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谢意馨有点不耐烦了,这两人究竟还要呆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人家一家子刚见面有很多话要说吗?
  放是她的不耐烦让君朱两人感受到了,两人告辞了,并未多留。
  “不愧是皇子世子,果然风度斐然。”管氏一脸赞叹。
  谢意馨撇撇嘴,没有搭话,而是领着谢觅瀚迎上前,挽住她祖母的手,而谢觅瀚则抱住谢家奶奶的大腿,两人亲切地唤了声爷爷奶奶。
  持节公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一笑,红润的脸庞皱纹舒展。而谢奶奶看着手拉手的姐弟俩,早就欣慰地笑眯了眼。
  门外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拥着两老往家门走去。
  ☆、第四章
  体谅两老周车劳顿,众人并未多呆,说了几句闲话便纷纷提出告辞了。谢老夫人也没多留她们,只说过两日缓过劲来后再聚聚,顺便把堂二奶奶请过来。文氏管氏两人自然不会反对,又奉承了几句好话,她们才各自回房。
  而谢意馨则被她谢老爷子留了下来,如此一来,管氏走时脸色不是很好,公公婆婆就是偏心眼,同样是孙女,她家蓉青分到的宠爱尚不及馨丫头的一半。
  从两老崇德园出来,谢意馨抱着小家伙温和地与文氏说了几句话,又与小家伙约好了明天到崇德园的时间。小家伙才牵着他母亲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文氏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让谢意馨哂然一笑,她变化那么大,恐怕文氏也有疑惑和担心吧。文氏不反对瀚哥儿与她亲近,但是也不放心让儿子去她的春暖阁,到崇德园,她便无碍了。毕竟姐姐不是亲的,祖父祖母可是亲的。
  如此,谢意馨又在崇德园呆了两刻钟才回房。
  春暖阁
  谢意馨洗了头,拿了一本书随意斜倚在炕上,春雪拿了张干帕子擦拭着,半湿不干的时候,她停手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出来。
  “不用擦头油了,你把头发擦干就行。”她粟色的头发,不够黑亮,但发质不错。上一世她对此很在意,经常高价弄回一些稀奇古怪的头油,就为了能让头发更黑亮一点,以讨朱聪毓的欢心。
  一想到朱聪毓,难免想到现下的状况,如果不是她突然重生,恐怕现在她对他已暗生好感了吧?
  “三小姐,奶娘做了你最爱吃的马蹄糕。”春雪轻声打断了她飘渺的思路。
  谢意馨回首,只见奶嬷捧着一小碗马蹄糕讨好地笑着。
  春雪擦干了头发,将油灯的灯心挑了挑,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谢意馨放下书,看了一眼奶娘小心翼翼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这几天奶嬷做小伏低她不是没看见。春雪说她还偷偷抹了泪,她听着心里也难受,可一想到死前她儿子的背叛,她心里有芥蒂,再加上刚回来那会心绪不稳,也不管奶嬷对林同的事是不是知晓的,便发作了她。甚至还一度想将她换下来。
  经过了几天,她也冷静下来了。她想起以前她爷爷说过的一句话,当你得势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助力,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当你失势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成为你的阻力。愈是失势,考虑就愈要周全,必须把所有可能成为不利因素的事物都考虑进去。
  以前她总是不轻意怀疑别人,当时她让林同去办那些事的时候,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后路,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对林同他们来说,再大的恩情也比不上性命重要。
  可以说,林同的失败,她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她没想到人心难测,只让他们看到了自己孤注一掷,不知道她已为他们谋划了一条生路,以为她这是拉着他们一起死,难免有人生出二心来。
  哀兵必胜,那是在士兵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如果有退路不用死,那结果便截然不同。
  想明白这点,她的思绪便回到了奶娘的处理上。诚然,别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待奶娘。只觉得她无缘无故重惩了奶嬷,威风是竖立起来了,但却无法服众,而且会让人觉得自己喜怒无常,寒了身边奴仆的心。
  自然,她也不能为了还尚未发生的事迁怒于奶娘,但难免心中会有芥蒂。
  她只需记得,奶嬷的儿子不可深信,不能作为心腹,只能当作一般的奴仆来使唤,核心的机密事件她是不会交给他了。
  若是以前,她也不必考虑这么多,想做便做。
  可是,她在这个家中,大事上是没有发言权的,她爹她爷爷不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就算她是谢家的嫡女。她的身份,能让她得到家族很好的照顾,再多的,很难。当然,如果她有那个能力,她爷爷也不是那种古板的人,也会听取她的意见。
  在大昌国,对女人有约束,但只要有能力,也不会被埋没。京城十大阀门家族之一的温家,上一代的家主就是女的。
  所以,她想改变谢氏家族,那她就得在外事上能说得上话,那她就得给家人一个识大体明事理不任性胡闹的形象。而且那她在很多小事上就不能再凭喜好行事了,毕竟于小事见其脾性。一个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娇娇小姐,有何资格在大事上指手划脚?
