别的了,为何不继续让他特别下去?父皇喜欢,小皇叔护着,小皇婶宠着,又有何不可?
曹氏点点头:“妾身明白了,不会再过于拘着他便是。”
“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先回去吧,我到西院瞧瞧去,蓉儿这几日瞧着精神不大好。”陆宥诚拍拍她手背,起身道。
“是。”曹氏应下,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精神不大好?矫情争宠才是真!折腾吧,她倒要瞧瞧同样有孕在身的李侧妃可会容她在眼皮底下蹦哒!
二皇子陆宥诚膝下三子一女,长子自然便是曾经的无色大师如今的陆淮鑫,五岁的次子陆淮哲乃东院侧妃钱氏所出,三子陆淮昆今年才两岁,生母是东院庶妃张氏。
唯一的女儿则是西院侧妃李氏所生,数月前刚过四岁生辰。
如今李侧妃与同居一院的庶妃姚氏一同有孕,彼此都憋住一口气想生个儿子。同样地,亦可着劲持孕争宠,故而西院隔三差五闹出点事儿来,今日李侧妃头疼,明日姚庶妃胃口不好,你来我往各不相让,真真好生热闹!
出了书房门,她也懒得去看西院的热闹,绕着后花园的荷池缓步而行,忽听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她止步细听,认出正说着话的是东院的张庶妃。
“……我是替姐姐你不值,明明哲儿才是长子,却莫名奇妙地成了次子,倒被一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野孩子压在头上。”
“妹妹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倒也罢了,人家可是皇上亲口承认的皇长孙,可不是什么野孩子。再说,长变次,大殿下夫妻俩还没说什么呢!”是钱侧妃的声音。
两把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便再听不见,曹氏缓缓地从假山后走出,嘴角微微勾了勾。
是了,陆淮鑫的回归,皇长孙身份的重获,最受影响的应该是大皇子妃所出长子,原本的嫡长孙身份,如今被人生生压了一头去。
另一个心里不痛快的,自然是东院钱侧妃,她的儿子陆淮哲当了二皇子府将近五年的大公子,在张氏生下陆淮昆前的三年,这个孩子就成了二皇子府的独苗苗,万千宠爱在一身,连他的生母钱侧妃亦气势变盛,不曾将她这个正妃放在眼内。
接着陆淮昆的出生分去了陆淮哲的宠爱,再到如今陆淮鑫的归来,连她引以为傲的长子生母身份都被夺了,叫她怎不恼!
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曹氏心想:这府邸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如今的她可再不是无子正妃,她有儿子,她的儿子还是得了圣宠的皇长孙!
***
却说陆修琰夫妻二人回了府,因是知道此处便是自己日后的家了,秦若蕖欢欢喜喜地拉着夫君到处走,美曰其名认认新家。
陆修琰也随她,任由她拉着自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只觉得平日瞧来无甚特色的府中景色,如今有了身边人的陪伴,竟瞧着像是亮了起来。
“陆修琰,那个院子是何人住的?”见一座相当别致的小院掩于花木当中,秦若蕖不禁好奇地问。
“那是无色大师当初所暂住之处。”陆修琰望了一眼便回答。
“那院子里肯定有种着果树,要不就是果树种的地方离它非常近!”秦若蕖的语气相当的肯定。
陆修琰轻笑出声,轻捏了捏她的脸蛋:“本王的王妃果然聪明伶俐,一猜便中。”
秦若蕖得意地抿嘴一笑:“酒肉小和尚那贪吃鬼,难道我还不了解他么?”
陆修琰哑然失笑。
这倒也是,过去的一年多时间,这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凑到一处去,估计他的小妻子了解那小家伙比了解他这个做夫君的还要多。
走走停停看看也不知多久,秦若蕖终于觉得累了,见前方有座凉亭,遂拉着陆修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
在亭中石凳坐下,背靠着石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干脆靠在身侧男子的身上,眯着眼睛感受清风拂面的惬意。
陆修琰无奈地搂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时值秋之季节,正值疾病多发之时,这丫头贪凉的习惯可不好。
半晌,一阵浅浅的均匀呼吸声从怀中传出,他低头一看,发觉对方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低叹一声,搂紧她四下望望,见此处离自己的书房不远,干脆便将她打横抱起,抄小路而行,很快便到了书房处。
将熟睡中的妻子安置在书房内间他往日歇息的床上,又为她盖好锦被,见她睡得脸颊红通通,唇边含着一丝甜丝丝的笑容,心中一软,低下头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亲。
走出外间,一时闲来无事,他干脆便翻出往日案宗查看。
一宗宗记载详尽的人命官司翻过去,他的眉头渐渐蹙紧,正有些失神间,一声‘啪’的落地声让他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一望,原来一卷薄薄的案宗掉到了地上。
弯下身子便要去捡,手触及那物之时,他一下子便僵住了。少顷,抿着双唇将那案卷捡了起来放在书案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无字的封面,久久没有动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他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翻开……
刘梁氏,周氏之仆妇,死时衣衫无破伤之处,喉咙之伤乃致命……
他陡然合上案卷,阖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只一眼他便知道当中所记乃是何案,那是周氏主仆及那吕洪死亡的记载,这也是他自执掌刑部以来唯一一桩没有破的案,甚至下意识地想将其尘封的案件。
可是如今他却不能再刻意无视,只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妻子会再追查此事,这几人之死是何人所为,他心中没有底,但有一点却非常肯定,那人必然能让他亦顾忌几分。否则,以他对长义的了解,若非不得已,他是绝不可能背着自己或参与或放纵了那几人之死。
“陆、陆修琰,陆修琰……”突然,里间传出女子似是带着哭腔的声音。
陆修琰一惊,立即扔下手中案卷,大步往里间走去。
“阿蕖。”
“陆修琰……”还未行至床边,原本在床上安眠的新婚妻子便已扑到了怀里,他连忙抱着,感觉怀中的女子在他胸膛上蹭了又蹭,似是要确认他的气息。
“怎么了?”他亲亲她的发顶,柔声问。
“我方才做了个恶梦,梦见你不要我了。”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后怕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