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你不必这种表情,王爷在里面生死不明,你们难过焦急,我都能理解。只是你们别忘了,里面躺的人也是我的丈夫,说起难过与焦急,我不会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少。”谢意馨淡淡地陈述。
  贺青等人突然觉得有点愧疚,自己做人属下的,对新王妃太不恭敬了。
  如此,贺冬等人的表情总算和缓了一些。
  “我们此次遇刺,你作为晋王府外事大总管以及护卫队的队长,你怎么看?”
  “王妃以为呢?”贺冬这回摆低了姿态。
  “此次行刺,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我们的防备处处落空,而且后援还姗姗来迟,显然对方对我们的实力与布署都非常了解。是什么原因,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原因那就是我们晋王府的亲卫队里有内奸。”谢意馨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点。
  几句话,说得贺冬脸上火辣辣的。虽然他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王妃所说的是事实。
  护卫队,是用于保护皇子安全的队伍,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人,通常这些人也是他们的嫡系,各王子府明面存在的力量。至于暗地里的那些,没被皇帝发现最好,被发现的话,后果自己想。
  这五十个人便负责起整个王府的安全,特别是出行时皇子的安全。
  护卫队都是从小就培养的,随着人员的损耗,随时补充。通常他们的身家性命也与皇子休戚相关,一般都不会背叛,也不会出现奸细的情况,可是任何事都有万一。
  内奸这个问题他当时就想到了,有这个猜测的时候,他简直要气疯了。因为负责护卫王爷王妃安全的,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非常得他信任的属下,这些属下可以说是兄弟都不为过。这些人之中,竟然有内奸的存在,而且还因此让王爷遭遇大难,他真是万死不辞。
  “王妃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既然有内奸,那就应该拔除。”谢意馨杀伐果断地道。
  众人只觉得一股杀气迎面而来,心无端地一凛。
  只是拔除?谈何容易,
  现在他们连内奸大概有多少都不知道,而且这些人还埋藏得这么深,一不小心就伤及伤及自身根本。
  春雪极有眼色地捧上一叠宗卷,这些宗卷有晋王府内留底的人员资料,还有一些是她吩咐春景查的。
  其实这些资料她之前就已经拿到一部分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处理,其中一个原因是,她刚嫁过来,如果立即处理这些有问题的人,难免会有让别人产生一种她刚嫁进来就急不可耐地想掌权,连护卫队都敢伸手的感觉,事情恐怕也会适得其反。
  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想等证据充分一点,再来个杀鸡儆猴的,好叫他们心服口服。
  现在,不了,只要怀疑,就可处理。
  “现在,我点到名的,请站出来。”谢意馨拿起第一份宗卷,“陆广清——”
  听到点名,陆广清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是被第一个点名的。
  贺冬见谢意馨似乎有意拿陆广清第一个开刀,当下焦躁地欲上前,陆广清是晋王府内得用的幕僚,许多事情他都习惯找他商量,也是他贺冬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这个新任晋王妃究竟想干什么!
  正因为陆广清是幕僚,所以谢意馨才第一个叫他,完全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及反应。
  “回王妃,在下正是陆广清。”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文质彬彬地站了出来,清爽干净的他看起来颇有一股幕僚气质。
  “陆广清,祖藉南临,十五岁时进京赶考,临近京城时不幸遇上山匪,废一腿。艰难进京,遇七公主,得幸为她所救,辗转投到当时还是五皇子的门下,做起了幕僚,至今六年。”
  陆广清慢慢点头,“承蒙七公主与晋王收留,在下铭感——”
  谢意馨抬手,打断他,“到了现在,那些虚言假语不必多说,如果你真的懂得感恩,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这话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他们都明白,谢意馨这番话的意思。
  “王妃,在下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我的清白,不是你嘴皮子一掀就能污辱的。”陆广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变得一脸严肃。
  接着,他似缓缓劝解,“我不知道王妃是受了谁的盅惑,竟然要挑在晋王危难之时挑起事端,这不是让人浑水摸鱼吗?如果王妃不知道做些什么对局势有利,那就安静地呆在一旁,好好陪着晋王,我们作为晋王的亲信,自然会尽力把一切处理好。”
  “陆先生果然好口才,几句话说下来,就差没给本王妃贯上无理取闹的罪名了。”谢意馨仍然慢条斯理的,不见丝毫着急,“不过本王妃既然说得出这样的话,自然就拿得出证据。大家都知道陆先生才思敏捷智谋百出,却不知道陆先生还有一手好医术吧?特别是你那手推针刺穴的本领,可是大昌国内的独手绝活啊。”
  此话一出,陆广清心中一跳,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此事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人,她是如何得知的?