  再想起今天众人都走后她在崇德园的情景——
  “馨丫头今天怎么啦?”谢老夫人慈爱地问,“你之前不是与三皇子及安国侯世子玩得挺好的吗?怎么今儿见你,似乎待他们很冷淡啊。”
  谢老爷子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并不插话。
  但因为多年的社交历练,让她对旁人的目光极敏感,她能感觉到她爷爷其实是关注自己的,难道祖父很在意她的答案?
  以她本来的性子,定是任性地回答不喜欢了,自然就冷淡了。听到这样的答案,估计两老只会一笑置之。可是十几年的当家主母的经历让她习惯把事情往深处思索。
  祖父的关注不仅仅是对她的关心,更深一层,他是不是通过这些日常的小事了解他们的脾性,进而在谢家嫡系中筛选有潜力能担当大任的子孙呢?这个模糊而大胆的推测,谢意馨越想越有可能,上辈子她傻得只知道围着男人转,根本也不知道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有了这个猜测,谢意馨回答得就谨慎了。
  “奶奶,孙女已经长大了,也知道男女大防了。再说,三皇子喜欢的是殷家二小姐,安国侯世子也有了意中人,非吾之良配。”
  果然,听闻她的答案,谢老爷子眼睛一眯,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哦,原来三皇子心悦殷家二小姐啊?”说着,他眉头微皱,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一会过去,似是考虑妥当了,便又端起茶复喝了起来。
  连一向慈祥有加的奶奶都有点生气,这两人搞什么,都有了心怡之人,还来招惹馨丫头,平白让人误会,这安的是什么心?
  见自己的话已经引起她爷爷的思考,或许他爷爷更多的是考虑殷家态度的改变在局中可能产生的影响,而非殷慈墨此人。
  没经历上一世,谢意馨也不会想到这么个女人,竟然是殷家的核心主事者,殷家也在她的带领下,逐步成向繁荣,甚至挤掉了他们家成为京城十大阀门世家之一。她重视此人,完全是因为知道此女的厉害。不过她这话引起了祖父对殷家的注意,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其余的,再徐徐图之罢。
  想罢,谢意馨接着说道,“再者,我们谢家女子岂容他人挑挑拣拣与算计?”神色中带着身为世家女的骄傲。
  两人闻言俱欣慰笑笑,不错,有他们谢家嫡女的风范。
  心思几番转动,谢意馨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回过神,她接过那碗马蹄糕,默默吃了起来。
  奶嬷见此,偷偷松了口气。这几日姐儿不知怎地就和她疏远了,王林氏心中难受。这几天一直在寻思自己是哪做不好惹着姐儿了,却是一直没想明白。如今姐儿接了她做的吃食,说明姐儿算是揭过这茬了。
  而且随着姐儿年纪渐长,越发地有威仪了。她日后做事还是仔细些,对姐儿的事还是少说两句吧。
  ☆、第五章
  谢持礼,她的祖父,当今帝师,燕子湖谢家第五代嫡次子,上头还有一个哥哥谢宗华。
  燕子湖谢家起于微末,据说她的曾曾曾祖父曾只是个挑货郎,脑子灵活,为人踏实肯拼。后来幸运地娶了个落迫秀才的女儿为妻,也就是她的曾曾曾祖母,谢家子弟自此摆脱了睁眼瞎的行列,略识了几个字。后来经过几代的发展,自此有不少谢家子孙考过科举当过账房当过教书匠等等。再往后,谢持礼出生了,当时燕子湖谢家经过几代的经营,因家风严谨,在当地已有了不小的名气。
  终于前朝乱了,太祖君无威揭杆而起,谢持礼带着谢家几个出色的子弟一路辅助太祖,中途替太祖挡过刀箭,一度命在旦夕。太祖黄袍加身后,待他不薄,给他封了持礼公。
  此时京城世家的格局已经几翻变化,旧的世家凋零淡出,新的阀门形成,而谢家也挤身成为其中之一。
  与某些跃跃欲试欲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人不同,她家祖父与其他两位交好的世伯爷却以休养身体为由,渐渐淡出了朝堂。这些太祖皇帝都看在眼里,投桃报李,虽然她祖父几个荣养了,可是他们儿子都得到了重用。
  说起燕子湖谢家,她祖父这一枝是嫡系,她太祖母一共生了两男一女,她祖父是嫡次子,她还有一个亲伯公和一个亲姑奶奶。太祖母还有一些庶子庶女,都留在了燕子湖老家,未曾到京城居住。
  她祖父一生未曾纳妾,祖母生了三男一女,姑姑远嫁淮南。她父亲谢昌延乃长子,二叔谢渊保,三叔谢忻峰,除了三叔外,父亲二叔都是身居要职。
  柳老爷子回来的第二日,便请了伯公一家子过来吃饭。
  午后,崇德园内,谢老夫人尚未起身。谢意馨正抱着小家伙在一处玩耍,文氏的心腹婆子脸色不好地走进来,在文氏耳际耳语几句,她只听到什么厨房采买管事什么的,
  她歪头思索了一下,想起当年那事,好像是厨房的管事和采购与商贩勾结昧了府里不少银子被人揭发了的事。
  犹记得当年她得知这事时,高兴得不行,还使了计让他们闹到了她祖母那,当时文氏被斥,还被分了一半的管家权利给管氏。当然,谢意馨本人也没讨着好,被罚禁足整整一个月。但当时她还是很高兴,因为她让文氏不快活了。
  现在想想,自己那时还真是傻得可以,并且没有一点大局观,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计较一时一寸的得失。
  文氏是谢家的当家主母,她打了文氏的脸,就等于甩了谢家一耳光,更何况当时还有她伯公一家,虽说他们不算外人,但也算是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想了想,谢意馨牵着小家伙跟了出去。
  当他们来到青云园的时候,文氏正一脸铁青地坐在主位上,离她约一丈远的地方跪着两位中年男子,只见他们不住地磕头,满头大汗。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求主子看在奴才这么多年尽心侍奉上,饶了奴才一回吧。”
  砰,文氏手上的茶碗砸到了一人头上,“尽心侍奉,嗯?”
  “看看你们在厨房的这些年,都贪墨了多少银子?”要知道她家老爷一年的俸银及碌米折算起来也才一千二百两,而他们两个小小的厨房管事贪墨的银子竟然都差不多等于她家老爷俸碌了,真是不可饶恕!
  她真是生气又失望,张管事与方采买是她较为信任之人,她知道他们贪,却不知道他们贪得这般厉害,如今更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真是给她丢脸!
  罪证确凿,可是接下来如何处置却叫她犯了难。罚轻了,不足以服众,罚重了,不是甩自己耳光么?
  “夫人,大小姐求见。”
  文氏闻言心一紧,这个关头,她来做什么?
  她知道这个丫头一向很乐意找自己麻烦的,虽然这两天看着好了,谁知道——
  文氏一边想着,一边让人把大小姐请进来。
  文氏让人上了茶并让人给儿子拿了点心,才问道,“此时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谢意馨喝着茶,瞄了一眼跪着的两个管事,“母亲有事可以先处理,女儿的事晚些没关系。”
  谢意馨这一表态倒让文氏松了一口气,她不插手此事最好。要不然此事恐怕会节外生枝,自己多半落不了好。
  责令两人上交账面上贪墨的银子,并将他驱逐出府,此事便算了了。
  两人偷偷松了口气,抹着头上的汗,暗忖总算还留了一小部分体己,以后日子还不算太难过,他们也没被打杀,这已算是体面的处罚了,当下叩头谢恩。
  谢意馨不发一语地看着,暗自摇头,文氏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对待这等背主的奴才,她决不会如此宽宥。犹记得她初嫁到安国侯府当家的时候,亦有一个账房管事利用手段贪了不少银子,当时她令人抄了他家,只给他留了一些大件而又显贵重的物品及少量的金银。然后安排了马车送他一家子回乡,当时谁不说她宽厚仁慈?半个月后,传来了账房管事在半道上遇山贼全家丧命的消息,闻者也只叹他们一家子时运不济。
  待下人把他们带下去后,整个大厅复又静了下来。
  “馨丫头何事找母亲?”文氏微笑着问道。
  “母亲,新管事你可有人选?”谢意馨问。
  刚才不插手,原来是在这等着?文氏勉强笑笑,“还没有,馨丫头这么问,莫非有了好人选?”
  “没有。”谢意馨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只是有个想法想与母亲说说。”
  文氏一愣,笑笑,“什么想法?你说。”
  “张管事这样的事,厨房每隔几年总要闹一回,禁也禁不住,再忠诚的下人去了那也禁不住要变,母亲就不头疼?”
  “怎么不头疼当初我让两人做了管事与采买,就是看中他们两人有嫌隙,互不顺眼,谁知这两年他们竟然能勾结到一块儿去?”
  此事说明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管事和采买分开,让一人去牵另一人,是他们惯用的法子,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用这样的方法。可是,像今天这种事却时有发生,屡禁不止。采买的纵容商贩漫天起价,从中间谋取大笔差价,君不见,有时皇宫的鸡蛋价高至二两银子一只?就算点收不被收买坑壑一气,每日物价都有浮动,他亦监管不来。
  “母亲,此事屡禁不绝,倒不如咱们换个法子,把监管与采买全部交由一人负责。”
  “这样怎行?无人牵制,岂不是更方便他贪墨了?”
  “母亲,水至清则无鱼。咱们把监管与采买都由一人负责,再每月给他定额的银两,采购剩下的银子咱也不收回来了,全当是给他的赏钱。这样一来,为了能得到更多的赏钱,还怕他不尽心尽力么?”为了不丢掉这个肥差,恐怕那人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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