  “晋王妃这话真是太好笑了,推针刺穴,乃是百年医家——临安郑氏的看家本领,素来不外传,陆某虽有些小聪明,却还不到无师自通的境界。”
  “这就要问你这个郑学峰的第五代玄孙郑广清了。”无意中,谢意馨又丢出一枚重磅炸弹。
  这么深藏的消息都被挖出来,陆广清一下子有点懵了。
  “怎么,陆先生还不愿意承认吗?”谢意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之后,又说道,“其实陆先生的腿早好了吧?本王妃真的挺想想见见腿脚健康身姿挺拔的陆幕僚的,不知先生可否满足我这一小小请求?”
  说到这,贺冬脸色大变。陆广清隐瞒了这么多事,若说没有问题,在场哪一个都不相信。陆广清是奸细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我还真不想逼迫先生的。如果先生不愿意承认,那就只好委屈一下了。我身后这两位太医医术可能不及你,但检查一下腿部的经脉是否完好无损,这点小事还是能胜任的。”
  在两位太医朝他走过去时,陆广清蓦然一笑,“就算我隐瞒了这些,王妃你也不能说在下就是奸细吧,谁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哦,那之前与你一起出任务,因外伤死在你眼前的兄弟又怎么说?”
  这么高明的医术,却见死不救,即使不是奸细,也是敌人。
  “不愧是晋王妃,在下很好奇这些那么隐秘的消息你从何得知的?”
  “这些恕我不能告知了。”谢意馨冷冷一喝,“来人,把他拿下!”
  她能告诉他,这些事全赖她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由于是殷慈墨嫁给了君南夕,所以陆广清并没有发生任何叛变。跟随君南夕六七年,终于在时机成熟时医治好了腿。然后在君南夕的举荐下做了官,从小小的大理寺评事做起,最终掌管刑部,号称陆青天。
  期间,由于他的一手推针刺穴的本领,犯人在他手中没有不肯招供的。因此他整治了无数的贪官污吏。所有百姓都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是好官。
  其实谢意馨一直也觉得他是一位好官,如果被他斩下马的那些官员他们谢氏一系不占那么多的话。
  其实当官的,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犯的事有大有小而已。一开始,她也以为是巧合,只能说他们谢氏一系的官员运道太不好了。后来才知道,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的。陆青天一名,其实是用谢氏一派官员的血液凝聚而成。
  而陆广清,不过是殷慈墨手中的一柄刀而已,一柄用正义包裹的,内里实则同样不堪的刀,为她扫清一切障碍。
  上一世,连君南夕都没怎么察觉到这个问题,毕竟从一开始到他踏上官途,虽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钉子,但陆广清由于殷慈墨的嫁入,一生没有背叛过君南夕。而且殷慈墨正是借了君南夕的手,给陆广清安排了一条康庄大道。可能君南夕在后期的时候隐约察觉到一点吧,只是当时陆青天的势已成,已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贺冬早已气得面色胀红,整个人愤怒得欲生啖其肉,“混账东西!你跟着主子也有六年了,主子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要背叛他?”
  陆广清点头,“晋王是不错,对在下也不薄。奈何晋王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比起那个人来,还差一点。”
  提起那个人,陆广清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而那个人,能带领着大昌走向繁荣强大。”
  “谁,那个人是谁?老子要灭他全家!”贺冬嘶吼。
  陆广清轻蔑地看了贺冬一眼,“你连我都斗不过,更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一直沉默着的谢意馨开口了,“即使你对那个人再推崇,你也看不到她以后会有什么结果了。”
  “是啊。”陆广清微笑着说道,“晋王,确实娶到了一个好王妃。晋王妃的手段和魄力,都和她不相上下,嗯,各有千秋吧。通过今天的事,其实我很想看着你们斗到最后谁赢谁输,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陆广清的口中溢出黑色的血。
  “糟糕,他咬破了毒囊。快快,把他的嘴撬开!”贺冬大吼一声,可惜来不及了,陆广清已经眼睛含笑地倒地了。
  谢意馨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不必可惜,这样的人,就算你往死里折磨他他也不会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他本身就是刑罚的一好手,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东西下屈服?而且此人明显是中殷慈墨一系的毒太深,深到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那种。这样的心性,威逼利诱对他是完全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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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王府主院,一位嬷嬷匆匆而来,“王妃,流云阁那边的嬷嬷刚才派人来说,银杏没了。”
  正在自娱自乐一个人下棋的蒋初篮手一顿,“怎么没的?”
  “据说是因为今天被晋王妃训斥,觉得自己连累了殷侧妃,一时想不开,自己关在房间里自焚了,下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回来了,而且整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
  蒋初篮放下棋子,叹道,“真是个可怜见的。晚点送二十两银子过去,交待下面的人,让他们务必把她的后事办得体面一些。”
  “奴才知道了。”那嬷嬷应了一声。
  “银杏是个忠心又得用的,只是现在人去了,殷侧妃如今怀着龙凤双胎,她身前身后万万缺不得人手,你明天再挑两个伶俐的丫头给殷侧妃送过去罢。”
  “是。”嬷嬷见蒋初篮神色平静地把玩着棋子,想了想,轻声说道,“主子,今天的事可惜了。如果不是殷侧妃会水的事咱们完全不知道,也不会让晋王妃抓到那么明显的把柄。”
  “是啊,就是这么个把柄,被她以点带面,弄出这么多的破绽。”蒋初篮怅然一叹。
  她设的这个局,目的自然是不沾手地去了殷慈墨肚子里的那两块肉,谢意馨这么一个有份量又现成的挡剪牌为什么不用?这局虽然粗糙了一些,并不是那么完美,但只要目的达到了就行。
  这世上不泛聪明的人,但陷阱就是陷阱,就算做得十全十美,仍然有人能看穿。所以,这一局,只求有五六成的人信了,足以。稍后再运作一番,事情自然就会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只是因为他们手上掌握的消息不全,现在所有的算计都流产了。
  “只能说晋王妃运气太好了些。”嬷嬷也是心有余悸,今天在千月湖晋王妃后来的那些话,真真是意有所指啊,当时她都以为晋王妃再说下去,她们都要暴露了。
  “运气么?”蒋初篮自问,然后自顾自地点头,“是啊,我发现晋王妃真的是个运气极好的人呢,很多事情都能逢凶化吉。既然她有这运气,那便罢了,以后事情尽量绕开她吧。”
  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蒋初篮的心思不由得想到谢意馨身上去了。他们蒋家都没查到殷慈墨是会水的,而谢意馨竟然知道,晋王府和谢家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了么?
  而殷慈墨肚子里的龙凤胎也确实让她有点束手无策进退两难,今日之事,可一不可再。因为经过此事,景王已经有所察觉。
  再加上今日之后,龙凤双胎祥瑞的传言,都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不是那等短视的内宅妇人,如果殷侧妃的胎没了,保不住祥瑞的景王,会遭受多少异样的目光?可是,若让殷慈墨顺利地生下这双胞胎,她又有点不甘。
  为什么怀着龙凤胎的不是自己呢,蒋初篮摸着肚皮,暗自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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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厢,晋王府依然灯火通明。
  看着已死的陆广清,憋着一股气的贺冬愤怒地说道,“去,查查陆广清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咱们顺藤摸瓜,搞不好就能找到他口中的那个人。”
  “随便你。”谢意馨冷笑,“不过我提醒一句,刚才他的言语间不难发现他对他主子的维护与推崇,这样的人会让我们找到并伤害他主子吗?别不要调查来调查去,被他生前的一些布置误导,反被他利用一把,使我们晋王府又对上一个强大的敌人!“
  贺冬一惊,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平日里陆广清就是出谋划策之人,他心思缜密,自己想一步,他已想到三步开外了。
  而且他又是极了解自己的,刚才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未尝没有激怒自己的意思。如果王妃没有阻止他,后果——一想到后果,贺冬就冷汗直冒,这陆广清真够狠的,就算死了,也要算计他贺冬一个活人帮他做事!真是可恶至极。
  “难道,咱们什么都不做吗?”贺冬不甘地问。
  怎么可能?“明天,本王妃自会请旨,虽然陆广清已死,但临安郑氏当抄家,陆广清直系血亲,当斩首!”谋杀皇子,只一人身死怎么能够威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她就是要那些人知道,犯罪不遂,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敢动他们晋王府的人,先掂量一下能不能承受皇家的怒火。
  这也是谢意馨仔细考虑过之后才下的决定,按她的意思,临安郑氏这一族都该灭了的,只不过考虑到郑氏一族世代行医,受其恩惠的百姓不少,诛九族的话,太过血腥残暴了,她不想君南夕背负这些。
  谢意馨的话让在场的人一默,晋王府果然迎来了一位杀伐果断的主母,陆广清的直系最少也有十几二十口人吧,说斩首就斩首了。
  不过众人也仅仅只是讶异他们王妃的果敢而已。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如果晋王不幸,他们这些人,搞不好就要陪葬,如果周昌帝昏馈的话,诛九族也不无可能。所以他们一点都不同情陆广清,既然选择了做奸细,就要想到暴露后的后果!
  众人静默的时候,事情还没完,谢意馨连续翻阅了几份宗卷,然后拿起其中一份,“余沛,是哪一位?”
  贺冬讶异地看了谢意馨一眼,“王妃,你弄错了吧,余沛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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